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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王后讲述的故事

奇翠儿被人带着出了大厅,走一段路之后,又进了另一座大厦。这座大厦似比刚才的华贵得多,有好几层楼,门前都有高高的、级数很多的石阶,每一段石阶前还有一对很大的石狮雕刻,显得庄严而威武。而每段石阶的最上一级则是一对雕刻的石鹦鹉,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狮子在下,鹦鹉在上这种安排似乎也显示了一种信仰,那就是:在这个城堡里,鹦鹉的地位比狮子高。奇翠儿不由得又想起那群人捉他们回来走在半路上时,领队诚惶诚恐地对鹦鹉磕头的事。走到大厦门前,奇翠儿看门前走廊的大柱上同样刻着鹦鹉,大门的圆顶上和墙上的装饰品不外是鹦鹉、狮子、猴子三种动物。有雕刻的,也有画的,无论是雕刻、彩绘还是镶嵌,都表现出高超的艺术技巧。

这间大厦却防卫森严,不像刚才那样随便可以进去。门前站有二十多个卫兵,穿着一色的明黄色制服,胸前和后背上都绣着一只鹦鹉,他们手里拿着武器。奇翠儿等人走到门前,穿黄衣的武士们拦住他们的去路,向押解的人发出讯问。借着他们说话的空隙,奇翠儿观察了那些卫兵的面貌。他们比一般人更加丑陋,发际更低,几乎盖住了整个前额,眼睛也更小,而且两眼挤得更紧,差不多只看见眼白,看不见黑眼球了。他们谈了一会儿,似乎是讯问完了,有一个队长模样的人用长矛去敲门。他一面打门,一面命令他的部下排好队,听他的指挥鱼贯而入。一会儿,门慢慢地开了,奇翠儿看见大门里面每扇门边都有五六个没穿衣服的黑人。把奇翠儿送进门,那批押解的人就回去了,另换了六个穿黄衣的武士领她往里走。等他们都走过去,那些裸体的黑人立刻牵着铁链,仍旧把门上了闩。奇翠儿听见铁链的声音,才注意到原来那些黑人的脖子上都套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是钉在门上的,心里暗暗吃惊。

进了大门,又是另一间大厅,厅的中间有一个小水池。地上和墙上同样装饰着鹦鹉、狮子和猴子。但是这里的装饰却考究得多,据奇翠儿观察,它们都是用纯金制成的。大厅里没有更多的设备,只在长廊中的房间里设了些桌椅。墙壁上挂着五彩的壁毯,地上也铺着地毯,上面另铺了一层黑狮皮和美丽的豹皮。大门内右侧的一间房里也有黄衣武士,他们身上不带武器,却把长矛和腰刀挂在壁上。走廊尽头又是若干层台阶和一道门,门外依然有黄衣武士守卫着。跟刚才经过第一道门时一样,盘问一番押解奇翠儿的人,似乎就有黄衣卫士进去报告,足足十五分钟之后才出来,然后又由这些人把奇翠儿带进去。

就这样重复地过了三道门,每次都换一批卫士把奇翠儿引进去。最后到一间较小的屋子里,有一个人在里面踱来踱去。这个人穿着一件猩红的背心,胸前和背后同样绣有鹦鹉,不过那鹦鹉比门外卫兵身上的要大得多。他头上扎着一条蛮族式样的头巾,竟是用完整的鹦鹉皮做的,甚至连头和尾巴都还在,好像是一只活的鹦鹉竖在他头上。

那人的身材比奇翠儿见过的城里所有的人都高大。他非常老了,黄色的皮肤上布满皱纹,倒还不至于弯腰驼背,但从脸上可以看出他已是衰老不堪。他的神情非常特别,老人所特有的慈祥一点都谈不上,相反,他脸上满是傲慢、阴险、凶悍,显得城府很深又工于心计,仿佛在这座城堡中,多年来他唯我独尊。谁都必须服从他,他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才有这么一股专横跋扈的冷峻之气。奇翠儿觉得他的脸非常丑、非常可憎,是她有生以来从没见过的。奇翠儿进了屋,站了几分钟之后,那老人好像不知道有人进来一样,仍旧背对着奇翠儿踱着步。突然之间,他像旋风一样转过身来,这么迅猛的动作似乎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奇翠儿见他像疯子一样向自己扑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一下,伸出双手准备阻挡他,但马上上来两个卫士把她的手抓住,使她无法动弹。

幸而那红衣老人没有动手,只站在奇翠儿面前,瞪着可怕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这样看过好一阵之后,他突然大声狂笑起来,那声音既难听又刺耳。一直狂笑了两三分钟,他才止住,慢慢走上前,像察看什么动物一样看着奇翠儿。他把她的头发、皮肤都细细摸过,甚至连她身上的衣服、纽扣、口袋都摸到了。最后他做着手势,要奇翠儿张开嘴来给他看。他看到奇翠儿的牙齿不是尖利的,竟觉得非常稀罕,叫卫士们也过来看,同时,他自己露出又尖又可怕的牙齿让奇翠儿观赏。

那老人把奇翠儿验看够了之后,仿佛把她忘了,又自顾自地踱起步来。大约又过了十五分钟,他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下令让卫士把她带出去。奇翠儿由黄衣卫士引着,又经过许多长廊和房间,在一扇有黑人守卫的小门前停下来。又经过报告之后,黑人才开门让他们进去,拐了一个弯,进了一间低矮的房间。这房间的窗子都装着粗铁条,房内的陈设和其他房间差不多,有桌有椅,桌椅上同样装饰着那三种动物。墙上和地上也都有毯子,只不过比刚才看见的简单一些罢了。屋子的一个角落里还放着一张床,上面铺着薄毯子,床上却坐着一位老妇人。

奇翠儿一看那老妇人,吃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一眼就看出这老妇人是个白种人,和城堡里这群疯人没有一点相同之处。她年纪也很老,脸上有许多皱纹,牙齿几乎脱落完了,但她有一双蔚蓝色的光亮有神的眼睛。尽管十分衰老,可是透过她面部的轮廓,可以遥想到她当年一定是个美人,而且还有几分高贵的气质。那老妇人见奇翠儿进去,扶着手杖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走到奇翠儿面前。押解来的卫士们向她说了几句什么,就转身退出去了。奇翠儿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老妇人会怎样对待自己。

老妇人走到奇翠儿面前,用那双曾经很美丽的眼睛凝视着刚进来的年轻姑娘。她也把奇翠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又仔细地看奇翠儿的脸。奇翠儿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来这身材瘦小的老妇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便听凭她审视自己。不一会儿,老妇人先开口了,她说的竟是英语!但她讲得很吃力,断断续续,一边说一边在想,仿佛很多年不说这种话、有点忘记了一样,但她的话奇翠儿完全能听懂。

她对奇翠儿说:“孩子!你是从外界来的吗?上帝啊!我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白种人了,希望你能听懂我的话。”

奇翠儿欣喜异常地说:“你说的是英语啊!我能听懂,而且我也会说英语。”

老妇人非常高兴地说:“啊!这太好了!感谢上帝!我真担心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同时也担心我自己说不好。我已有六十多年不用英语了,自从来到这鬼地方,只好学他们那种可憎的咕咕噜噜的语言,我六十多年没听到祖国的语言啊!”她又抚摸着奇翠儿的头发说,“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你是怎么被他们捉来的?”

奇翠儿问:“你是英国人吗?我猜你是英国人。你住在这里已经有六十多年了吗?”

老妇人点点头说:“是的,这长长的六十多年,他们没让我出过王宫一步。”说着,她伸出干柴似的手,握住奇翠儿的手,“现在我老了,站不了多长时间,来!你跟我坐到床上去说说话吧!”

奇翠儿连忙扶着她走到床边坐下,自己也坐在老妇人的身边。那老妇人似有些伤感地说:“可怜的孩子!你现在还什么也不知道,你与其被他们活捉到这里来,真还不如死了好。譬如我吧,初来这里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年轻,所以肯忍辱偷生。没有去寻死,是一直指望有人来救我出去。哪知道等了这六十多年,仍旧没人来救我,我自己也逃不出去。告诉我,你是怎么被他们捉住的?”

奇翠儿便把自己为什么到非洲来,以及被捉的前后经过,大致地告诉老妇人。

老妇人始终神情专注地听着,听奇翠儿讲完了,问道:“那么,和你一同被捉来的那个男子还在城里吗?”

奇翠儿说:“是的。只是我不晓得他现在关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会把他怎么样。其实,我连自己未来的命运也把握不了。”

那老妇人说:“这一点恐怕没有人能预料。你刚才见过一个穿红背心的老头吧?他是这个城堡里至高无上的权威,他做事往往凭心血来潮,没有什么准则,也没有什么计划,下一分钟要发生什么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你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不要抱着能从这里逃出去的希望了。据我猜想,你今生也再见不到同你一起被捉的那个男友了。”

奇翠儿嗫嚅了一下,问道:“请别见怪,恕我冒昧,他们为什么不杀掉你呢?据你刚才说,你在他们手里不甘心地生活了六十多年?”

那老妇人抬起头来,望着窗外,说:“不!他们决不杀我,我想,他们也不会杀你的。因为他们留着你还有用。正像他们留着我,让我装点他们的生活,做他们权威的装饰品一样。但是,对我们来说,就是被囚禁一生,生不如死。”

奇翠儿想了一会儿问:“这个城堡里究竟是些什么人? 他们属于什么民族?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你能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来到这儿,建立了这么一个城堡吗?”

那老妇人挪动一下身子,以便坐得更舒服些,然后,就边回忆着往事,边慢悠悠地叙述起来:“这个嘛,可就说来话长,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唉! 我在这个徒有尊贵虚名的监牢里,年来岁往,过的日子太多了,我记不清那是什么年份。只记得那一年,我还是二十岁的少女,完全不是现在这副样子。现在——我自己是看不见的,恐怕老得连当年的一点点模样都找不出来了。这里没有镜子,我只能每天洗脸时在水里照一照。不过老了,眼睛花了,也看不清楚。我只能用自己的手摸摸脸,能感到皱纹一年比一年多了,眼眶凹进去了,牙齿也慢慢脱落了,没了牙,嘴自然就瘪了。姑娘!你看!我一定老得十分难看了吧?可是,唉!那是很遥远的年代了,我也有过年轻的时候。那时人人都称赞我是个美丽的姑娘,父母为有我这样一个女儿而骄傲。每当我自己对着镜子时,姑娘!你不要笑话我,我也曾为自己的容貌暗暗高兴呢!我常常坐在镜子前,老半天老半天地端详自己。

“当年,我的父亲是个虔诚的传教士,我随父亲到非洲内地来传教。有一天,一大队阿拉伯人抢劫了我们的村落,他们除抢劫财物外,也贩卖人口。村里许多妇女和孩子都被他们劫持了,我也在内。由于不熟悉当地,他们就强迫村民给他们带路。据他们自己说,他们从来没到过南方这么远的地方。他们听说西边还有一个村落,十分富庶,储藏有大量的象牙,便打算把那个村落抢劫之后,再带着我们到北方去,然后把我们妇女小孩卖给黑人酋长,赚一笔大钱。他们看我年轻漂亮,特意把我标了很高的价钱。这些人并不虐待我,还给我比较好的食物吃,但是对我看管得也比别人更严。

“走了不久就出了事。带路的村民对路也不是十分熟悉,我们都误入了一片荒凉的沙漠中。那阿拉伯人头目问明向导,知道是迷了路,于是仍旧往西走,这一路上经过了无数个崎岖的山谷,阳光像火一样地烤着,从沙漠中折回的热气好像在烧着皮肤,那沙漠又是无边无际的,一滴水也找不见。在这种地方走路,空着两手都十分累,可怜那些被掳来的人还要替阿拉伯人扛着劫掠来的财物。一路上,既没有可吃的食物,又没有水喝,这样奔波在烈日底下烫脚的沙漠里,不少人死了。就那么倒在路上,一倒下就起不来了,沿途都是横七竖八的死尸。

“后来阿拉伯人头目看看不行了,马也没有草可吃,而且马又不能在崎岖的荒山中走路,就把马杀掉。开始还只杀一两匹,后来看前面的路走不出个头儿来,索性杀了所有的马,我们就靠吃马肉、喝马血苟活着。那些俘虏们除了扛财物之外,还要扛马肉,可真够他们累的。又继续走了没几天,掳来的村民死得只剩下几个,情况更加困难,阿拉伯人舍不得丢下财物,就不得不自己也扛起来,后来,连他们也没法支撑。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出很远很远,没法再从原路折回去了。望望前面,还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兀鹫就在我们头上盘旋,死了倒在路上的人,都被兀鹫啄来吃了,到最后只剩下一具具的骷髅,那景象可真是吓人啊!等到马肉吃光了、人也死得差不多的时候,那些抢来的财物只好丢弃在沙漠里。

“到最后,只剩下阿拉伯人头目和我两个人,他当然舍不得丢弃我。我是他抢来的唯一值钱的东西,如果把我也丢了,他可真成了孤家寡人,全军覆没、人财两空。好在那时候我年轻,能够走路。你是知道的,我们英国人很善于走路,不像他们阿拉伯人,从小就骑惯了马。我们就这样步行,不知又走了多少天,最后到了一个深山幽谷中,实在疲惫不堪。我们歇够了,又顺着山谷往南走,这里有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似乎若干年以前有水流过。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没法再活着出去,没想到前面忽然豁然开朗起来,我们竟发现了一个林木茂盛的山谷。开始我们以为自己饿坏了,眼前产生了幻象,后来定下神来仔细看,才知道是真实的。我想,这里既然有树,一定有可吃的东西,我们可以活命了!那时我虽然还是个俘虏,但还是欣喜若狂,心里充满了死里逃生的喜悦。我怎么也没料到还有更大的不幸在等着我呢,现在回想起来,真不如当时死了痛快。你不必问我那是什么地方,你今天能到这里,一定也经过那个地方的。我们一走进那个绿树丛生的山谷,马上就被这个城堡里的人捉住了,恐怕你也是在那一带地方被他们逮到的。

“你到城堡里来,一定经过森林了,那么,一定也看见了鹦鹉和猴子。进了王宫之后,应该也看见门上、墙上、桌椅上雕刻有这三种动物做装饰。他们为什么那么重视鹦鹉和猴子呢?这件事是有来历的。你一定知道,在咱们祖国,是人教鹦鹉说话,但是,在这里可不同,据说鹦鹉教给本城住的人说话。他们说,山谷里发生了什么事,都是猴子把话传给鹦鹉,鹦鹉再飞进城里来,把从猴子那里听来的消息传给城里的居民。开始我当然不相信,可后来在宫里住了六十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是真的……”

奇翠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可以吗?”

老妇人说:“当然可以,孩子!你要问什么?”

奇翠儿说:“他们是怎么处置当年和您一起被捉的那个阿拉伯人头目的?”

老妇人说:“关于那个阿拉伯人呢,一进城之后,他们就把我们分开了,以后把他送到哪里,他是生是死,我就不知道了。过了很多年之后,我听到门口的卫士无意间谈起,才知道他们把他和驯养的狮子关在一起。”

奇翠儿听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在暗暗为史密斯担心。过了一阵,她说:“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请您接着往下说吧!”

那老妇人仍慢悠悠地说:“我被捉住之后,和你一样立刻就给送到王宫里来了。当时,城堡里的国王是阿苟二十五世。我住了这么多年,国王已经换了几个。不过,这里的国王没有一个不是残酷无情的东西,就连城堡里那些普通人也个个残忍成性。”

奇翠儿问:“这个城堡里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他们属于哪一种民族呢?我从来没有见过。”

老妇人说:“他们是一个疯人的族群,这一点,只要你多观察他们的行动,就不会怀疑了。不过,他们虽然都是疯子,可是在他们中间,也有手艺很好的各种工匠和善于种田的农人、善于烹饪的厨子,还有熟悉法律的文人呢。他们都非常尊敬鸟类,尤其是鹦鹉,他们把鹦鹉看得神圣不可侵犯。有一只鹦鹉被供养在一间极为华丽的宫殿里,是人们崇奉的圣物。这鹦鹉很有些年纪了,据国王告诉我,它将近三百岁,我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想,城堡里的人之所以会变成疯人民族,大概是因为他们深居这荒山僻野多年,与外界隔绝,同时又信奉了这种怪诞的宗教的缘故。

“据他们先辈人传说,他们的祖先原只有极少数的男女,从北方游历到此,在荒漠中迷了路,就定居在这个地方。那时这里完全是一片荒野,山谷中雨水又少,所以寸草不生。然而这个城的四周土壤却还比较好,可以耕种,并且有茂盛的树木。这是怎么形成的呢?据国王阿苟说,他们的祖先费尽心血,在荒谷中找到了一股清泉,就想法把它疏导过来,用人工造成一条小溪,可以用它来灌溉山谷中的土地。这样年深日久,草木渐渐繁茂起来,后来又经过许多代人的劳作,才形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规模。我相信他们述说的这个过程是真的。

“这个城堡里的人有许多异于常人的地方,你刚来,都不熟悉,慢慢你就会知道,在许多方面可以说他们是很特殊的人。他们有自己独特的宗教、独特的仪式,他们崇拜鹦鹉,此外,他们还吃狮子肉。他们豢养狮子,就像我们豢养牛、羊、猪、马一样,恐怕你已经看到了吧?其中一部分用来帮着保护城堡和作战,另一部分却是用来当食品的。起初我以为这也是他们宗教的规矩,后来才知道,他们吃惯了狮子肉,渐渐非吃不可了。唯独鸟肉和猴子肉,他们是宁肯饿死也不吃的。这座城的南边还有个牧场,也养着一些鹿和羊,那可不是给人吃的,而是喂狮子用的。城堡里的人只拿山羊奶当饮料。”

奇翠儿又问:“您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真的没有见过一个咱们白种人吗?”

老妇人非常肯定地说:“没有。”

奇翠儿在老妇人面前渐渐不拘束了,她大胆地问:“我进城堡以后,曾看见他们无缘无故地把小孩摔死,居然没有人管。你在这里住了六十多年,他们为什么从来不伤害你呢?”

老妇人说:“我没有说过他们不伤害我,只是他们不会把我杀死就是了。”

奇翠儿听到这里,心里暗暗疑惑,猜想这老妇人恐怕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地位,但她又不好过于直露地问,就迟迟疑疑地说:“这么说来……这么说来……您……您在此地,有什么特殊的职位吧?”说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妥,连忙道歉说,“很对不起,我有些猜想,不知对不对,所以我想听您亲口告诉我。我还有个很冒昧的猜测,一想到这儿,我感到很害怕,那就是,他们要您做的事,将来会不会也要我做?我希望您能明确地指教我。”

老妇人点点头说:“你很聪明,猜得不错。我这个位置将来的替补就是你。你可以观察观察,如果从现在开始,他们就让你和别的女人分开住,那,事情就算定局了。孩子!这辈子你也别打算再出去了。”

老妇人又望着窗外,呆呆地说:“六十多年来,我住在这里,从来没见过另外的女人,若是见了,她们就会杀死我。就是现在,我已经这么老了,若被这里的女人看见,她们还是会杀死我的。她们视我为异类,不能容忍我夺了她们应得的地位和荣耀。这里的男人是残忍的,女人比男人更残忍。求上帝保佑,千万别让你碰上她们才好。”

奇翠儿说:“这样说来,那些男人是不会杀我了?”

老妇人又说了一句使奇翠儿非常惊奇的话:“国王阿苟二十五世封我为王后,但这位国王有许多王后,你别奇怪,她们并不都是人类,但同样占着王后的地位。对此,你什么话也不要说,更不要有什么表示,只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和安全就是了,别的事不要多管。在这里,要想过太平日子,只有紧紧地闭上嘴。永远别忘了,你是和疯人在一起,他们控制不住自己,不定什么时候会干出什么事来。我来到这里之后,不到十年,阿苟二十五世就被人杀了。他的下一个国王仍旧封我为王后。这么多年来,换了几次国王,我始终保持着王后的地位,我是这个城堡里最老的王后了。这里的女人很少有长寿的,她们中很多人为了莫名其妙的事被残杀,有的则是由于自己精神状态不正常,心情长期不舒,以致最后忧郁而死。”

老妇人说到这里,叫奇翠儿扶她到装着铁栅栏的窗前去,她指着外面说:“你看到那些房间吗?那些窗上都安着铁条的屋子,外面还有黑奴守卫着,里面住的都是女人。一入深宫,没有一个人能自由外出。因为这里的人认为,那些女人如果发起疯来,比男人发疯还要厉害。”

老妇人似乎叙述完了,停下来,两个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奇翠儿忽然转过身来问老妇人:“您是说,真的没有办法逃出去吗?”

老妇人指指窗上的铁条,又指指门外的黑奴说:“你没看见吗?防守得这样严密,即使你能从他们身边逃过去,又怎么混到街上去?怎么混出城堡?就算你侥幸出了城,在森林里遇到黑狮又怎么办?请相信我的话,你不要冒险,没有办法逃出去。即使有一个人本事非凡,从王宫、城门、树林都逃出去了,但是那层层深山峡谷和大片荒漠中没有食物也没有水,难道你能飞过去吗?记得我来后这六十多年中,你是第一个到这深藏于荒谷之中的神秘城堡来的人。城里人足足有一千多年没有和外界接触过了。我听他们说,他们的祖先传下来一个故事,说很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个非常勇敢的战士,好像是西班牙人吧?他穿着盔甲,曾经杀到城下,城里派人去捉他,那些人都被他杀死了。后来,他就住在城外,把城外的蔬菜水果都吃光了,但终于没能进城。最后他又回到森林,据说死在沙漠里。本城的居民怕他再来攻城,曾派人去追杀他,以绝后患。那位勇士走错了路,城里的人整整追了三个星期,也没找到他。在沙漠的荒地里,他们找到一具白骨,肌肉已经被兀鹫吃了。我想,你大概曾路过那个地方,不知你见到这副白骨没有? 城里的人大多不相信这件事,只认为是个传说罢了。”

奇翠儿说:“这不是传说,确是事实,我曾看见过那个大汉的枯骨,还看见他穿戴过的已经生了锈的盔甲。”

正在这时,房门开了,一个黑奴用托盘捧来了两个盘子,每个盘子中放着几个小碟。他把小碟放在靠老妇人很近的桌子上,没有说什么,就退出去了。奇翠儿马上闻到一股蔬菜的香味。她实在饿了,那老妇人请她用饭,她一点儿也没有推却,就毫不客气地走到桌边。她看了看食具,那两个大盘是陶器,小碟子却是黄金做的。更使她觉得奇怪的是,盘子旁放着一副刀叉,竟和文明社会用的一样。刀叉的柄是金属铸的,汤匙的头却是黄金的。碟中有肉也有蔬菜,还有一碟鲜果、一碗羊奶,另一碟好像是果酱。她因为几天没吃东西,饿坏了,不等老妇人再让,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老妇人慢慢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却不急于吃,把碟子一个个在桌子上摆得很整齐。她抬起头来,微笑着欣赏奇翠儿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看了一阵,不觉含笑说:“孩子!你恐怕是饿坏了,人肚子饿了,才会觉得食物特别好吃。是吗?”

奇翠儿说:“您为什么这样问我?我有什么地方失礼了吗?”

老妇人说:“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在几个星期之前,你肚子不太饿的时候,有人告诉你你吃的是猫肉,我想,你会呕吐的吧?”

奇翠儿马上停住刀叉,吃惊地问:“这碟子里难道是猫肉吗?”

老妇人说:“虽不是猫肉,却也有关联,狮子不是猫科动物吗?”

奇翠儿问:“这么说,我现在吃的是狮子肉?”

老妇人说:“你说对了。这个城里的人烹调狮子肉训练有素,有独到的手法。你吃惯了之后,一定会爱吃。”

奇翠儿说:“如果您不说,我简直吃不出来,我觉得像羊羔肉或小牛肉呢。”

老妇人说:“我吃的年代多了,反而觉得比牛羊肉都好吃。这个城堡里的人豢养狮子非常认真,都选专职的人去干,而且宰杀也在一定的时间,总是拣狮子肉最嫩最肥美的时候。烹调也用特别的手法,所以吃起来非常可口。”

奇翠儿才吃完,屋门就开了,进来一个黄衣卫士,不知向老妇人说了几句什么话。

等黄衣卫士出去之后,老妇人对奇翠儿说:“现在的国王有命令,叫你跟我一起去见他。国王知道我不像别的女人,所以不敢把你交托给其他王后,只交给我。现在的国王称为海洛格十六世,他有间歇性的清醒。在见他之前,你必须准备妥帖了。我认为现在去见他是最好的时候,他平时疯狂,现在可能比较清醒。我平时晋见国王也大多在这个时候。国王非常自负,认为自己比普通人聪明一百倍,但他对我却另眼看待,就是他手下的臣民也格外尊重我,这是因为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清醒。你千万要记住,当他们发疯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做,切记不可去激怒他们,否则,他们会疯得更厉害。”

奇翠儿问:“您刚才说在见他之前要准备一下,需要准备什么呢?”

老妇人说:“你先去洗一个澡,然后再穿上一件像我身上一样的长袍。”

奇翠儿有点儿害怕,说:“我能有什么办法逃避吗?能不能自杀?”

老妇人把刚才吃饭用的刀叉拿起来,很严肃地对她说:“我们能拿到的利器只有这两样,你看,刀子这么钝,根本割不死人,叉倒是尖一些,可是,要刺死自己也是不容易的,如果你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可怎么好?那样会惹来他们的暴怒和疯狂,不定会给你怎样残酷的惩办。孩子!听我的话,还是别胡闹了。”

奇翠儿听了,不禁打了个寒噤,老妇人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去吧!孩子!不要怕。国王也许只想找你谈谈。记得阿苟二十五世召见我的时候,也只是聊聊天,因为我听不懂他的话,他也听不懂我的话,所以很快就命令他的部下让我退出来了。以后就教我先学他们的语言。那次召见之后,竟有一年时间,他没想起我来。有时候我见一次国王,也要隔很多年呢。记得曾经有一个国王,在位一共五年,其间竟没有召见过我一次。正因为这样,我才产生了一个希望,觉得就这样凑和着生活在王宫里,也许能等到机会回祖国去。”

老妇人带着奇翠儿进了隔壁房间,那屋子中间有一个水池。老妇人示意她下去沐浴,奇翠儿没法,只好解衣入池。洗完之后,老妇人替她穿上了一件本地女人的长袍,颜色是玫瑰红的,非常娇艳,衬着奇翠儿青春少女的面庞,她显得越发美丽了。老妇人笑着说:“你这样一打扮,当王后真是毫无愧色。”

奇翠儿自己看了看,胸部有一大部分裸露在外面,手臂也是露着的,她非常不好意思地说:“难道就让我这样站到男人面前吗?”

老妇人说:“这没有办法。我们既然来到这里,就只好入乡随俗,慢慢你会习惯的。我过去是传教士的女儿,在家里时也严格遵守教律,可是到了这儿,就不能不随他们摆布了。你必须学会忍耐,以后宫里让你难受的事还多着呢!”

奇翠儿装扮好了,等国王召见,没想到竟等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黄昏时候,才有两个黄衣卫士奉海洛格的命令来见老妇人,他们管老妇人叫赞尼尔,说让她陪伴奇翠儿进去。奇翠儿知道有老妇人陪着,放心不少。

卫士把她们两个带到楼下一个小房间里,赞尼尔告诉奇翠儿说,这是正殿旁边的侧屋。有许多黄衣卫士坐在里面。这群人眼睛都看着地上,她们俩进去时,有几个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她们,但好像若无其事一样,没有人站起来行礼。于是她们就在那里等着,忽然看见从另一间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少年,服装和别人差不多,只在头上套着一个金箍,还插着一根鹦鹉的羽毛,卫士们见了他,却都起立、立正、敬礼。

赞尼尔低声告诉奇翠儿:“他叫麦他克,是国王的儿子。”

麦他克恰巧从这里经过,瞥见奇翠儿,立即站住了,痴呆地望着她,望了很久很久。奇翠儿被他望得很不自在,羞红了脸,低下头去,眼睛看着地,后来索性转过身去了。麦他克冷不防大叫一声,疯狂地冲了过来,把奇翠儿一把搂在怀里。

房间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奉国王命令带奇翠儿来此的两个卫士非常着急,但又不敢伸手去动王子,急得在那里乱跳乱叫。那意思好像为了职责所在,要保护奇翠儿,赶走麦他克,但是他们的作为一点效果也没有。赞尼尔暗暗向奇翠儿使眼色,叫她不要反抗,实际上奇翠儿被麦他克紧紧挟住,想动也动不了。麦他克见卫兵乱闹,非常生气,就拔出腰刀,向身边的卫兵砍去,有一个卫兵被砍中一刀。那一刀用力很大,从脖子一直伤到胸部,鲜血直喷出来,卫兵立即倒在地上。但他也很凶猛,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想挣扎起来反抗。

麦他克趁着这阵大乱,抱起奇翠儿就向对面的门口退去。这时有两个卫兵看见有人流血死了,也发起疯来,丢下腰刀,两人扭打在一起,又抓又咬。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卫兵却在不断地狂笑,看着麦他克把奇翠儿抱到门口。奇翠儿还看见一个卫兵跳起来,蹿到死尸跟前,张着嘴乱咬那死尸。

赞尼尔始终跟在奇翠儿身边,到了屋门口,麦他克忽然发现了她,就举起腰刀砍过去。幸而麦他克已跨出门去,赞尼尔还在门里,麦他克的刀砍在门柱上了。赞尼尔在宫内六十多年,这种疯打疯闹场面经历过不知多少次,所以不声不响地躲避到走廊里。她自己虽然不害怕,却非常担心奇翠儿。

麦他克走进长廊,把腰刀插进刀鞘,然后把奇翠儿扛在肩头,看都没看赞尼尔一眼,就从她身边大踏步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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