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泠澜惊了一下睁开眼,却是满眼水雾的茫茫然,瞧了言曜好一阵才渐渐回了灵气。他朝言曜笑了笑,转了目光便看到站在床尾的冉雪。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冉雪觉得顾泠澜的眼在那一瞬亮了下,但很快暗淡下去。
言曜表情调得快,眼见顾泠澜醒了便立刻摆出一副嚣张的嘴脸来:“得,啥也别说,横竖是你这人活该。胃不好还老不吃饭,真小心别哪天猝死!当初是你自己要当的医生,现在可没处找后悔药给你!”
“啊,临时有手术走不开。”顾泠澜闻言便笑,只是眉眼间的疲惫怎么也掩不去,声音仍温温和和,就是带着点哑,“没想到突然出这状况。”
听听,这什么解释!言曜狠狠递了个白眼,最后还是得服软:“说白了是你自个儿欠。行,不说了,你是病人你最大……啧,还在疼?”
“没呢。”顾泠澜答得快,答完了在一边弯着眼笑。
他这么说,言曜便“啧”了一声,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随意地坐在了床边,摸了支烟想点,又想起这是医院,便放下手。隔壁床的病人突然呕吐起来,家属闹哄哄成一片,就这么点地儿,味道很重,冉雪走过去开窗户散风,吹进来的凉意又让她想起这一屋的病人,便又将窗子关上点。
“少爷,顾、少、爷,我说你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言曜揉着额角,瞧着顾泠澜直摇头,“亏你还医生呢,舍己为人也不是这么个样的,你这是让谁看呢?”说着按了按那床被子,倒还算干净,就是有些发硬。顾泠澜这人浅眠又洁癖,亏他还睡得下。明明要钱有钱、要权有权,非这么折腾自己,不累的慌啊?
“没事,也就这么两三天,这次不严重,血也止了,市医院床位紧,没必要麻烦。”顾泠澜淡得像事不关己,轻描淡写地解释,末了瞧瞧言曜的脸色,伸过手去在他手臂上按了一下,“别说……阿曜,就当我求你,别说。”
那话到了末尾真带了点哀求的味道。饶是冉雪听了心里也微微一紧,转过头看见那人眉眼垂着,很温润的弧度,却没见着情绪。
言曜啧了一声,摔了手站起来,却拿顾泠澜那副神态没办法。“是,不说就不说!”说着把手中没点的烟揉进了垃圾箱里,交待冉雪,“冉兔子你先照看着点,我出去一趟……躺回去,要我别说你TM就得听我的,否则我一个电话打到你家去!这房你睡得下?骗谁呢?”
言曜说着便风风火火地出去,嘴上仍念叨个不停,搞得冉雪和顾泠澜皆露了哭笑不得的神情。言曜走后冉雪转过身去看顾泠澜,目光一对上便见他似稍愣了愣,然后那眼底便渐渐浮起柔和的笑。冉雪咬了唇,什么也说不出,那人老这么温温柔柔地笑着,再多心事,也全葬在了这笑靥里。
“那个,学长,你不想说,我不会问的。”冉雪挠挠头,脱口一句,话出口便自觉冒犯了,迈了半步的脚收回来,杵在那儿颇局促地捏衣角。
顾泠澜这次真笑出来,冉雪这样儿倒像是懵懂傻气,可这丫头是当真聪明,最识得分寸,让人觉得很舒服。顾泠澜这人骨子里凉薄得很,偏是冉雪这份乖巧通彻,蓦不经意地拂乱了他的心。
冉雪被顾泠澜笑得有些发恼,跺了脚扬了眉,半扭开身子以示不满。眼角的余光却见那人慵懒地半躺半倚,略垂着眼,舔了舔苍白的唇,一句话轻轻地滑进她耳里:“冉兔子,我渴。”
冉雪猛地一怔,面上没什么,心里却因了那句甚至有着撒娇味道的话而炸开来。她转回去盯了顾泠澜半天,那人脸上倒是干干净净,漫漫地对着冉雪的目光,看上去倒是很无辜。可冉雪分明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快过界了。
回过神来冉雪知道自己失礼,可顾泠澜仍笑笑不说话。她低头避开顾泠澜的目光,拿了水杯去倒水。顾泠澜胃病不能喝冷水,可这人床头柜堆了一堆琐碎愣是没有一样是他自己的,更别说热水。冉雪叹口气,向别床借了热水瓶,倒了半杯开水兑上矿泉水。
“还医生呢,好意思把自己搞成这样。”靠近了才看到顾泠澜的右手掩在被下,看样子是按着胃部。冉雪老妈子一样地念,暗想这人也就看着柔,到底还是个要强嘴硬的。没有椅子,她索性坐在床沿,递了水扶着杯子看他一点一点地喝。
顾泠澜一点不在意,握着杯子,眼梢扬了笑:“就不许医生生病,还有理没有?呐,冉兔子你是不知道,外科医生压力大,要真检查下去个个都得亮红灯。你别瞧看上去光鲜,三十岁脱发四十岁谢顶是常有的事,那坐台的老专家,没准才五十岁出头。”
冉雪噗嗤笑出来,低下头想象顾泠澜四十岁后谢顶的模样。可惜那人一头长发太飘柔,又长着那么张斯文漂亮的脸,脑补出的就是一团马赛克,戳着四个字“暴殄天物”。
顾泠澜抿着嘴也笑,坐正了转过头去放水杯,不料再转回来时恰巧冉雪抬了头。冉雪本想贫句什么,可那话连着满脸的笑全给僵住,也没为啥,只不过两人挨得太近,那一刻顾泠澜微凉的唇擦过了她的眼。
顾泠澜登时也没反应过来,俩人就还这么坐着,距离近得能从对方眼里瞧见自己的影儿。半晌冉雪愣愣地抬起手来,手指滑过自己的眼,眨了眨,看着眼前的顾泠澜。本来一片空白的脑子一下燃了,烧得她耳赤面红。
慌、慌个什么劲儿呀,真叫一个欲盖弥彰!冉雪觉得自己的脸烫,却见顾泠澜的目光仍然清净淡薄,忙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撇开眼,抬头看见吊瓶里的液体快滴完,哎了一声,伸手按了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