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李府。
李纲独自坐在红木案几前,手指不住的敲打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就在今日下午,他源源不断的收到了来自宫中的金牌,这就意味着圣上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去太原,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抗旨不尊的罪名,自己有多少条命能背的起?
可要是真的去了太原,那潭深水恐怕把自己搭进去都不够!
李纲焦头烂额,心中思忖着如今已经不能坐以待毙!
李府管家李老头刚跌入梦乡,便被小厮给叫唤了起来。
“你们能不能让老头子我休息片刻?”老李头愤愤不平,气呼呼的掀开被子,更衣开门。
“管家,老爷叫你备轿呢。”小厮的回答倒是让老李头哑巴吃黄连,不过心头又一阵好奇,大半夜的老爷这是发什么疯呢?
老李头也不再多想,天塌下来不打紧,老爷的事情才是重点。
半夜,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轿子吱呀吱呀的在官道上,悠悠荡荡,小厮们富有节奏的喘着粗气,不一会就停在了种府门口。
李纲现在能想到,能救自己的唯一人选便是种师道!
叫了门没多久,种府大开,种师道笑盈盈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李大人深夜到访,恕老夫来迟,快快请。”
李纲吩咐管家与小厮们在府外等候,只身一人进了种府。
种府书房。
种师道亲手泡了壶茶,也不发问,这可把坐在椅子上的李纲急得是如坐针毡。
“种大人,老夫有要事相商。”
李纲可没有什么闲心情在这喝茶,对于他来说,如今这宫中金牌令一下,已经是火烧眉毛的了。
可是这种师道什么也不问,只顾笑着脸在泡着茶,银色的胡须在摇曳的火烛光下熠熠生光。这弄得李纲心里可是五味杂陈。
“种大人,老夫真的是有事相求,大半夜来此,并非为了谈笑风生,品茶闲聊”,李纲终于忍不住了。
“咳咳,李大人,来尝尝老夫泡的这壶好茶。这可是苏州府雨后新茶,叶嫩鲜美,这泡出来的茶当是入齿甘甜,回味无穷。”种师道淡淡一笑,递过一杯刚泡的茶给李纲。
李纲接过茶碗,看了眼浅绿茶水,几丝绿叶正漂浮其中,幽怨的叹了口气一饮而尽,嘴角不时有茶水渗出来。
种师道哈哈大笑:“李大人文人雅士之流,居然也喝的这般囫囵吞枣。我等武人,近来都是附庸风雅,没想到李大人.。啊哈哈。”
“种大人,老夫如今可是没有半点心情在这品茶。我收到金牌令的事,怕是你也听说了,我这不是没辙了才三更半夜来叨扰你的么?”
种师道一手缕着胡须,一手把玩着绿色花纹的空瓷碗,缓缓道:“李大人,宫中已下了严旨。不知李大人想让老夫如何帮你?”
李纲忙道:“前方战事吃紧,老夫只懂处理政务,这攻城拔地之事,老夫是万万不能胜任!”
“可是官家下旨,李大人又有何打算?难道想抗旨不尊么?”
“老夫哪里敢做这忤逆之事,只想种大人早朝替老夫周旋一二罢了!如今这朝上你又不是不明白。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李纲说罢叹了口气,起身拂袖欲去,种师道连忙阻止。李纲本来以为种师道会有帮扶之心,可是他看错了。如今朝中,已是人人自危,怎会再冒大不为之人?
“李大人且慢,我想问你一句,老夫对朝廷的忠心可谓如何?”
李纲神色凝重道:“种大人当是中流砥柱,比那李邦彦,白时中等人好过千百倍!可是你说着些又有什么用?老夫去太原可实实在在是做替罪羊,这失守城池是小,一旦金贼趁势大举南下,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恐怕诛九族都不能洗白!借刀杀人之意,老夫怎不会不晓?”
“有这句话就行了。老夫知道李大人此去凶险,但是这计划赶不上变化。你看朝中李邦彦那些人一心想要求和,却被徐王临时给搅和了不是?李大人,我们并没有输!”
种师道的一番话颇有深意,李纲思量着难道徐王是种师道他们的一步妙棋?
“李大人,我就跟你明说吧。只要你此去太原答应我一件事,我敢保证你那些担忧统统会消失!”种师道笑眯眯的瞧着坐在太师椅上的李纲,李纲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嘀咕着这老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种大人快快说来,只要我李纲能办得到,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李纲是等不及了,现在的他就像掉进水的人,能抓住一根稻草是一根。
“哎,李大人先别急着答应。是这样的,官家令徐王代巡太原,正好你领枢密院事,知河东安抚使,统帅各路抵抗金贼。据我所知大人在军事上并不是有所得,不如皆听徐王之令如何?”
李纲一听立刻暴跳如雷:“什么?你是让我听命于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老种啊,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去太原,你怎么又跟我提去之后的事情呢?我去了这不是去送死么?”
“哈哈,李大人,这先置死地而后生你可懂?徐王在我看来是,那可是当今才俊,若是你能跟他联合,这太原之行必保你无忧。且徐王乃是皇亲,朝中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又岂敢下重手?到时候有徐王护你,你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李纲摇了摇头,安静了些许:“你说的这些确实在理,不过徐王真能堪此大任?”
“我已经跟宗泽宗大人考察了徐王一番,确有如此之材,还望李大人配合!算我种师道和宗大人求你了!”种师道双手抱拳,神色严肃,坚毅之甚。
“这使不得,使不得!”李纲上前握住种师道,那生满老茧的双手,叹了口气:“既然有种大人与宗大人担保,我李纲便信过俩位!好,太原我去!”
种师道听到此言喜笑颜开,连忙又倒了碗茶水与李纲:“哈哈,李大人,来尝尝这新茶!”
.。
天微微亮,徐王府的门便被敲开了。
“请管家通禀,就说朱伯材求见。”
赵棣见赵四急匆匆的跑过来说有一个叫朱伯材的人求见,便赶忙起了身来。
“国丈今日来小王府中,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朱伯材自从大殿回来以后,心里便是七上八下的。那天把徐王绑了回来,徐王一直到最后都没告诉自己他的身份,后来到了大殿上,可把自己吓的半死,关键是人家还帮自己兜着老脸,这回来以后越想越对不住。这不,一大早让人挑了几箱礼品送来赔罪。
“徐王果真是大人大量,那晚老夫实在是鲁莽至极,多谢王爷处处帮老夫留着脸面,老夫无所回报,这是从江南老家那里捎来的上好布料,还有些珠宝首饰,还望请徐王笑纳。”
一共四个箱子,被朱伯材一一打开。
“国丈您真是太客气了,这些东西这么贵重,小王我受之有愧啊,啊哈哈。”
朱伯材当上国丈是万万没想到的事,不过本以为尽如人意的他,这半年来上了高堂才察觉到了并不是那么回事。这权在手边,得需要穿一条裤子的人来抓,而之前的郓王恰恰给了他这个机会。郓王写诗作词,文采风流算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是这朝堂之上却没有一足之地。而徐王的出现,如同神助一般的给了他机会。
朱伯材笑道:“王爷哪里的话,老夫以后须得仰仗您呢,这些小礼不成敬意,徐王切莫嫌礼小。”
赵棣翘着二郎腿,一边挖着鼻孔笑道:“朱国丈真是豪爽,啊哈哈,小王就喜欢您这样的人。敢问二千金是否知晓本王的身份?”
朱伯材连连摆手:“小女近来被她姐姐邀到宫中去玩耍了,一直还未回府。”
“那就好,希望国丈不要跟她提起本王身份。”
这句话倒是把朱伯材弄得云里雾里的。
“王爷难道不喜欢小女?”
“我自然喜欢,不过爹爹已经将她赐婚给四哥,你说我能怎么办?”赵棣谄笑道。
朱伯材也跟着道:“我也是为此而苦恼,若不是郓王,其他些官宦人家还是好说,可是这皇命一出,无法更改。”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赵棣捂着嘴,一阵要命的咳嗽可是把朱伯材吓了一跳,赵四机灵的从屋外跑了进来:“国丈,王爷身体欠恙,不如下次再会?”
“好好好,王爷,那老夫下次再来。身体须好好护养,老夫告辞。”朱伯材出了门,赵棣止住了咳嗽,眼神示意赵四去送客。
然后关起门来,好好把玩了箱子里的那些珠宝首饰,好一个价值不凡!
赵四送走了人,又急忙回道赵棣身前。
“赵四,朱国丈这般有钱,你将这些缎子,首饰到当铺换些金银回来,别让人瞧见了。”
“知道了王爷。”
赵棣打了个哈欠:“赵四,今个是几月几日?”
“王爷,今个是四月二十九。”
“府中行李可备好了?此次前去我只带上你与秋儿。”赵棣哼着小调喝着新茶,昨日种师道派人送了些过来,果真是甘之若饴,清香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