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绝境的时候，总是期待奇迹的发生，这个世界上，本没有救世主。正因为有了像我这种心存侥幸，又走点狗屎运的人存在，才有了喜宝肯那样地为我牺牲。其实，女人并不了解男人，她们心里以为的爱情，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慰，这世上，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心里装着一个女人，身体却又不由自主地上了另外一个女人，
第二十一回
1
桃三的父亲和老徐是同一个知青点的知青，这么多年，断断续续一直联系着，我和老徐认识，也是因为桃三的缘故。这种六度分隔的关系，在我们这个社会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赶到天上人间的时候，栀栀正站在距离门口的不远的地方抽烟，她不再像一只火鸡那样耀眼，头发黑了，直了，身上穿着一条浅粉色肥大的裙子，小腹已然微微隆起，她比从前丰满了许多，也生动了许多。
门口停着几辆警车，境界线周围是一些围观的人群。栀栀见到我，缓慢地移动着步伐。走到我跟前的时候，她突然伸出两只胳膊，抱住我哭起来。
“到底怎么了？”我着急地问。
栀栀哭了一会儿，缓过了神。她看了一眼桃三，也没顾得上说什么。
桃三赶紧问：“我徐伯伯怎么了？”
栀栀吸了吸鼻子：“我今天去找青禾的时候，正赶上这些警察过来，他们三下两下就从杂物间的铁皮箱子里到了一具腐烂的尸骨，警察从他口袋里找到了证件，是失踪好久的老徐。现在那些人还没走，正在取证，我心里难受，顾帅，你知道的，我心里难受。”她开始蹲在来干呕。
我的脑袋也嗡一下，半天缓不过神来。他怎么会死？怎么可能死？原来他这么多天的失踪，竟然是被人害死在这里。这些天对他的误会，演变成伤感。
桃三还在将信将疑中，直到她看到匆匆赶来的老徐家人，桃三这才相信。她说：“南风，我要送送徐伯伯。”
从我认识桃三起，桃三对老徐的称谓从来都是老徐老徐，随口捻来。现在老徐死了，她开始像个懂事的大姑娘一样称呼她徐伯伯。
我们跟站岗的警察说，我们是死者的同事和亲戚。
那年轻警官看了一眼桃三：“他的家人已经进去了，你们最好还是等尸体入殓的时候再看吧，现在都一把骨头了，看了只会做噩梦。”
他是好心好意，桃三听了，也不勉强。我看着桃三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的样子，心乱糟糟的，当初如果不是桃三把我介绍给老徐， 也许，我就不会认识喜宝，也就不会有那么纷繁的境遇。如果桃三知道了老徐总是带着我出来花天酒地，不知道她会不会还如此难过。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真说不清楚，我信命，命运是一切不幸和有幸最好的解释。
我想，她们两个人此时此刻应该也心情复杂吧，我们三个人就站在长城饭店的墙边，傻子一样沉默着。谁都会那么一天，带着美梦来，带着噩梦走。尘世间最多的就是离别，永生永世的离别。
2
栀栀说，她再也不想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说着，她把脸埋进掌心。
桃三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她的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湿润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桌前的橙汁。
这场面沉闷又冗长。
我跟两位女士说：“我去方便一下。”
她们竟然谁都没搭理我。
小便的时候，我想起了老徐对我的好，想起了他传授给我的辣手摧花的独家秘笈，想起来我们的夜夜笙歌。那是男人间特有的情谊，我不禁唏嘘地感怀起来。
本打算抽一只烟再离开，却听到了栀栀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我冲了出去，穿过咖啡吧主厅，门口围着几个人，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正喊：“要打架可以，别影响了我们这里的生意，打坏的东西是要赔偿的。”我甩给她一搭钞票，“一切好商量。”
栀栀旁若无人地和一个女人厮打起来。旁边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男人，他戴着一副宽边眼镜，白生生的一张脸，很是斯文。
桃三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她用手托着腮，很认真地盯着战事的发展。
我一眼认出了那个女人，是消失很久的苏芭，她张扬着，喧嚣着，两只手死死抓住栀栀的头发，栀栀拼命地挥着拳头，打在她的胸上，肚子上。
“怎么会这样？”我一边问桃三，一边扯开两个女人。
桃三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有话好好说，不然我报警了。”这一招，百试百灵。
果然，两个女人气喘吁吁地停止了过招。
男人见状，准备开溜。
“TMD，你给老娘站住。”栀栀叫着。
男人脸色一沉：“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说你妈啊说，你TMD怎么跟这小妖精在一起，你说啊？”栀栀冲着他愤怒地大喊，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几乎一眨眼，那些伤心就能流淌成河。
苏芭冷笑了声：“栀栀姐，你丫儿有本事打自己的姐妹，没本事打自己的男人，你左一个他好，右一个他好，竟然你的男人就好这个德行，用你的钱去泡小姐，哼！什么货色嘛！”
苏芭甚至掏出镜子，添油加醋地说道：“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男人，变成了什么？”
栀栀禁不住她这样拱火，抓住男人的胳膊，泼妇一样，脑袋就往他的怀里撞。
“你干脆杀死我好了，杀死我们母子吧！”
男人厌恶地推开她：“你以为你什么好人，你的底细我早知道了，你以为我真会为你和孩子负责吗？别做梦了，也不撒一泡尿，看看自己都和多少男人睡过，鸡婆。”
我看着他那一张一合的嘴，还有那张斯文的脸，我都替他害臊。我走到他跟前：“送你个礼物。”
他一愣，一拳头打在他的鼻子上。
他摸了摸：“啊，血！”
栀栀也叫起来，桃三冲我喊：“她流产了。”
局面一片混乱，栀栀的大腿上，蜿蜒盘旋着一汪血水，苏芭此时也害怕了，她趁着我抱起栀栀的同时，逃也似的跑了。
栀栀喃喃地跟我说：“顾帅，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好姐妹，这就是我掏心掏肺的好男人，他们一块对不起，他们都TMD不是人。”
我说：‘栀栀，你想开点，别激动。”
3
栀栀怀了三个月的孩子到底没有保住，栀栀的男人姓叶，病人和大夫都统称他为叶医生。栀栀前前后后给这个叶医生花了大半的积蓄，他在这座城市没房子，栀栀就捧着存款以两个人的名义买了一套房子，没车，栀栀就去汽贸给他提了一辆本田。他说要投资股票，栀栀就把剩下的一部分钱拿给他做投资，这样一个傻女子，还跟别人说，一个小姐，能找个好人嫁了，这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为了不让叶医生对她这些钱的来路起疑心，她骗他说，那是家里老人给留下的积蓄。
医生摸着她的脸颊承诺，好老婆，这辈子我非你不娶，可是他却迟迟不去领证，孩子怀了三个月，医生说，过几天我们就去办证。
结果，栀栀在咖啡厅发现了他和苏芭。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是的苏芭告诉叶医生，栀栀和她一样，只是天上人间的一只小母鸡。接下来的几天，叶医生一直没露面。栀栀出院的时候才发现，曾经的家没了。这是双重背叛，栀栀找了一切可以联系的联系的人，她痛恨背叛她的所有人。
苏芭这次没有逃，她站在栀栀病床前，大方地承认，叶医生和她上了床，甚至房产证上的名字都换成了她的。她知道，现在的栀栀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的栀栀，什么都没有了。
我堵住苏芭问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两只手摊开：“哼，还能为什么，我这样的下场，你觉得公平吗？凭什么别人可以幸福，我就是看着她们幸福，我难受，我从心里往外的难受。”
有些人活着，就是恨不得别人都比她不幸。
4
痊愈的栀栀暂住到我家，我给她腾出了一间房子。我和她约定，楚河汉界，非礼勿进。
这次打击后，栀栀变得有点神经兮兮，搬来的那天晚上，她偷偷跟我说：“顾帅，你帮我查查是谁杀了老徐，你回头跟那丫儿说说，替我杀了那王八蛋。”然后她又歪着头想想，“不行啊，顾帅，我现在没钱，我雇不起人了，我要赚钱，如果老徐在就好了，他出手大方，一次能给我好几万呢，唉，现在好人说没了，都没了。”
她又提起老徐，老徐的葬礼我是参加了的，听说，他的公司也因此破产，财务清算后，结果还欠了一屁股外债，他的妻子一下子老了十岁，他的那些小情人闻到这个消息，都作鸟兽散了。公安局立了案，等到破案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这期间，天上人间继续营业，生意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酒水还是那么贵，服务生的消费仍然不低于五百，否则人家连手都懒得伸一下。隔天，栀栀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回到了天上人间。看着天上人间的盛世逍遥，栀栀特有感概：活着真TMD好。
桃三问我为什么要把一个小姐弄到家里，我答应过喜宝，会好好照顾她的姐妹栀栀。
我的人生突然变成了一只正在脱毛的狗狗，而时间就像一把梳子，在慢慢梳理之间，把残旧的回忆轻轻一带而过。
桃三依旧在单位对我爱搭不理，暗地里，她还是会问：“我们还有希望吗？”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答案。
许安安对我还是死缠烂打，我面对着这两个女人，我只能做一只鸵鸟，深深地头埋进尘埃里。
我盼望着栀栀能收到喜宝的消息，哪怕是一个电话，一封短信也好。但是，让我失望的是，她一点消息都没有。栀栀偶尔也会带个男人回家，两个人在房间里放肆地欢爱，完全不顾及我的感觉，有时候，我真想冲进去，把她扒个精光。
第二十二回
1
第一个月结束后，栀栀冲我晃着一搭子厚厚的钞票叫：“顾帅，今儿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享受享受你的淫生。”
“你的淫生你自己享受，别拉上我。”我当时正在客厅看书，书是许安安送我的，名字叫《爱情呼叫转移》，是电影版的小说，作者坏蓝眼睛，把男女之间的那点情事，写的细致入微。
栀栀倚着门，一边吃薯片，一边斜楞着眼看我：“你丫儿还真痴情，做了几个月和尚了？用不用我替你爽一爽？”
我看都没看她一眼：“省省吧你？”
这时，我手机响了，我把书丢到沙发里，翻开手机一看，是许安安。
“主任，我十五分钟后就到你家。”
我刚要问她，你来干嘛？
那丫头好像很了解我，啪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我赶紧跳起来：“栀栀，你不是要带我过快乐淫生吗？走，赶紧的！”
我越来越害怕那丫头，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她逼得越急，我们似乎之间的距离越近。这种近得窒息的关系，在阳光的包装下，更加让男人感到恐怖。
我们上了的士后，洋娃娃许安安提着一盆满天星往我那栋楼跑去。这丫头原来是给我送花的。
栀栀指着许安安：‘这丫头一看就是雏，顾帅，你行行好，上了她算了。”
她见我没搭理她，又说：“你别等喜宝了，喜宝都结婚了，不会回来了，你啊，别老念念不忘的，爱情是什么啊，爱情就是屁，放一放就没了，这年头，用钱能解决的事儿，都是小事。不过，一旦有些事用钱都解决不了了，那就是大事了，你看，我家那小白脸，我就想阉了他，杀了他！TMD，想起来我就恶心，放鹰的让鹰给戳瞎眼了。”
看她又要提她和医生的事情，我赶紧给堵住：“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黑暗餐厅。”
2
黑暗餐厅是近几年北京新兴起的一种饮食文化，纯粹的舶来品。来这里吃饭的，不是浪漫的情侣，抑或是红杏出墙的已婚男女。我砸了砸舌，栀栀看穿了我。
“你可别瞎想，这次不光是咱俩。”
木马童话黑暗餐厅的门口，门庭若市。我的电话不停地响着，索性，我把手机关机了。戴着服务员给的夜光透视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中穿行。我喜欢这种黑暗，只有这种黑，才能让人彻底地释放自己，不管是丑陋的，肮脏的，至少那些淋漓酣畅是真实的。
桌子上已经坐了三个人，竹子坐在最里侧，青禾靠着竹子的左侧，青禾的身边贴着一个男人，小伙的年纪很轻，通过透视镜，看着有七分眼熟。
他说：头儿，好久不见了。
哦，是富二代小章。
我没料到他这个纨绔子弟，竟然对一个女人这么时间都没有厌倦。
这顿饭，我没有吃饱，本来西餐就不是中国人吃的，更何况黑灯瞎火的，彼此间，摘了镜子之后，什么都看不见。吃到半截，青禾和小章情致呼啸而来，他们毫无顾忌地亲吻，嘴唇和嘴唇之间的吮吸声，撩拨得我蠢蠢欲动。
一双小手忽悠悠地按在我的大腿上，我有些恍惚，恍惚得一点都不真实。
我站起来：“失陪了，我去趟洗手间。”
我戴上眼镜，黑暗中，竹子的小脸扭曲地变了形。我开始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个男人——忸怩、胆小、怯懦。其实，这一切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我心里，一直有一块地方，被喜宝强悍地霸占着。她不容许别人走进来，更不容许我走出去。
这家餐厅的走廊好像都是一个样子，从洗手间走出来，我忘记了自己的房间号码。在胡乱奔走中，我撞见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她的腰身极细极软，几乎盈盈一握就可以把她整个揽到怀里。她身上飘散着我熟悉的香水味，小小的美人头紧张地左顾右盼。她距离我大概有十米左右的距离，我捏了捏胳膊，很疼。原来真的不是做梦。
我喊着，喜宝喜宝。
前面的女人没有停下来，步子反而更快了，仓促间，她经过一个拐角，便消失不见。我推开附近几间包房的门，结果被别人投诉。
我跟他们说，我见到喜宝的事情。
竹子说，来这个地方的人容易梦游。
他们竟然没有一个相信我的话。我跑到前台，缠着服务小姐一个劲地问：‘有没有一个长的国色天香的女孩，大概二十出头，长发，一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她叫喜宝，是我的女朋友。”
女服务员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我掏出很多钱丢给她：“你再想想，到底有没有，在几号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