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心破天荒的对打扮格外上心起来,梳好头的她又坐在铜镜前细细上妆,以前她都是描了眉涂了口脂就算,然后就在内院中消磨一天的时间。
纸鹞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现在成了大丫鬟,不能像以前那样只管跟着人做事,自己不动脑子,就问虞心:“主子今日可是要出府?”只是心里对虞心是畏惧的,问话也是小心翼翼。
“嗯。”虞心应声。
看着铜镜里的人,虞心想起一个人来。
“叫人去准备马车,把何公子也叫来。”
丫鬟们有些惊讶,她们从未见郡主有带府里的公子出去过,那些进了小竹园的公子是没有一个能出内院的,可是今天,郡主怎的是要带人出去?
“是。”惊讶归惊讶,纸鹞还是应了,让两个丫鬟留着照看虞心,自己退了出去。
虞心看得直摇头,要是白鹭肯定是让两个丫头出去办事,这纸鹞还是太实诚,不过这样也好,她看中的可不就是她实诚么。
“去传膳罢。”
两个丫鬟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不知道该谁去,往日传膳只要出了门即可,今日却不行,因郡主气得太早了些,还不到用膳时辰呢,这会儿得去厨房催,再怎么催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怕是要挨训,挨训也是小事,怕就怕郡主不高兴把她们关去静室里。
“两个都去,让厨房煮一碗蛋羹,再准备一盒点心,多准备些玫瑰饼。”一句话虞心打发了剩下的两名丫鬟,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一人,心却踏实。
该是上一世在宫里养成的习惯吧,身边人再多看不清她们心中所想又有何用?只怕每个人都是别人的眼线,把她的一举一动暴露暗中暴露给别人,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虞心看着镜中的人,或许是因为身边没了人心里踏实了些,思绪就飘得远了。
她想起十五岁那年父亲不知因何罪入了狱,连累了母亲和弟弟被幽禁在王府,那时她已经是李家新妇,免受牵连,多少人都说东郡王府要败了。承希见她忧虑不安,在孝恭长公主五十大寿那日带了她过去。
虞心至今都还记得承希将她揽入他温暖的怀里,将下巴顶在她的头上温柔地说:“心儿,我的好心儿,你紧着眉我的心啊也跟着紧,陪为夫去长公主家贺寿如何?到时咱们向长公主求情,说不定能帮到岳父大人呢。”
想来那时她已经半个月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承希应该愁怀了。
只是两人谁也没想到,这一去却是噩梦的开端。
“姑娘可是东郡王家的人?”
——左铭见到了虞心。
“你和你姐姐真像。”
虞心有个姐姐,长她半岁,三月前入宫,成了宠冠后宫的虞贵妃,虞心恼她父亲出了事也不见帮忙,听别人说她长得像姐姐,非常不快地撅起了嘴巴,不满地嘀咕了一声:“我才不像她。”
左铭笑了。
那时虞心觉得左铭笑得很好看,她原本以为自己夫君是笑容最好看的男子,没想到还有人比她的夫君笑得还好看的人,不过她承希让她早点回暖厅去,虽然她想多看看院中的梅花,现在却多了一个男人,她再待下去免不得被人看见要嚼舌头。
父亲有不少政敌,这时候肯定会有不少落井下石的人。
“这花儿真好看,不过我无福欣赏了,夫君还等我呢,就便宜公子你了。”虞心说完见左铭笑得有些古怪,没有往心里去,往暖厅走去。
走了几步后,虞心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以为左铭是跟着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质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也要去啊。”左铭一脸无辜。
虞心被左铭无辜的样子弄的一口气闷在心里,发出来不是,不发出来憋得慌,没办法地她只能说:“那你先走。”她想好了,如果这个人敢纠缠,她就大声叫承希来,到时候一定会狠狠教训这个人。
左铭并没有如虞心想象那般纠缠,微微颔首,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走在了前面,经过她身边时左铭停了下来,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可是你说的。”
虞心不清楚他的意思,但是觉得这人说话轻浮唐突,皱着眉偏过头,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左铭轻笑了一声,两人擦身而过。
虞心气鼓鼓地拍了拍自己被碰到的斗篷,这才往暖厅里走。
左铭走得很慢,似乎是故意的一样,虞心没得办法,她又不想走前面,只能在后头以龟速前进。
直到走了一段路虞心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现在这样在他后面走着可不像是在尾随他?!
怪不得他说了那句“可是你说的”。
虞心气闷,可现在离暖厅也不过数十步了,如果让承希知道肯定又会戳着她的脑袋说“哎哟我的傻媳妇儿哦”。
虞心还在原地气闷,前方已经响起了“恭迎陛下”的呼声,虞心傻眼,她傻愣愣地看着前头,前头那人早就走远,只是在他跨入暖厅前似乎回眸看了她一眼,虞心只觉得自己父亲怕是出不了天牢了,她好像是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当作了登徒子呀!
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时姐姐还在,如果她一直在,该多好。
虞心缓缓闭上了双眼,拦住了即将涌出的泪水。
“主子,何公子到了。”纸鹞回来了。
虞心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看见镜中的那人有着黑白分明的双眼,哪有半点伤心的痕迹。
“进来吧。”
何应文见过虞心四次,第一次她笑容慵懒气势凌厉,居高临下地说“求一个丫鬟,还不如求本郡主”;第二次她双眼疯狂嗜血,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那样残暴地剥了他的衣裳,用指甲戳他,用刀片划他,用语言折辱他,践踏他,恐吓他;第三次她无悲无喜,任由他划伤了她,嘴里却说着让他求死不能的话;第四次她穿着中衣没有半分礼义廉耻可讲没有半点道理可言,将他从床上抖了下去。
这是第五次了。
虞心端坐在那里,着一身绿短袄,黄绸裙,裙摆铺了一地,上面绣着一枝栩栩如生的寒梅,人比花娇。
何应文从没想过朝阳郡主也能给他“温柔”的印象,他以为朝阳郡主终其一生都会穿鲜艳如血的红衣红裙,他甚至想过连她的遗言都是死后要穿红衣裳。
虞心见何应文站在那里不退也不前,俨然一个呆子,挑着笑问他:“没见过美人?”
此话一出便暴露了本性,哪里有温柔的姑娘说这么轻浮的话来的,还是对一个男子。
何应文当真是在虞心之前从未见过有女子如此不知羞的自夸的,虽然对方是美,可那又如何?不甘心虞心得意,何应文仰着头说:“哪有美人?”
虞心却没再理会何应文,而是问了纸鹞,“马车备好了?”
“回郡主的话,已经告诉管家了,现在应该备好了,丫头们也过去准备着了。”
“嗯,现在等用过膳就走罢。”
“你吃过没?”虞心突然对何应文说。
何应文当然没吃,一夜没睡的他好不容易在书房睡了,结果没睡多久就被郡主府的丫鬟们吵醒,被她们一顿折腾后又在书房睡了回笼觉,没睡够就被叫了来,用什么膳,早就气饱了。
“用过饭了。”
何应文不想陪虞心吃饭。
“甚好,本郡主也没叫准备你的。”虞心不甚在意地说。
何应文:“……”他真想不明白这位郡主叫他来是做什么的,看她吃饭么?
“一会儿你陪本郡主出去,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听话的话本郡主就大发慈悲让你回家去见你家人一面,若是不听话……”
“你想怎么用我?”何应文皱起了眉头,他不觉得这位风评甚差的郡主能拿他做什么正经事,带了他出去丢大脸才最有可能,别到时他没被朝阳郡主折磨死,反而因丢脸丢大羞死了。
虞心被何应文的态度惹得不耐烦起啦,对方不想让她好过,她也不是心善之辈,就故意刺他:“你还能有什么用处,你说本郡主想怎么用你?”
此话听得纸鹞面色一变,莫说当事人何应文,这里可不止他和虞心,还有丫鬟在,这个郡主就这么不要脸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可不是,这不还要把他带出去,难道,难道她真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别人的面对他动用私刑?
还是那样暧昧得像调情一样的恶趣味?
“呕。”何应文吐了。
虞心嫌弃地移开了目光,她晓得自己怎么对这个人没印象了,这么经不得折腾,上一世估计没来得及给她留什么印象就寻死了,那时候的她可没心思管这些。
等传膳的两个丫鬟回来,虞心也没那个心吃蛋羹,让纸鹞提着食盒便动身出门。
还没走出门的虞心被何应文拉住,虞心不想理会这个刚呕吐的人,甩手往前走,何应文现在那点力气不经甩,不过手刚被甩开另一只就赶紧补了空档,继续揪着虞心的衣袖不放。
虞心无奈地转身看向何应文,等着他有什么话说。
“你别这样,算我求你了。”除了这句话,何应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硬要说的话,恐怕只有遗言了,那时管朝阳说多少威胁的话,他都顾不了了。
虞心挑起了秀眉,嘴角扯起了一抹弧度,满满的都是得意,“服软了?”
何应文苦笑,他能不服软么。
“那就听话,留你还有些用,至少现在不会逼死你。”
“你想让我做什么?”
何应文再问,虞心却不说话了,只见她转了身往外走了去,何应文想拉住她问个彻底,虞心似乎有察觉,并没有给他机会。
让她走罢,不记得带上我最好。何应文想。
旁边未动的纸鹞看穿了何应文的想法,觉得可惜,又觉得无奈,叹了一声,说道:“何公子,走罢。”
何应文无奈地看向这位面露怜悯却不会伸出援手的丫鬟,真是无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