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墓地的时候,刚好是正午11点左右,暖洋洋的阳光穿过干枯的树枝洒在地上圈出大大小小的光斑,绚丽的让人觉得晕厥。
有一群年轻的学生正在半山腰的红木凉亭里意气风发的排练着话剧,午后的风带着丝丝点点的暖意吹拂在他们的脸颊上,那一双双黑曜石似地眼睛里却盛满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光亮。
我收回视线,转身走上最后几级台阶,黑色的胶漆大门便陡然出现在眼前。
我暗暗收紧手心,上前迈步而入。一排排冰凉的坟墓就此出现在眼前。年轻的管理员正在一排一排的石碑间清理着积雪,看到我和陶一周后,不觉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样恶劣的天气居然还会有人上山来扫墓。
我朝他轻轻点头,径直的朝墓园的西南角走去。很快的,一块方方正正的碑石便出现在眼前。和往常一样,照片上的男人依旧是冷着一张脸。那双蛇一般的眼睛没有丝毫温度的冷冷投射在我的身上。
我下意识的浑身一凉,不敢直视的垂下了眼睛,缩在袖子里的手也黯然握紧。但也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我就觉得掌心一暖,陶一周的手平静的覆了上来。
我怔愣的抬起头,却看见陶一周安静的侧脸,心中的那一分惧怕瞬间烟消云散了。只见看轻轻的弯腰将手里的花放在面前碑台上,对着遗像微微鞠躬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开了。
冬天的风,冷得噬骨。我木然的站在风里,很久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爸,我知道您不愿意见我,可是我还是来了……。”
肆虐的风突然间停止下来,这世界静的可怕。
我轻轻咧起嘴角,蹲坐下来,伸手触摸冰冷的石壁。
“爸,我知道您后悔了,可是后悔又能带来什么呢……妈妈不会再回来,我曾经拥有的家,没了……。”
“我恨过您,因为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顷刻之间,我原来拥有的一切就全部消失了呢?可我还是抱着唯一的一丝希望,我在等,我一直在等……等着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所以……所以这么多年,不过季美玲是如何的冷嘲热讽,施天诺是怎样的刻意刁难,我都忍下来了,我甚至觉得,这是一场梦啊……这一定是梦的,等我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您还是会轻轻地把我搂进怀里,无奈的捏一捏我的鼻子,笑着说,小敏,又做噩梦了?别怕,爸爸在呢。”
我伸出手手轻轻擦拭着被雪水打湿的照片。晴暖的天空下,男人的脸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可是爸,再也没有了……从我5岁那年开始,这一个接一个噩梦,就再也没断过了……。”
“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您突然之间会变了一副样子,以前把我和妈妈捧在手心里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直到我听见那样一句话……。”
“没有血缘就没有亲情……。”我轻轻地咧了咧嘴角,眼泪大颗的滑落,“您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所以……。”
我哽咽:“所以一直到最后您都不愿意告诉我实情,也不愿意见我一面,甚至……还特意交代……交代季美玲……不让她告诉我您的埋身之地……。”
我轻轻地呼吸着,闭上了眼睛,远处的山谷里传来沉重的钟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撞击着我的灵魂,直到烟消云淡。
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几页装订的白色纸张放在了墓碑前,阴风而过,纸张翻转着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爸,这是鉴定结果,路远给了我之后,我也去亲自确认过……我想,您大约是想见到吧……。”
说着,我轻轻地站起身。
“爸,我要走了……可是我却舍不得……。”
我勉强的笑了笑,看向等在不远处的陶一周,白色的雪环绕在他的身边,他的脸在阳光下清澈的耀眼,“舍不得这二十三年的噩梦里,我唯一邂逅的那片阳光……。”
轻薄的雪花飘飘洒洒的挥舞而下,落在额头上,沁凉一片。
又开始下雪了啊,我轻轻地站起身,朝黑色的大门走去,刚刚还柔和的风突然间猛烈了起来,迎面的吹着,囤积在地上的雪渣叫嚣着灌进领口。
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陶一周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走那么快,也不怕摔倒了!还有,为什么不等我!”
他拦腰将我箍在怀里,清浅的气息掺着惨白的雾气扑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