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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礁石”小组(2)

二十世纪初,大连尚有一种炊烟袅袅的乡村气象,丘陵起伏的大连湾南岸,只有寥寥几座俄国人建筑的楼房,到处都是临时搭盖的木板房。日本从俄国手里夺取大连后,开始大兴土木,做长久盘踞打算。大连最早的商业街是浪速町,这条街建于1909年,“浪速”原是一艘日本军舰的名字。日本人占领大连之后对街道的命名做了规定:其一,以当时的海陆军司令官的姓氏命名,比如,乃木町(乃木希典)、山县町(山县有朋)、东乡町(东乡平八郎)、儿玉町(儿玉源太郎)等;其二,以参战舰艇的名称命名,如吉野町、敷岛町、朝日町、三笠町、浅间町、浪速町等,都是战舰的名字,这些战舰又都参加过甲午黄海之战或日俄日本海之战;其三,以日本古代诸侯国的国号命名,如武藏町、骏河町、纪伊町等;其四,以树木花草命名,如楠町、桂町、枫町、樱町、芙蓉町、水仙町、桔梗町、千草町等。这些街道名称,给大连打上了浓厚的殖民烙印。

翌日,李哲夫带春枝去东公园町的满铁总部报到,顺便到旁边的满洲文化协会拜访朋友。满铁总部的西楼和西楼西侧的延伸,是俄国人建造的,日本人建设了西楼东侧的延伸(正门)和东楼,以及东楼东侧的延伸。总部大楼采用中国的城阙式结构,欧洲的宫廷式外装,坚实的花岗岩基座,仿佛在告诉世人这就是万年的稳固基业。

“满洲国”成立后,满铁触手伸及伪满的方方面面,获得了各种垄断特权,形成了庞大的势力。除了铁道、水运、航空等交通运输业务之外,满铁还经营煤矿、冶金、电气、农林畜牧、文化、教育、旅游等业务,拥有鞍山昭和制钢所、满洲炭矿、满洲采金、满洲铅矿、满洲矿业开发、满洲轻金属制造、日满镁工业、同和汽车、满洲电业、满洲化学工业、满洲盐业等公司工厂,以及遍布各主要城市的满铁医院、大和旅馆等多家会社和文教科研医疗机构。

1942年2月,满铁调查部调整本部的机构,设置总务部、资料课、社业调查室、矿床地质调查室、北方调查室等。满铁调查本部的大部分机构正准备迁往新京,大连只留下资料课。所以很快,李哲夫一家人便乘特快列车“亚细亚号”去了新京。

春枝初到中国东北,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是“大陆”般的大气宏伟,而台湾和日本则显得处处简陋局促,如来到满铁医院,就会看到那里有完善的开水供应设备,医疗器具的自动化传送带消毒线;满铁总部有六百台打字机,在不停地工作;电话装有自动拨号盘,不用接线即可立即通话;大豆的收购数量、运输里程、运费等均以美国IBM公司制造的机械计算机的穿孔卡片系统来处理;特快列车“亚细亚号”由十四节车厢编成,流线型车身,全封闭空调车厢,以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飞驰在辽阔的原野上,车窗外是一望无垠的高粱地。

此时,新京特别市(新京都)人口已达百万之巨,其中日本人达十四万人。

到了新京后,李哲夫和春枝一同游玩了市区,这将是他们未来生活的地方,春枝很快就喜欢上了这座美丽的北国春城,觉得和台北、东京和上海相比,更有一番独特的魅力。

日本经营新京(长春)由来已久,早在1905年,日本即通过日俄战争从沙俄手里夺取了南满铁路、以及在铁路沿线获取“保护铁路必须之地”的权利,据此,日本以一日元十坪(三十三平方米)的价格,在长春的头道沟地区购买了一百五十万坪的土地,命名为“满铁长春附属地”,以后又不断扩张,至1920年代末,附属地人口已达两万六千人,并驻有日本军警,形成独立于中国司法和主权之外的“国中之国”。“九·一八”事变第二天长春即陷落,次年3月,“满洲国”宣布“建国”,长春被改名“新京”,定为“首都”,1937年,日本政府决定废除“满铁附属地”,长春的市政统一于“新京特别市”。

新京由日本城市规划专家设计,参考了十九世纪巴黎改造规划、霍华德的“田园城市”理论,以及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美国的城市规划设计理论。在规划中,道路系统采用放射状、环状与方格状结合的多心形式,重要路口都设置了环岛广场,绿化带结合公园形成大片的绿化区,整个城区几乎全部掩映在绿海之中,主要街道的照明和电讯线路采用地下管线,给排水规划采用分流系统,并强制推行厕所水洗化,是亚洲第一个全面普及抽水马桶的城市。

根据《大新京都市计划》的规划,行政中心位于安民广场至顺天广场的顺天大街一带,这里建有新帝宫、国务院和政府各部门;商业中心位于大同广场,这里有满洲中央银行、满洲电气会社、国都建设局、首都警察厅;文教区设于南岭、协和广场,建设亚洲最大的动植物园和综合体育中心;社交中心规划在盛京大路与和平大路;日本人娱乐区设于开运街,建有高级饭店、酒吧、赌场、高级妓院、高尔夫球场、赛马场等;中国人娱乐区在“新天地”。铁路在市区内采用地下通行,交通中心为新京驿和南新京驿,规划为大型的国际中心车站。由于战争的影响,《大新京都市计划》并未完全实现,相反,军事用地占据了全市十分之一的用地,关东军在市区及周边布置了大量机关、营垒、机场、靶场甚至细菌部队(关东军第100部队)。

伪满的新帝宫,位于顺天大街北端南靠兴仁大路,处于新京的市中心,设计采用北京紫禁城的规划手法,宫城沿用前朝后寝的形式,最后为御花园。1938年9月宫殿建设动工,因太平洋战争爆发,宫殿仅完成部分地基,便告停建。

新帝宫外是国都广场,相连的顺天大街有八座伪满洲国的重要机构建筑,俗称八大部,即:治安部(军事部)、司法部、经济部、交通部、兴农部、文教部、外交部、卫生部。八大部各栋大楼的建筑各具风格,彼此绝无雷同(如外交部就是纯粹的法式建筑),其中既有外观宏伟的大楼,又有垂花拱门的庭院。在大街两侧,满是高大挺拔的杨树,这八幢建筑独特的大楼就在繁花绿树之中隐隐而现,错落有致,各成一景,将这条大街装点得典雅清静。

顺天大街北端东侧为伪满国务院,外观十分气派,建成于1936年,为总务厅和参议院的办公楼,是伪满的中枢机关,掌理行政事务。建筑外观呈“山”字型,当中的屋顶呈塔状,主体建筑共五层,两翼各四层,在出入口门厅处,立着二根方边柱和四根圆柱。楼顶以棕色琉璃瓦覆顶,外墙饰以咖啡色瓷砖贴面,因为是仿日本国会大厦所建,所以其外形具有类似的“兴亚”式风格。建筑采用的大理石都是意大利进口的,还有两部奥第斯的纯黄铜制电梯,门口的松树是溥仪亲手植的。

李哲夫到满铁大调查部报到后,担任第一调查室主查,主要负责农林矿业的调查。他第一次召集下属课员开见面会,会议是临时通知的,五分钟后全体课员到他的办公室集合。

李哲夫严肃地说:“我是新任命的主任井上哲夫。刚才我巡视了一下你们穿的皮鞋,无论是哪一双都非常干净。我觉得这很不对头。你们对满铁是怎么体会的?满铁是代替日俄战争和满洲事变中牺牲的十万将士在此守卫日本的国家权益的,因此,满铁的职员应该是日夜奔走在他的工作岗位上,特别是调查室的职员,整天呆在办公室剪报是得不到第一手资料的,真正用心的人鞋上应该沾满了满洲的黑土。可是看到你们闪闪发亮的皮鞋,便知你们是何等的不用心,今后要注意!”

下属闻言凛然,都感到这个新来的办公室主任不是等闲之辈。

李哲夫到任后,全面详尽地了解日本在东北的石油开发工作。让他欣慰的是,尽管缺油的日本人为此进行了不屈不挠的努力,但是迄今未取得任何足以称道的成就。日本人不但始终找不到大油田,人造石油工业也是一筹莫展。

1921年初,满铁中央实验所就开始研究抚顺煤矿油页岩的开发,企图从中提炼出石油,这项工作得到海军省大力支持。海军德山燃料研究所起初乐观认为,以当时的技术水平预测,抚顺油页岩近期可以开采的数量约两亿吨,可提炼一千两百万吨石油。满铁随即进行了大规模工业化生产页岩油的试验,根据国外经验,采取爱沙尼亚的内热式加工法提炼石油。这项工程被列为“国防工业”,为石油绞尽脑汁的日本海军立即与其签下合同,购买生产的全部重油。但是,进入大规模生产阶段后却出现了严重问题,入库的重油由于杂质过多不适于用作舰艇燃料,舰艇的燃油器的喷嘴常常被渣滓堵塞,海军因此很气愤。抚顺油页岩工厂负责人长谷川清二因此引咎自杀。后来,抚顺工厂燃料课长阿部良之助主张采用煤炭液化来提炼石油。这一工艺是德国人发明的,德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煤液化油的国家。英国随后也把煤的液化列为了国防工业。这是高度的军事秘密,即使作为日本盟友的德国也不会公开这方面的情报,日本曾向德国工厂派出三十个人去考察技术,结果回来提出的考察报告,三十人竟是三十个样。日本人只得自己摸索。经过阿部良之助反复试验,发明了采用硫化亚铁作为催化剂、并在水中加入低温焦油提取煤粉的方法,日本的煤炭液化工业终于取得了进展。1937年5月,德山燃料厂决定采取阿部方式生产人造石油,由满铁出资建设新厂,1939年7月作业成功,生产出日本的第一批煤液化油。不过其产量少得可怜,只装满了三个玻璃瓶,其中一瓶献给了皇宫,另一瓶送给伊势神宫,第三瓶赠给了阿部的母校北海道的轻臼小学。满铁大调查部第一调查室后来起草了一份报告,名为《东亚的石油与人造石油问题》,以悲观的语气不断提出警告说,日本的能源前景黯淡,人造石油工业不容乐观,即使抚顺油页岩和煤炭液化工业全部发动,一年的石油产量也不会超过十万吨。实际上,满铁的石油生产从来没达到这个数字。了解这些后,日本海军对扎伊采夫这只“兔子”寄予了不切实际厚望的急切心理,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李哲夫的主要职责并不是监督经济资源生产,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满铁总务部特别调查课特派员,这个特别调查课里面的人虽然都佩戴满铁徽章,但主要人员都是穿便衣的关东军军官,他们的情报直接呈报关东军参谋部第2课(情报)及陆军参谋本部第2部第5课,其活动经费大部分由关东军拨给。

特别调查课和关东军宪兵司令部有定期的情报交流,交流的内容十分广泛,包括:国共两方及苏共、日共的策动状况,反满抗日分子的活动状况,邮件和电报检查,中国、苏联情报机关的活动情况以及捕获该国情报人员的情况,苏联的政治、军事、经济情报,对伪满政府军警人员的监视情况。特别调查课以月报、半月报、旬报、日报的形式,将情报上报给宪兵司令部,宪兵司令部则以“编内参考”、“军部通报”、“军密件”、“特别调查”等形式,将材料下发给特别调查课,这些材料十分真实、可靠,比如搜集到的抗日标语、口号中有一条标语是“日本鬼子是大王八”,并用乌龟形状框上,报告也原样照录。

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直属关东军总司令部,下设总务部、警务部等机构,并在伪满各省设宪兵队,在各县和重要街镇设宪兵分队、分遣队,各地宪兵队由副官部、特高课、警务课三部分组成,形成了完整的组织系统,发展成了一支庞大的法西斯镇压机构,同时,关东军宪兵队还取得了统一指挥伪满警察的特权。

春枝则到伪满中央放送局(广播电台)担任放送职员,这个部门隶属于满洲电信电话株式会社(简称“满洲电电”,是日本控制东北电讯、广播的网络中枢和电气通信业务的机构)。放送局大楼建成于1935年,钢筋混凝土结构,地上四层、地下一层,项部塔楼三层,外墙黄色瓷砖敷面,整体平面呈凹形。

李哲夫到了新京后,去关东军司令部拜访了池田纯久少将,池田现任关东军参谋次长,兼任主管特务工作的情报部长及哈尔滨特务机关长。关东军司令部为日本名古屋风格的建筑,钢筋框架结构,顶部为铜瓦铺盖,主体建筑地上四层,地下一层,其西侧另有关东军司令官的官邸。池田纯久原来是大理石机关的机关长,在上海呆过多年,和李哲夫私交甚好,热情接待了他。

关东军的特务机关是日本陆军最大的间谍情报机构,业务上受关东军参谋部第2课指导。奉天机关(主要对华)和哈尔滨机关(主要对俄)是关东军特务机关的两大支柱。“九·一八”事变前,奉天机关是主导机关,“九·一八”事变后哈尔滨机关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至1940年哈尔滨机关改编为关东军情报部本部,形成了规模庞大、手段多样、制度完善的军事间谍系统。特务机关下设班,支部,其下有分派机关、派出所以及所属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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