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园回家后,沈念便发起了高烧,一直说着胡话。
当年沈念在T市的房子,顾西凉好好地保存着,钥匙都没有换。如今,沈念就是回到了曾经T市的家。
莫晓南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在这样一个地方,唯一能靠的上的,便只剩下这个好朋友。
一直病榻缠绵了将近一个月,沈念才慢慢好起来。
却已经瘦到不成人样。
莫晓南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怕她想不开。
沈念,逝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你别做傻事啊。这一个月下来,莫晓南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句话。
别担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我还要等着西凉回来和我去结婚;如果他再也回不来,这也是宿命,我怎么可以逃得开?这么苍凉的话从沈念嘴里说出来,让莫晓南唏嘘不已。
当一个曾经意气风发、争强好胜的人,忽然有一天说,这都是宿命,那么,请轻轻地给她一个拥抱吧。
不要问为什么。
她的心,一定已经伤得千疮百孔。
哀,莫大于心死。
纵使留得下身体的躯壳,若没了心,与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区别呢?
沈念,别这么说,一切都会过去,我想,顾西凉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这样自暴自弃的。为了他,你也该好好活着。莫晓南的话,一字一句敲在沈念的心里。
是啊,我是该好好活着;可是,连最爱都已失去,又为了谁活着?
纵然你已是白骨森森,也是我梦了又梦的春闺梦里人啊。
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女人需要爱的滋养,漫漫长途,茕茕孑立,我如何挨过这沉沉黑夜?荆棘路上,再没了一双手给我抚慰,再没了一双眼向我渴求,我该怎样才能像从前一样,对生活抱有无限的热情?
静养了两个月,沈念渐渐开始吃一点东西,有时候也会和莫晓南出去吃饭。
他以为,沈念终于从顾西凉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让她恢复元气,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起码,沈念不再那么绝望。
沈念身体好了一些之后,就将自己与顾西凉的合影放大,挂到了卧室里;家里的窗帘换成了淡淡的天蓝色,这是顾西凉和自己都喜欢的颜色;吃饭的时候沈念会放两副碗筷,就像,顾西凉从来没有离开。
莫晓南每天都来看沈念——他的店依然请朋友代为照看,他暂时不打算回去大理,只为了,可以多看一眼沈念,多陪一陪沈念。
无论他什么时候去看沈念,沈念都站在他们的合影前,一动不动。
那个中午,莫晓南又去看沈念。
沈念像往常一样,餐桌上放着两只碗,碗里各自盛着白米饭,还有两盘菜,都冒着热气。
莫晓南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愤怒,一阵悲哀。
他走到沈念面前,狠狠地摇着沈念的胳膊,大声的冲着她喊:沈念,你醒醒好不好?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回来了,可是,你还要生活下去,你不能也陪着他一起死了。你听懂了吗?沈念,你面对现实好不好?
或许是莫晓南的愤怒将沈念从沉睡中唤醒了,她“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那些压抑许久的悲伤,那些难以言说的苦痛,那些无法释怀的纠结,那些不能抱怨的折磨,都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莫晓南将沈念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此时的莫晓南,多么想给沈念看看自己的一颗心,那颗心满满刻着的都是“沈念”的名字,满满牵挂的都是叫“沈念”的女人,那颗心陪着沈念痛苦陪着沈念欢欣,那颗心,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可是,沈念,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视而不见?我以为,我以为今生我没有这样的福气拥有你了,可是现在,你被残酷的命运再次推到我的面前,给我一个机会,好好爱你,好好保护你,让我代替顾西凉照顾你,给你他再不能给你的爱,好不好?好不好?
有多少话,藏在莫晓南的心里太久太久,可是,他却又不知该如何告诉沈念这些话。
只怕,一说便是错,错了便是永远。
那么,就让我这样静静的望着你,守护着你,直到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一天。
良久,沈念才止住了哭,默默地从莫晓南的怀里挣脱出来。
有时候,不是没有话说,而是万语千言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便唯有沉默了吧。
深秋的一天,莫晓南给沈念买了一件漂亮的风衣。
他记得,那天是沈念的生日。
距离那场悲剧已经三个月,莫晓南以为,沈念该从痛苦里慢慢解脱出来了。
但是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答应。
莫晓南拨打沈念的手机,给出的提示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拨打家里的座机,没有人接。
莫晓南心慌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太害怕沈念出事了,他以为沈念已经从伤痛中慢慢走出来了,他以为沈念已经可以面对失去挚爱的现实了,可是,可是,现在沈念手机关机,家中没人,这样的事,至今还没有发生过。
但是莫晓南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也许,沈念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于是,莫晓南等到晚上的时候来找沈念。
沈念的家没有一丝灯光。手机依然关机。
莫晓南有点坐不住了,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他回了家。等着沈念的电话。
三天过去了,一切如故。
莫晓南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找了开锁公司,撬开了沈念的家。
房间里的摆设都没有变,不,唯一不见了的是顾西凉和沈念的合影。
而书桌上,只写了两个字:了尘。
了尘,了尘,了却红尘烦扰事,自此便是自由人。
莫晓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相信,沈念这次是真的决然离开了。
从此以后,他再也见不到沈念了。
这一次,沈念走的彻底而决绝,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连沈念的老父老母都不知道女儿的下落。只是在此前,沈念曾回来看过他们一次,并将一张银行卡留给父母,那是一张五十万的卡。
沈念彻底与这个世界割断了联系。
直到那时,莫晓南才明白沈念对顾西凉的爱是怎样的深沉,情到深处,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住进心里,就像自己,明明知道此生已与沈念无缘,心里却再也容不下另一个女子。
此恨绵绵。
再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