“学长,”冉雪想想,索性说了,“过两天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住吧,也麻烦学长好长一段时间了。”
言曜听这话放下碗筷,盯了冉雪半天才说话:“怎么了?”
这话问得温,差点把冉雪的眼泪给勾下来。冉雪握着手中的筷子,摇摇头不答。想想自己真丢脸,那点志气全给别人看,到了学长面前全碎了干净。言曜瞧着她那副模样,心里叹了一声,知道这丫头要强,指不定在哪儿伤了心。
“不麻烦。”言曜慢慢靠到椅背上,道,“冉兔子,没人觉得你麻烦。我什么脾气你也清楚,就你那温柔体贴的顾学长,要真嫌了人,轰人的方法一抓一大把。呐,冉兔子,退一百步说,我要把你轰走了,泠澜还不恼死我?”
冉雪一听也有些乐,但她还知道分寸。学长们这份关照,在他们眼里大概稀疏平常,但对她来说已算得上殊荣。情到伤处总容易分不清事实,冉雪觉得自己得趁着还没陷进这份好前脱身出来,习惯很可怕,习惯注定不属于自己的,更可怕。平行线颤了一下不慎交织,但迟早要回到正轨,到时候谁挣不出,谁就满盘皆输。
那边言曜还在说,他不会哄人,现在有些笨拙地絮叨,什么精英锐气、什么冷峻形象通通崩掉:“你也知道我,形象什么的TM全是在外给人看的。私生活要多乱有多乱,这么多年除了泠澜就你受得了……哎,冉兔子,我说你要是逃了,你顾学长准挠墙。”
说到最后一条言曜眼角也挂了笑,顾泠澜那家伙每次来他家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冉雪来了后他倒是常往这儿跑。赌一百万,冉兔子逃了他挠墙理由有两条,第二条占大头。
“学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冉雪被言曜念得羞赧,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怎么说?说她怕陷下去,说她,发觉自己开始习惯这不属于自己的关心?冉雪承认自己其实胆小,这情分她还不清,到头来弄到遍体鳞伤只能算自个儿犯贱,“我只是……”
这边话没说出口,就被淹没在言曜扰民的手机铃声里。来得真及时,冉雪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言曜拎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便翘了唇角笑,调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往椅背上一靠,整一个大爷模样。
“顾大医师,没记错你今天值班?”果然是顾学长,冉雪听着言曜搞出那副调戏模样就觉得好笑,“怎么,寂寞了想找人聊天?”
那边说了什么冉雪听不真切,只是发现言曜的脸色一下变了,人也坐正起来,严肃地嗯了几声,站起身落了句:“我知道,我现在过去。”便挂了电话。
“怎么了?”冉雪看言曜脸色就觉得有事不好,下意识问了句。
言曜走过来揉了一把冉雪的发,没笑:“搬不搬我们过阵子再谈,医院来电话,泠澜胃出血,一起过去?”
冉雪一怔,忙点点头起身换衣服。换着的时候她才觉得有些蹊跷,顾学长和言学长又没个沾亲带故的,不过是死党,现在也不是学生年代,怎么顾学长生病电话打到了言学长这来?
言曜随便套了件衣服便抓了钥匙开门下楼,嘴里碎碎地念:“啧,真能找事,痛死了活该,弄成这样给谁看啊这是……这死性子到底随了谁啊?”嘴上不留情面,动作倒也不见得慢,冉雪跟上他都得加紧了步子。上了车就见言曜摔了车门启动挂档,叫一个凶悍。
一路呼啸,罚单也不知该吃几张,坐这种车对心脏是大考验,冉雪暗道言学长这人真是典型的嘴硬。可到了医院却没急着下车,言曜降下窗户,点了支烟抽,停车场光线暗,冉雪就瞧着那人的侧脸随着那点火花明明暗暗,却不知他心事几何。
片刻后言曜摁了烟,回过头仔仔细细地嘱咐:“待会别跟他说你想搬走,否则你顾学长非跟我掐。他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别恼他。”
冉雪乖乖点头,谁会在这时候提那事啊,又不是傻了。她看着言曜的眼,那瞳里藏着情绪她读不懂。她想问,又觉得有些事不该她知道,怔了一怔什么也没说出口,摇摇头便掰了把手开门下车。
言曜人精一个,看也知道冉雪心里在想什么。下了车走过去,不轻不重地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声音淡薄得很:“别想。这是泠澜他自己选的路,他没觉得后悔,旁观的就没资格替他不值。”
上了住院部言曜拦了个小护士,随口一问便知道了顾泠澜的病房。顾泠澜这人在市医院也是祸水一个,那小护士扑闪着眼,唧唧喳喳说了一堆,要不是还有事要忙,估计会自告奋勇地带路。
医生这行时间表最没个准,忙起来叫一个天昏地暗。基本上入行几年,每个医生都能把自己搞出一身毛病。言曜一路念着“自己找的,活该”,到了病房门口却消了音,叹了气一脸的无奈,推门进去。
市医院的床位常年供不应求,八人间的病房嘈嘈杂杂,推门就扑面一股奇怪的气味。冉雪想起上次言曜玩笑般地说顾泠澜这人有洁癖,不由皱了眉。顾泠澜躺在靠窗的床上静静地挂着水,床头的柜子上七零八碎地堆了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临床病人的琐碎。
那人是一贯的浅眠,如今却在这么乱的环境里倒静静睡着。顾泠澜本就白皙好看,现失了血色,散着长发埋在医院的被褥间,倒像个瓷器娃娃,纤细单薄,惹得人心头有一阵没一阵的酸疼。
“这是何苦来……”言曜摇头,叹了半句没继续,上前去替他拽了滑落的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