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荣趴在地下,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形。马架房地势稍高,背后紧靠林子,门朝南,门前有一小块空地。要堵门,只有从空地上过去。可是,由于軏鞭冻得梆硬,踏在雪上吱吱直响。一不小心就会暴露目标,那时,队伍就会全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后果不堪设想。杨子荣略一思索,撕下一片大衣角,毛朝外,包住脚上的靴鞑,又用軏鞭绳捆好。侦察兵们见了,也都如法效仿。大家跟着杨子荣,静静地,迅速地爬向马架房。眼见只有二、三十米就可以接近马架房,马架房的门忽然开了,里面走出一人,东张西望了一阵,然后走到马架房后面去解手。回来后,又站着向四周观察了一阵,才回到屋里,关上了门。经事后查明,这个人就是孟老三。他赶早起来给土匪们做了饭,土匪们吃饱喝足,正准备转移,没料想,做饭的火星和烟尘把杨子荣他们引到了面前。
时机到了,只见杨子荣朝大家一招手,飞身跃起,朝马架房直扑过去。侦察兵们也随后冲上前去。杨子荣冲到马架房门口,把身子靠在大树门框上,一脚把门踢开,大声喝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屋里烟雾腾腾,土匪们见门被踢开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威风凛凛地端枪壮汉,一霎时都傻了眼,顿时全乱了套。丁疤拉眼还拖着条伤腿,生怕同伙扔下他跑了。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谁也不准跑,都给我打!”
杨子荣听到屋里的喊叫和拉枪栓声,连忙扣动匣枪的扳机,然而,却没有打响。孙大德端着转盘枪朝屋里射击,也没有打响。
孟老三先摘下枪来,听得丁疤拉眼的喊叫,又见门口的人枪没有打响,从呆愣中清醒过来,慌慌张张地朝门口开了一枪,然后夺门而出,逃到了树林里。后长期隐藏下来,直到解放后才被挖出,绳之以法。
孟老三的这一枪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杨子荣胸口上。他晃了几晃,倒在了门旁,殷红地鲜血滴在了雪地上。他挣扎着,用左手捂着胸前的伤口,右手掏出手榴弹,却怎么也举不起来。孙大德扑上去,抱住杨子荣的上身,朝旁边移了移,连声喊道:“排长,排长!”
杨子荣脸色煞白,睁眼看着孙大德,似乎想说什么,手指窝棚,头一歪,停止了呼吸。孙大德心如刀绞。魏成友和侦察兵们看见排长被打倒了,一个个眼睛都红了,几支匣枪喷吐着火舌,猛烈地朝土匪们射击。土匪也在屋里向外射击。双方对峙着,跑不出来,冲不进去。
正在这时,曲波率领着小分队循着枪声赶来了。大家见到杨排长牺牲了,一个个热泪滚淌。曲波挥泪大声命令:“给我狠狠地打!”战士们一边朝屋内猛烈地射击,一边往里扔手榴弹。可这些亡命之徒又把扔在屋里丝丝冒烟地手榴弹扔了出来。激烈的战斗持续了20多分钟。
这时,惯匪郑三炮已冲到门口,听到曲波在那里发命令,知道那是个领导,大镜面匣枪哗哗地朝曲波扫去。排长黄金昌伸手把曲波拽到一棵树下,飞来地子弹吱吱叫着,把树皮打得直飞。警卫员李恒玉以树为依托,瞄瞄准,一枪把郑三炮打倒在地。无数颗子弹跟着飞过去,把郑三炮的尸体打得蹦高似的开了花。
曲波看看周围的地形,命令魏成友:“拿手榴弹,上房!”
魏成友迅速地将5个手榴弹绑到一起,提在手里,飞快地绕过东边,爬上房去,将手榴弹拉开弦,攥着“丝丝”冒了一阵烟,然后麻利地将手榴弹从窗户里塞了进去。紧接着迅速打了一个滚,掉到地上的雪窝里。
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爆炸,马架房的屋顶带着烟火朝上飞去。屋顶的积雪被拋入空中,又四处散去,纷纷扬扬,犹如天女散花。
战士们冲进屋去,看到只有一个小土匪顶着锅趴在地上,没被炸死。其余的都已一命呜呼。孙大德抢过一挺机枪冲进去,嘶喊着,朝着匪徒们的尸体一阵狂扫。他蹲在地下,伤心地呜呜直哭。他呜咽着说:“如果我的枪要打响了,排长也许就不至于……哎,为什么打不响呢……”他悲痛欲绝,难过地低下头去。
曲波副政委走过来,含着眼泪,拍拍孙大德的肩膀说:“你和子荣同志的枪我都看过了,是缓霜,枪栓冻住了。”
小分队的战友们围着门外站了一圈又一圈,全都哭得象泪人一样。曲波拉着孙大德走出屋子,走进人群。
他摘下帽子,眼泪哗哗直淌,向杨子荣遗体致哀。
大家全都摘下帽子,立正站好,哭着,向他们敬爱的杨排长致哀。
大家把马架房的门板卸下来,轻轻地把杨子荣地遗体放上去,唯恐惊醒了他。接着,侦察兵们用门板抬着杨子荣,小分队的人左右扶持着,踏着雪,小心翼翼地回到了梨树屯,将英雄的遗体停放在一家空房里。村民们听到噩耗,纷纷带着香纸,到英雄灵前祭奠。村长出面,找人赶制了一口上好的松木棺材。侦察兵们哭着将排长的脸、手洗干净;曲波副政委亲自将杨子荣的遗体人竣棺中。
曲波安排魏成友和几个战士,护送杨子荣的灵柩返回海林。同时又含着眼泪写了一封信派人飞马送回海林团部。
魏成友和战友们将灵柩抬上轱辘马,推着往南走去。到了北站村,换成马爬犁,到了柴河,搭上火车,运回了海林镇。
送信的战士先到了。当王团长接过信,看到杨子荣牺牲的消息后,忍不住泪如雨下。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信纸从他的手中滑落到地下,他捡起信纸,仔细看着,上面清晰地签着曲波的名字。
消息很快传遍了二团上下,干部战士无不为之痛哭流涕。当英雄灵柩运抵海林镇时,二团的战士持枪肃立,将灵柩迎放到老油房院内。团长、政委含着热泪,和魏成友他们一起收捡烈士遗物。
大家打开杨子荣平时保存的一个小包,看到里面除了麻绳、锥子、旧布、破皮子、旧鞋帮、旧鞋底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魏成友他们睹物思情,想起排长在灯光下、炉火旁穿针引线,给战友们补鞋的黄昏和黎明,忍不住又都失声痛哭。
杨子荣牺牲的消息象风一样,吹遍了海林镇每一户居民家。大人哭泣、孩子流泪;人们一遍遍喊着“杨排长”、“杨子荣”,络绎不绝地赶到老油房院内去焚香烧纸,祷告祝愿,用传统的方法寄托他们的哀思。
孙玉琢母亲孙大娘哭着包好饺子,送到杨子荣的灵前上供。她哭着对人说:“这孩子说好了,要到我家去吃饺子的……”
军区首长得到噩耗,也都万分难过,指示二团一定要把烈士追悼活动安排好,以此寄托哀思,激励士气。
3月17日,杨子荣牺牲后的第23天,上午11时,杨子荣同志的追悼会在朝鲜族小学的操场上举行。
整个海林镇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之中。军区首长来了,他们带来了将英雄生前所领导的排命名为“杨子荣侦察排”的命令。
县委书记孙以瑾、县长刘克文来了,他们代表新海(海林)几十万人民,向为人民利益牺牲的英雄致敬。
人民群众从方圆几十里之外来了,他们带着纸烛、土产,来为这位人民的好儿子送行。
军区所属各团的代表来了;二团的全体指战员来了。追悼会开过,烈士就要下葬了。院子里排着送葬的行列。
前面是两挺重机枪先导,跟着的是全副武装的一个班护卫。接下来是手执一尺八唢呐的乐队,后面是二团连排以上干部轮流抬着的十二杠抬法的棺椁,送行的军区首长、团首长、指战员、地方领导、各界代表和群众。
烈士的灵柩被轻轻抬起,两挺重机枪对空射击,激越的枪声震荡九霄;从牡丹江请来的乐班吹奏“哭皇天”的哀曲,凄婉的旋律如泣如诉;送行的队伍哭成一片。
白色的花,白色的环,长长地送葬队伍一眼望不到边。机枪震响着,引导送行队伍缓缓向东北,到了东山墓地,后尾在院子里还没起身。
烈士入土了。无数的花圈、佩花和挽联放到墓前。数以千计的人们肃立着。工作人员将一块三丈多高的木质纪念碑竖立在烈士的墓前。纪念碑右上角写着:为建立独立民主而奋斗的烈士千古;正中书写:英名永在,浩气长存;下款是: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三月十七日。纪念碑顶端的一颗红五星,光华四射,照耀天地,犹如烈士那光辉坦荡的心灵。烈士安葬后,团长王敬之怀着激动的心情,以“英雄的侦查员杨子荣”为题,连续几个昼夜,奋笔疾书,将杨子荣的生平事迹写成材料,上报牡丹江军区。不久,军区授予杨子荣同志“侦察英雄”的光荣称号。
在英雄献身的新海(海林)县,掀起了以杨子荣为榜样、积极报名参军的热潮。从英雄牺牲的1947年3月——1949年2月,新海县青壮年参军人数为3419人,占青壮年总人数的45.7%。他们将杨子荣的名字记在心里,奔赴祖国的各个战场,有139名同志向杨子荣一样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英勇献身。
无论是参军的,还是支前的,临行前,都要到杨子荣墓前来告别。他们相信,英雄一定会和他们同在。
闹枝沟战斗是整个牡丹江地区的最后一次剿匪战斗。杨子荣的牺牲标志着牡丹江剿匪斗争的结束,标志着牡丹江地区人民全面的和平、民主新生活的开始。
1947年2月23日,杨子荣牺牲的这个日子,实际上成了牡丹江地区的和平纪念日。人民怀念英雄,每年这一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们到杨子荣墓前祭奠。
杨子荣牺牲后的4个月,7月4日,二团全体指战员全副武装,肃立在杨子荣墓前,向亲爱的战友告别。就在这一天,二团奉命开上了前线,整建制和赫赫有名的民主联军第一纵队第一师合编,踏上了解放全中国的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