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看着她天天泼辣的样子,一肚子火气硬是没办法发出来。如今孙妙香对她也开始离心,失去了这个左膀右臂,对付起荆芜来就更是不容易。况且这丑媳妇儿不知哪里来的蛮力,宅子里暗地下绊子的下人,都被她揍得鼻青脸肿。
这左右受气,没几天,陆老夫人的腮帮子就肿了起来,疼得她哼哼唧唧,饭都吃不下去。
这天,陆母鼓着个腮帮子,正喝着冰糖雪梨汁,就见到荆芜笑眯眯地走了进来。陆老夫人没有什么好脸色,自顾自地喝着汤水。
荆芜直板板地坐在了陆老夫人面前,二话不说,就开始大哭起来。陆老夫人心里警铃大作,面上还是关切地说,“媳妇儿,谁欺负你了?”
荆芜哭得伤心,一点都不见停下来,“娘,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自从叔叔进了我的铺子,简直是搅得一日不得安宁,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摸不准荆芜又要耍什么花招,陆母只是随便搪塞着说,“你做小辈的,多担待一点就是了,一家人要和气生财啊。”
用力冲了冲鼻子,荆芜拉住陆母的手,说,“我就知道,娘是为着儿子媳妇儿好的。都怪我不懂事,说了那药粥的时候,不然娘早就把她肚子里的货给弄没了!”
陆母一慌,猛地抽回手,带翻了桌上的茶碗,“你瞎说什么!”
看着周围的下人,陆老夫人缓了缓语气,“你们先下去,我要和少奶奶说两句话。”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了,陆老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这话不能乱说啊,娘从来没有想要害你婶婶的意思,是不是你听错了?”
“老夫人,和我你还卖什么关子,”荆芜淡淡地说,“我刚刚的话都放出去了,你现在往外摘,来得及吗?”
“你放心,我不是要害你,相反,我是来帮你老人家的。我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那对夫妻害得我这么苦,我是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陆老夫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明显还是有些怀疑,“你什么意思?”
荆芜说,“老夫人,这世上不光光是你为陆昼打算,我也一样。不管以前我们有多少恩怨,我们至少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孙妙香肚子里的种不能留。”
站起身,荆芜走到陆老夫人耳边,小声说,“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您就当不知道,没看见,嗯?”
笑眯眯地直起身,荆芜连礼都没有行,转身就走了。只留下陆老夫人一个人坐在那里,兀自出神。
南云起走的时候,天还不热,一转眼间,已经是初夏来临,树蝉鸣泣,荷花露出了粉嫩的尖角。归期将至,荆芜收到了南云起的一封信,顺带带来了一大筐甜枣,说是松村里的特产。
洗了两个大枣,荆芜一边啃,一边展开了信纸。
子露蕊微凉
时昏碧空茫
宅门蓬蒿深
见月似流光
将信纸对折,荆芜将嘴里的枣儿核吐到上面,接着面无表情地拿起另一个啃起来。
真甜。
午夜,子时。
荆家的后院里由一面黛色的围墙隔起来,屋檐下挂着个大灯笼,照得那一方天地微微泛黄。或许是灯里的油尽了,光突然灭了,那一尺三寸的昏黄也融入了黑夜里,难舍难分。
就在这无比寂静的时候,树上响起了一阵窸窣声,像是树枝被什么压倒的样子。今夜的月光也不那么皎然,依稀看过去,似乎是有个黑影在枝头。
树下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瘦弱的少年,一身黑衣包裹着身体,显得更加纤瘦窈窕。这时,树上的黑影纵身跳下,轻轻落在了少年面前。
喘息间,两人默契地开始向外奔跑,甚至不知不觉间开始了争夺,在月夜下用力奔跑。
在路过桥洞的时候,南云起顺手挑起了一盏灯笼,接着反手搂过了荆芜,两个人转眼间就落在了桥洞后面,只一盏手掌大小的灯笼隔在中间,灯火温柔。
荆芜背靠着桥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压低声音说,“没想到啊,你居然功夫这么俏。”
南云起也学她的样子,并肩靠在一起,“我爹他尚武,我以前就连了几年,不过早就生疏了。倒是小姐,你好像从来没练过武吧,差点让我都追不上了。”
很久没有人和她这样跑一场,让荆芜心情大好,“不,我现在不是什么小姐,只是个陆家的家丁而已。”
谁说不是,刚刚在黑夜里还没有发现,荆芜居然穿了套家丁的便服,挽着发,脸上的面纱也没有戴,整个人活脱脱就是个弱质少年。
见南云起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荆芜耸了耸肩,“怎么了,也被这张脸吓着了?”
南云起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觉得很像。”
就像多年之前,在血泊中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个白衣少女,伸出的手,支撑自己走到了现在。而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一天,和荆芜在午夜里奔跑。
如果说八年前的白衣少女是执着,那么八年后的黑衣少女,就是南云起的执念。
这样浑身都透着神秘,带着寒冰,却又笑得肆意的女子,让南云起不得不去靠近,不得不去守护,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言不由衷。
理了理思绪,南云起正色道,“我这次来,因为松村的那批货出事了。”
收割亚麻的时候,南云起遇到了大麻烦。这次成熟的麻草只有一半数量左右,剩下的却一点没有成熟的样子,甚至有的还开始枯黄,落叶。之前在荆家的第一批麻草里也出现过这样的问题,但是数量很少,只当做是水土问题忽视了。
但这一次的程度十分严重,严重到了让南云起只能冒着风险,送信给荆芜,约在“子时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