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宫。
“落水,去请苏太医。”宋月娥描着眉毛,眼神中带着疯狂的执着。
落水有些担心宋月娥的状态,开口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宋月娥却是忽然疯了一般猛地扭过头,冲着她大喊,“让你去便去,费什么话!”
落水被这一吼吓得连连后退几步,甚至撞翻了几个红烛支架,嘴上应和着,“是,是主子。”
说完,她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宋月娥却是忽然又安静下来,将支架好好扶好,嘴角噙着笑,眉毛还只是描了一边,这般得样子,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却说落水,跌跌撞撞都不敢停歇地跑到了太医院。
“苏太医,苏太医。”落水脚步不停,低着头直接奔了苏子画平日所在的厢房。
“哎呦!”一声夸张的惊呼。
落水也是一声惊呼,她跑得太急,竟然撞上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落水急急忙忙道歉,“大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大人恕罪。”
柯无墨面色有些难看,自己好好走着,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撞到。
他俯身从地上捡起自己之前拿着的书,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落水,但是见他她满头大汗,料想应当是哪个主子有了大病,便也不再苛责,只是白了她一眼,便走了。
落水见白胡子太医不和自己计较,便放松地拍了拍胸口,奔了苏子画的门口。
柯无墨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纳闷,旋即又是转身走了,但嘴里还是嘟囔一句,“这苏子画平日里是个大闷头,会和哪个主子有交情?”
“苏太医,您在吗?”落水平息一下喘息,敲门喊了一声。
没有多久,木门便被打开,一身镶金白衣的苏子画将头探了出来,有些谨慎地左右望了望,见没人,这才侧了一下身子,“进来。”
落水急忙钻了进去。
“苏太医,主子要见您。”落水也不落座,急急忙忙开口。
“嘘。”苏子画用食指压了压嘴唇,让落水坐下,方才不紧不慢地问道,“宋昭媛怎么了?”
“主子今天特别反常。”落水落了座,皱着眉讲述。
“发生了什么?”苏子画面色淡然,像是不染尘俗的谪仙一般。
“今天绣艺大比,主子被人陷害,绣了一幅欺君犯上的绣品。”落水尽量讲得简要一些。
苏子画一张俊脸还是变了颜色,剑眉紧皱,双眼紧眯,语气有些急切,“欺君犯上的绣品?那宋昭媛被怎么样了?”
“还好,皇上开恩,只是让主子降为良娣,从头做起。”
“从头?呵呵。”苏子画冷笑几声,昂首望着屋顶,声音有些悲切,“在这太子东宫,忽然被降为太子良娣,怕是这辈子,都再难出头。”
落水之前并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如今听苏子画这样说,这才明白宋月娥为什么今天情绪落差这么大。
“你们主子,只是说见我,没吩咐别的吗?”苏子画昂首良久,方才又看向落水问道。
落水摇摇头,“不曾说过别的。”
苏子画深思一下方才开口,“好,我懂了,今日亥时,我会伺机进宫,你想办法为我调走丹凤宫侍卫。”
落水摇摇头,“主子说要现在见您啊。”
“她只是现在太难过,你回去安慰她一下,我若是现在过去,怕会给你们主子惹事。”
落水见苏子画坚决,便只能点点头走了。
待她走了,苏子画忽然落了泪。
几滴泪珠极为突兀,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一般。
“月娥,这便是你想要进入的深宫吗?在这里,你可开心?你可幸福?”
这些话宛若梦呓,但却字字深情,像是自苏子画心中长出来的一般。
落水越过重重长廊,再次入了宋月娥的里屋。
忽然发现宋月娥凤冠霞帔,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仿佛即将出嫁的深闺少女一般。
“主子,苏太医说是亥时才过来。”落水有些害怕,道了一句。
但是宋月娥并不吃惊,她不做大的表情,像是怕毁了妆容,“料到了,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是为我考虑。”
“那主子,时间已经过了午时许久,您要不要用膳?”
宋月娥头也不摇,“不了,今日亥时,你将寝宫所有人都支走,外宫的侍卫在苏太医过来时也想办法调走。”
落水点头,“苏太医已经吩咐过了。”
宋月娥闻言又是恍然一笑,带着几丝幸福,又仿佛带着几丝悲切。
“你先退下吧。”
落水点头,退了下去。
过了许久。
夜色宛如晕染而开的松烟墨一般,铺满了整片天宇。
时间已近亥时,丹凤宫格外寂静,便是往常打更巡逻的侍卫都不得进入寝宫。
听说是宋良娣生了重病,听不得声响。
“宋良娣。呵呵。”一个白衣身影苦然道了一句,从大门闪入,急速穿过诸多长廊,到了寝宫之中。
他忽然止住脚步,剑眉微皱,“怎么没人?”
丹凤宫的寝宫灯火点着,只是万籁俱静,寻常的人声如今一应俱无。
“进来吧。”忽然,自宋月娥的寝宫传来一句,温婉至极,动人至极,娇媚至极。
苏子画仿佛觉得又是回到了多年前,他白衣黑马,她豆蔻年华,他们韶华正好,竹马青梅,只是那些日子都是回不去了。
苏子画动身往里走去,推开寝宫的屋门,忽然觉得清香扑面。
“是你当年最喜欢的香味。”苏子画道了一句,但是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你不喜欢吗?”里屋传来一句。
苏子画怆然一笑,“喜欢,很喜欢,多年不曾闻到了。”
他迈着步子,掀开帘子,入了里屋。
甫一进屋,他便彻底呆住了。
宋月娥身着一身大红的凤冠霞帔,头上盖着红色的盖头,双手叠放在腿上,整个人坐在床榻上,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两杯斟好的酒。
“这是?”苏子画震惊开口。
“多年前我难违父命,入宫当了个侍婢,却是苦了你,违背了我们的青梅之约。你说过,这辈子定要娶我,如今,我还你一堂婚嫁。”
苏子画不禁往前走了一步,右手颤颤巍巍的伸出,想要碰一下宋月娥,却是忽得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月娥,你疯了吗?你是太子的人!”他低声嘶吼,愤怒得无以言表。
“呵呵,太子?”宋月娥冷笑一声,“我不认识什么太子,我只认识一个冷漠无情的皇家子嗣,多年里我尽心扶持她,不曾有过丝毫他心,但是他给我的是什么?”
说着,她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她给我的便是贬为太子良娣。”
苏子画也是心痛,但还是保持着清醒,“可再怎么样,你都不能做不洁之事啊!”
宋月娥忽然便一把将自己头上的红盖头扯下,状若疯魔,眼神疯狂,“不洁?什么叫贞洁?没有感情的贞洁要我怎么守下去?”
她蹭蹭前进了几步,将桌子上的两杯酒拿了起来,送到苏子画的面前,“你不是一直想娶我吗?你来娶了我,你与我交杯,你与我洞房!”
苏子画蹬蹬后退几步,睁大双眼,大声怒吼,“你别这样行吗?”
宋月娥忽得便无了力,险些栽倒,两杯酒水一下子洒得干干净净,苏子画急忙跑过去将她扶住。
见到她一脸的精致妆容都被哭花,又是一阵心痛。
“你娶了我吧,你娶了我好吗?”宋月娥抓着他白衣袖口,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指甲甚至都要透过他的衣服刺进他的肉里。
苏子画忽得也是落了泪,“月娥,这般痛苦,你何苦在这里撑下去?”
宋月娥惨然一笑,“我还有退路吗?我此生都只能被困在这里,便是老死,都只能死在这里。”
“我带着你走!我带着你逃出去!”苏子画眼神无比坚定。
只是宋月娥惨惨地望了他一眼,“你?我便是同你走了,也是一辈子颠沛流离,连个安居之所都不会再有,你让我怎么有勇气跑?”
苏子画一滞,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变了。”
宋月娥只是固执地抓着他,“我没变,我只是想要活的轻松一些,你帮我行不行?”
“你要什么?”
宋月娥一怔,她不曾想到苏子画会这么干脆,不禁有些慌乱起来。
“不,你娶了我,你要了我,不然你一定不会帮我。”她说着便固执地站了起来,一伸手,大红的霞帔锦袍便滑落下来。
一具丰腴动人的酮体裸露在外,她的一双眼睛中带着疯狂,“你娶我,你只有娶了我,我才敢告诉你。”
苏子画被吓得连连后退,一双手遮住自己的明眸,怎知宋月娥却是不依不挠地跟着他,用力掰开他的手,“你娶了我,你娶了我。”
“好!”苏子画忽然站住,紧紧盯着宋月娥的眼睛,“我娶你。”
宋月娥料到会这般,不禁闭上眼,在那里站定,心中惨然一笑,“呵呵,果然。”
但谁知苏子画直接略过她,自地上取了霞帔锦衣,为她披上,遮掩住她诱人的酮体,宋月娥一怔,望着苏子画把地上的酒杯捡起,递给她一支。
“来,我们交杯。”苏子画语气无比温柔,脸上带着春风一般的笑容,一双明眸灿若星辰,“交完杯,你便是我的妻子了,我为你做什么,都会心甘情愿。”
他将手绕过宋月娥执杯呆立的右手,顾自饮了一口,但是杯中已经几乎无酒,只有一滴,入口即化,但是下一刻,苏子画的嘴中,却是多了液体。
是泪水。
顺着他刀削斧凿般俊逸的面庞,不住地,流到他的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