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粒沙硕都是一柄飞剑。
陆离被困的周围,有亿万剑!
他终于感到了不安,强烈的畏惧本能地让陆离忘记了愤怒。他咬着淌血的中指,借血腥味冲散那些毫无意义的情绪,很长时间过后,陆离才放下被吸食得毫无血色的手指,终于平静下来的少年在黑暗中撑大双眼,努力想把这个地方看破。
然而亚索的剑,天底下无人敢说破便可破,更遑论看破。
于是少年看了一夜的结果只是双眼酸涩肿胀,白天看着明黄的四周不到一刻钟,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陆离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只感觉头晕目眩,身体颠三倒四,索性死尸般躺在地上,不看不听不闻,仿如禅定。
渐渐睡去。
一把剑却从梦中来。
样式古朴的无鞘之剑,停在陆离的梦境之中,只散发淡淡荧光,并没有滔天气焰,却让人望而生畏。
……
冷晓沫在这里等了七天,从始至终保持着反握断剑的姿势,他的耐心不是很好,在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便想离开,那一刻日暮西山,白天与黑夜的交汇之时,本欲离开的他望着这亿万剑围成的剑阵,忽然心有灵犀,于剑道一途有了新的感悟。
契机稍纵即逝,冷晓沫当场闭目凝神,顿悟四日,心中演化了千万剑。
一黑衣中年人从远方走来,停在冷晓沫的二十丈外,眼神颇为欣赏地看着正处顿悟关键之时的少年,继而看向平地而起的沙尘暴,眉头微皱,咋舌道:“这……”
中年人眉头久蹙不展,似乎面临极为艰难的境地,一时不该如何做出抉择,一阵悠悠剑鸣从他系在腰间的铁剑荡开,生生打断了他的思路。
中年人终于舒展眉头,手轻按在剑柄上,抑制住微颤的剑身,淡笑道:“只不过是那两个人留下的剑意,又不是真的故人重逢,你何必这么兴奋。”
悟剑关键处的冷晓沫硬生生被一阵剑鸣声打破,他极为恼火的转身看去,只见一黑衣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奇怪的是,被硬生生打断顿悟过程的冷晓沫,心中那观黄沙亿万剑而生的新剑意并没有减弱,在看到此人之时,剑意竟有瞬间攀至大成之势。
冷晓沫哪里还敢怒,看向这神秘来看的眼神已满是敬畏。
“敢问高人现身此地,有何见教?”冷晓沫持断剑作揖。
黑衣中年人笑道:“见教说不上,只是见一见故人。”
冷晓沫疑虑道:“我来的时候那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亚索刚走,此地还有人?”
中年人摇头道:“何谓人人得而诛之?只不过有些人怕他闭鞘养出一记王者之剑来,便这么诛心地丢给他一顶举世为敌的帽子,你们这些人啊。”
他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至于有些故人,已很难相见,尚在故人留下的剑还能见到,幸事。”
冷晓沫入世不久,自然不懂眼前人话里的意思,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黑衣中年人感慨道:“你自然不知道,此地有亚索的剑气,你身上有锐雯的剑势,还有一把已故之人的剑,现在未出,不过也快了。”
冷晓沫本对这些瓦罗兰大陆名声在外的高人向往不已,又听到此人似乎和自己的师父有些交集,忙问道:“请问前辈是?”
黑衣中年人笑道:“我单名一个‘易’字。”
冷晓沫身子一颤,庄重行礼,敬道:“拜见剑圣大人。”
易挥了挥手,不以为然:“你们年轻人有你们的江湖,我们不过虚名在外,有什么好行礼的。”
冷晓沫道:“我师父也常提起您,说不论境界,您才是世间剑道第一人。”
易无可奈何白了他一眼,道:“什么第一人,那娘们比我差了?亚索比我弱了?永恩生前会怕我?菲奥娜的剑不是剑?”
冷晓沫听着对方如数家珍地说出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顿时语塞,半晌才小声道:“大师您谦虚了。”
易没有理会他,缓步走来,与冷晓沫并肩站在沙尘暴的边缘,凝视着亚索留下的剑阵,短时间看明白了许多,叹道:“再给这小子一段时间,岂止只是闭鞘之后的剑能入王者。”
冷晓沫闻言大骇,心道时隔多年后的瓦罗兰大陆,真的要出一位王者了?
易忽然看着冷晓沫,道:“你悟的那一剑,如何了?”
冷晓沫毕恭毕敬道:“师父教我的剑,与御风剑术本是同源,先前所学剑式有千万,观亚索剑阵后有所感悟,现心中所存剑世已精简成百。”
易点头道:“年纪轻轻已是白银境界,资质果然不差,什么时候百剑化为一剑,距那黄金领域便不远了。”
冷晓沫道:“谢前辈指点。”
易忽然又皱眉道:“那么你是想用这百剑,去对付那困在剑阵中的少年?”
冷晓沫闻言沉默片刻,坚定道:“师父说了,入世后遇见会御风剑术之人,不死不休,我这一百剑还不够资格对付亚索,便只能先问一问他的传人。”
易神色转冷,嘲讽道:“那娘们和亚索打了半辈子都没分出个结果,也从来不肯往死里打,现在居然让你们这些后辈去分出个生死。”
这一口一个“娘们”听得冷晓沫心中极为不适,但他哪敢在这位剑道宗师面前流露出半点不平之意,只得苦笑称是。
易觉察到剑阵中异动,喃喃道:“只不过这一次,你们两是打不起来。”
冷晓沫疑惑地顺着易的目光看去。
肆意了七天七夜的沙尘暴头一次出现了颓势,风暴旋转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缓,直至停滞。无风借力的黄沙诡异地停在空中,沙幕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孱弱孤独的少年双手拄着一柄半人高的古剑低头而立。
陆离缓缓抬头,黄沙缓缓落下,被风沙搅得浑浊一片的天地终于明净。
随着少年抬头,易捕捉到对方眼神中一闪而逝的邪异光芒,有些愕然,疑惑道:“暗影之力?”
冷晓沫难得没有仔细听身边这位剑道宗师说些什么,双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一脸茫然仿佛还在神游的少年,站意浓烈。
回神的陆离低头望着地上的木屑,知道随着亚索剑气消失,陪伴自己多年的木剑也自行粉碎,跟着自己窝囊了这么久,临终前能被高人使唤一次,也算善终。
然后他看着交叠的双掌之下的剑。
是一把真正的剑。
被他从梦中握住的剑,现实中真真切切出现在手中,这很神奇,但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仿佛他早已知道有把剑在等他,他也在冥冥之中一直寻找。现在剑等到了他,他寻到了剑,自然合乎情理。
然而剑是谁留的,真实的剑怎么能够留在虚幻的梦境之中,陆离不知道。
但易知道。
易大师选择了沉默,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多嘴的人,也不打算点破某些人苦心经营的局,毕竟人人都喜欢看戏,而不喜欢做戏台上的戏子。
以后的事,看看就好了。
冷晓沫则看不下去了,他等了七天,终于等来了今天,尽管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也瞧不出任何武者气机,但对方从亚索的剑阵中走了出来,自己便有用断剑打招呼的理由。
冷晓沫断剑已在手,陆离却想着这么长的剑放在哪里不累赘。
百思不得解时,陆离忽然抬头,指着易,认真问道:
“大叔你的剑没有鞘,别在腰带上不怕滑下来切了命根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