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正浓。我敢说,我们百慕大城花园里的春天最美丽!从荷兰空运来的郁金香灿烂绚目,我总要在花圃前驻足,品味它们高贵的姿态、不迭处,那棵从深山里挖来的百年老柳,吐出嫩绿的树芽,生机盎然。花园里、草一木都有来历,让人心驰神往。当然,其中不乏美丽的谎言,比如郁金香,其实是从本市植物园搞来的,为哄蒙客户才有了从荷兰空运之说,无论如何,听着神奇,看着美丽,百慕大城的花园还是真有味道。
咯咯鸡打来电话,催我去他新买的房里看看。我说没空,我正在花园检查绿化工作。咯咯鸡急吼吼地嚷:水管子爆了,水浸金山了,你要不过来,就一刀两断,从此不做朋友!
我问:你在几号楼?你买了那么多房子,我上哪儿去找你?
他没好气地回答:三号楼,一二O一。顺便告诉你,三号楼的居民,都快要暴动了!
我赶紧往三号楼跑。一期工程共有六栋公寓楼,每栋三十层,集中在东南角靠前进大街一带。我抄近路,穿过二期工程在建的八栋高层建筑,迅速到达目的地。我知道,已经人住的业主对物业管理公司非常不满,消费高,服务差,这是通病。他们还特别恼恨魏经理,说他那张倭瓜脸给整个百慕大城带来晦气。我一向躲开物业管理公司,就怕惹麻烦在身上。谁都晓得那是个火药库。
咯咯鸡直接找我,我只得挺身而出。没办法,交朋友总要付点儿代价。我走进三号楼大堂。如今盖楼讲究大堂,花岗岩、大理石一个劲儿铺;水晶吊灯明晃晃,高级沙发,热带植物……想尽一切办法使之富丽堂皇。三号楼在这方面堪称典范,连我站在大堂里都有点儿眩晕。
保安、保洁员一起前来问好。我问:楼里有事吗?
他们齐声回答:没有。
我哼一声,径直往电梯间奔去。
到了十二楼,电梯门-开,人声鼎沸。我艰难地穿过人群,找到咯咯鸡。咯咯鸡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你可来了。看吧,我的地板被泡成啥样子了?波涛滚滚啊……
我往屋里一瞧,果然,由于被水大面积浸泡,地板七翘八裂,高低起伏,呈波浪形状。咯咯鸡诉苦道:水管爆裂,无人发现,水从厨房漫出,浸泡整个房间。他两天没来,地板就被泡成这样了。
旁边男男女女都喊:我们家也被泡烂了,老板,你得挨家挨户去瞧瞧!
我忙擎起双手:同志们,分工有所不同。这事你们应该找物业公司,让魏经理派工人及时抢修水管……
一位首领模样的高个儿男人,怀抱双臂,横眉冷眼地说:开发商与物业管理公司穿一条连裆裤,你们谁都不负责任!昨天,管子一漏水,我就找过魏经理。他也派了几个工人,捣鼓来捣鼓去就是没辙。是工人素质太差?还是你们开发商使用假冒伪劣材料?只有天知道!这事,如果解决不好,我们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
一位矮胖太太怀抱一只奇形怪状的宠物狗,奋力挤到我面前。她的嗓门极大,朝我开炮似的,嚷得震耳欲聋:问题堆积如山啊!你们卖了房子就不管了,天下有这道理吗?我们至今还在使用施工临时用电,赶上用电高峰,人家就拉闸。刷的一下,屋里就黑了。上星期,我家冰箱都化了冻,鱼呀虾呀全臭了。你说,这日子怎么过?我们这楼看起来漂亮,根本没法住人。
整个一个驴屎蛋儿,外表光鲜!
一个瘦子,说话结巴,越结巴越急,朝我直翻白眼:停停停,停车场收费没章程,保安忒,忒不是玩意儿!我不给钱,他,他竟要打,打打打人……结巴话没说完,就被别人挤到一旁。一位瘸子模样的戴眼镜先生,概括地说道:千头万绪得有个纲,我代表大家提一点要求:撤换魏经理,整顿物业管理公司!你看怎么样?
高个子、胖太太、瘦结巴以及所有的人都喊起来:对,撤掉姓魏的,整顿物业管理公司!
我得赶快脱身。我信誓旦旦地对众人说:知道了。我完全理解大家的心情,支持你们的合理要求!我?上去找魏经理,尽可能快地解决所有问题。
我一边说一边退到电梯口,门一开,我就跳进电梯。咯咯鸡追来,拽着我胳膊1那我的地板,地板怎么办?
我一使劲,把他拖进电梯。我在他耳边骂:你个龟孙子,招那么多人来,想把我吃了?
咯咯鸡飞快地眨着眼睛,说:就那高个子,老张,是我的邻居。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好,听到我打手机,就悄悄中联系,把楼里的人都城来了……
我没好气地说:你那地板,等着和邻居们的问题一起处理吧。谁让你当造反派领袖来。
电梯到底层。门一开,只见王胖领着几个客户进来。最近,王胖急于将房子脱手,委托许多中介,经常带人看房。
他把我介绍给客户,以我年轻英俊的外表为佐证,证明楼盘的优秀——天晓得,这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咯咯鸡把王胖拉到一边,告知十二楼刚刚发生的事情。王胖脸色大变。他的房子也在水漫金山的楼层上。客户看了,岂不砸锅?幸亏王胖手里握有多套房子,随便找个借口,领他们去看四号楼的房子。
临别,王胖把我拉到大堂角落,低声警告注意看报纸了吗?中央高层表态,要调控房地产市场。我告诉你:牛市到头了,早做准备!
我有些迟疑地道:至于吗?
你没看我忙着卖房子?王胖是干什么的?炒股票的人嗅觉比猎狗还灵。
王胖和咯咯鸡都走了。我去物业管理公司找魏经理。
老魏的办公室在业主会所楼上,独立小楼,健身娱乐设施齐全,保证是个妤地方。我敲了敲门,魏经理派头很大,拖长了声调,说:进来——见是我,魏经理满脸堆笑。他奔上前来,双手握住我右手,把我按在大班桌后面、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他为我倒茶,嘴上说个不停:我正要去找你呢,没想到你会光临茅舍。有件事情我得求你,肯不肯帮我一个忙?
我问:什么事?
那个小王,就是你们别墅里的保姆,王芙蓉,到底应该怎么办?那天在医院里,邓总非要把她炒了,可她没有多大过错呀……
我也不愿有这样的结果。没想到老舅在病中火气大,搞得不好收拾。
你说,怎么办吧?
我看邓总早把这事忘了。只要你不追究,我也睁个眼闭个眼,小王不就没事了,照样可以干下去吗?
我斜他一眼:小王和你是什么关系?
魏经理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们是一个村的,她从小认我为干爹。你说嘛,我怎么下手炒掉她?
我笑道:原来如此。你也是河南人?哎呀,眼下人们对河南人有看法,刚才我在三号楼,让业主给包围了,非逼我炒你的鱿鱼。
魏经理脸盘涨成猪肝色,气愤地道:河南人怎么啦?河南人招谁惹谁?他停一停,仿佛想起另外一些事情,转变口气道:当然喽,业主们对我有意见,也不光冲着我是河南人。物业管理问题多,我一个人就是长着三头六臂,也照顾不过来呀……
我正色道:那水管究竟怎么了?一两天了还修不好?
魏经理说:这你得问工程部,他们到底用的什么材料?还有,二期工程正在施工,电力部门不肯给我们正式照明用电,你让我有什么办法?
我的声音愈加严厉:保安呢?保安为什么老和业主发生冲突?
魏经理狡猾地?踏我一眼,笑笑:保安队伍就更难管理了。就说你推祚束的那两位老兄吧,啥也不能干。你指示我,让他们保卫别墅,我就照办一了,可他们整天东游西逛,爱来就来,爱走就走,给我们保安队伍造成极坏的花响。保安队长老铁不止一次找我,说不把这两个人辞了,他就辞职!……
我板着脸说:行了,小王留下。我要那两个保安,继续保卫别墅。
谢谢。我一定照你的指示办!
这个魏经理也真难弄。我想敲他一敲,他倒拿我的把柄反攻倒算。部不是善茬子,他背后有邓一炮撑腰呢。
谁也不怕我,我在恒泰集团难有用武之地啊!
临走,他两只手握我一只手,热情地告别。我告诫他:魏经理,与业主打交道,一定要谨慎小心。哪天把事情闹大了,业主们不依不饶,恐怕岳泰总裁也要丢卒保车,用你的人头去平息众怒啊!
魏经理有些厚颜无耻:你放心,为维护公司信誉,我不惜抛头颅洒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