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十分兴奋的拍了拍身侧的木质桌子:“施小姐,您的字写的可真是太漂亮了!尤其是信封旁边的那一行小字!当时我去取信的时候,看门的老大爷拿着放大镜端量了信封好半天呢!非说这是什么黄庭坚的草书字体,现在这个社会没几个人能写的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在我的脑海中炸开,呼吸戛然而止。渐渐地,一股迟钝的闷痛感缓缓地溢出心脏,压向我的小腹。那双缩在袖子里的手僵硬的陷进皮肉里。
几秒钟后,我压抑着颤抖淡淡开口:“那天晚上……我是说我来这里做笔录的那天晚上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就是您——”他咬了咬嘴巴,“您险些被人非礼的那天晚上。”
我点点头。”那个被送到的医院的人……应该来过吧?”
小警员仔细的想了想,微微蹙眉:“来过!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胡话!把我们值班室吐了个底朝天……后来我们又找人给他送回医院里去了……。”
“他说什么了?”
小警员歪了歪脑袋:“他说的乱七八糟的,我们也听不太清楚……左不过也就是些对不起的话……。”
“您问这个干什么?”
我麻木的呼吸着,抿紧嘴角:“没什么……我好像……好像错怪了一个人……。”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从警察局出来,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可是空气却依旧寒冷,我忍不住轻轻缩了缩脖子,站在台阶上看着融化的雪水淅淅沥沥的顺着高耸的屋檐滴落在脚边,溅在驼色的翻白皮靴上留下了难看的深色污点。
等在台阶下的陶一周不禁微微蹙眉,几步跨上台阶,将怀里抱着的白色马蹄莲递给我,腾出手给我整理着领口的丝巾,嘴里却小声埋怨:“出门前就让你戴那个厚实的毛线围巾,你偏不听,现在冻得脖子都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着急的搓了搓手,捂在了我的耳朵上:“还有耳朵,可不能给冻坏了……。”
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清脆的笑声,闲言碎语落进耳朵。
“哎,你看那个男的,是来求婚的吧!怀里还抱着花呢!”
“好像是哎!这个女生也是咱们局里的么?是哪个部门的呀?”
“我哪知道……光看背影谁能看的出来啊……。”
“羡慕死我了!我妈前几天还逼着我相亲呢……要是能突然从天而降这么个大帅哥给我带回家,那该有多好啊……。”
“走!过去看看——”
我苦涩的笑了笑,有点无语的拨开陶一周横在眼前的手臂,快步走下台阶。身后就传来了女生嘻嘻哈哈的叫嚷声。
“哎呦!你看那个女的害羞了!”
“哎姑娘,这样好的男朋友你要是不要,就给我吧——”
我蹙眉,急急忙忙的拐过拐角,身后就传来了陶一周得意的笑声:“施敏,你跑什么!”
“我就愿意跑!你管得着吗!”我有些气急败坏。
快到大门的时候,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身侧不远处,那座矮小的蓝色小屋深深的刺进我的眼睛。我犹豫着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摇椅上头发斑白的大爷正咿咿呀呀的哼唱着戏曲,看到突然闯进来的我,不禁微微一愣:“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咬咬牙:“大爷,几个月之前的那封检举信,您还记得吗?”
大爷笑了:“姑娘,这里的检举信多了去了,老头子我记不住的。”
我抿了抿嘴巴:“有一封是用黄庭坚的草体书写的封面,您还记得吗?”
“哦哦!那个!”大爷有些激动地从摇椅上坐起来,浑浊的眼睛散出光芒,“那个字写的好啊!老头子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一回……。”
“您还记得信封上都写了什么字吗?”
“记得记得!”老人点头笑道,“我不光记得,我还给描下来了呢……。”
他说着,走到窗边的写字台旁,拉开抽屉,从书里取出一张轻薄的白纸递在我手里:“可惜啊,老头子眼睛花了,描的不好……。”
我轻轻地呼吸着,细细密密的汗水渗透在手心里,怕汗水污了纸张,我用指尖小心翼翼的将它摊开。
腊月寒冬,阳光冷然。
欹侧变化的笔锋陡然间映入眼帘。
『无奈朝来悔过曾晚矣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