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晌午时分,成胥生的轿子到了湘潭窑湾。窑湾是一段热闹的街市,从临河的店铺窗口,可看到湘江河运货或打鱼的帆船,街两边是一些米市、中药行、酱铺、槟榔店铺。申拐子骑着马,和几个团丁背着枪跟在成胥生的轿子后面。团丁被窑湾街的繁华吸引住了,街两边窑子门口打扮入时的女人,不时向他们招手,抛来媚眼,使他们眼花缭乱,神驰意荡。
从窑湾往城正街那头走,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了。他们从十八总又来到八总,过了城正街,街上没有几个人,市面上出奇地平静。
看看县府就在前面了,曾仲池走近成胥生的轿子问:“八爷,我们是先到蒋县长家,还是郭议员家?”
成胥生沉吟片刻,说:“先上郭议员家。”
郭麓宾正在家里看书,拿着一本书却看不进去。因为最近气人的事太多了。上次被蒋先余差遣到韶山去了一趟,见成胥生枉杀人命,回后写了个材料交给蒋先余,却被蒋先余搁在那里至今没有消息。他想自己是个议员,说话却没用,这体现什么民主?前不久孙中山先生去世,他见蒋先余不仅不伤心,倒像卸下了千斤包袱显得轻松。最近,日本人在上海无故枪杀中国人,引起国民义愤。他心很乱,不知中国的命运将由谁来主宰,国家的前途暗淡,他如何不担忧啊。
这时,侄儿郭士奎进来,说上七都团防局长成胥生求见。
郭麓宾一听说成胥生,估计成胥生知道他向蒋先余报告了他枉杀无辜,今天特地来拜码头,觉得这种人就是会来这一手,脸上便露出鄙夷的神色,说:“你告诉他,我身体不适,不想见人。”
郭麓宾的话刚说完,成胥生已率曾仲池走了进来。曾仲池在他身后跟着,并捧着一个小木盒子。
成胥生料到郭麓宾是不想见他的,所以他见郭士奎进来通报,马上给曾仲池一个眼色。曾仲池忙给看门的塞了几个铜钱。看门的笑着不再阻拦,成胥生便径直来到郭麓宾的书房。
成胥生一见郭麓宾,忙打着拱手说:“郭议员,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听说你身体不适,我就来看看你。你对我太关心了,不来看看你,我心不安呢。”
郭麓宾心里冷笑一声,说“不必客套,有什么事,请直说。”
成胥生讪笑着说:“没事没事。我今天特地来看你和蒋县长的。上次你屈尊到我们韶山冲,我没有好好款待你,今天特来向你赔罪。”
郭麓宾当然知道成胥生说的赔罪是指什么。果然,成胥生向曾仲池看了一眼,曾仲池马上将那小木箱子放到郭麓宾椅旁的茶几上。成胥生说:“这是我们上七都的一点土特产,请您笑纳。”
郭麓宾忙推辞说:“无功不受禄,请你拿走。”
成胥生笑着说;“不要推辞,不要推辞。你推辞,就是看不起我。郭议员身体不适,我不再打扰,告辞,告辞。”
郭麓宾声色俱厉地说:“请你把这个带回去。”
成胥生和曾仲池也急急地跨出门去。
郭麓宾追到门口,成胥生已经上了轿子,匆匆地走了。郭麓宾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他不想因为这些小利而玷污了自己,忙对郭士奎说:“你把这个还给他们。”
郭士奎端着箱子追出门去。
2
晌午过后,庞叔侃和毛霞轩坐的船也在湘潭县城十八总码头靠岸了。
下船时,毛霞轩见桥板摇摇晃晃,有点胆怯。庞叔侃忙伸出手扶住毛霞轩,一直到上了沙滩,毛霞轩才松了口气,但她的手还被庞叔侃紧紧握着。她感觉到庞叔侃手的力量和温暖,不由抬头望了庞叔侃一眼。
庞叔侃忙松了毛霞轩的手,似有些遗憾地说:“今天这船好快。”
毛霞轩在船上时,和庞叔侃坐在一起,庞叔侃却一直没话说,这时却抱怨船快了,难道还想那么傻坐着?那又有什么意思?她不由有些赌气地说:“顺风船,当然快啦。润之算到我们是坐顺风船,果然是顺风船。润之是诸葛亮,可以预测风云,神机妙算呢。”
庞叔侃没想毛霞轩说的与他想的不一样,赌气道:“这没什么神奇的,我再跟先生两年,也会。”
“牛皮。昨天晚上,是谁让润之骂得声都不吭,低着脑壳的呀?”
“我挨骂你开心是不是?你知道吗?先生骂我,是为了我好。你不是他的学生,想挨他的骂还挨不到,懂吗?蠢宝。”
“你骂我,你骂我。”
毛霞轩要打庞叔侃,庞叔侃忙跑着躲开。毛霞轩在后面追。两人在河边沙滩上跑了起来。跑了一阵,庞叔侃站住了,毛霞轩娇嗔地挥拳打去。庞叔侃用手拦挡,两人的手又碰在一块。也不知是谁捏着谁,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就舍不得松开。
到了湘潭街上,庞叔侃和毛霞轩遇上了一支游行队伍。游行队伍高举着“湘潭雪耻会”的横幅,喊着“打倒列强,反对侵略,洗雪国耻”的口号。
庞叔侃感到好奇,上前拉住一个游行的青年说:“请问,什么事游行?”
那青年说:“你还不知道?日本人在上海无故枪杀顾正红。”
庞叔侃一惊:“顾正红被日本人枪杀啦?”
那青年又说:“上海、北京、长沙都在罢工罢课、游行示威。我们湘潭也成立了雪耻会,声援上海,为中国人助威。”
“这些日本狗,真是欺人太甚。我们也参加游行。”庞叔侃很是气愤,拉着毛霞轩往游行队伍里走。
“不要,”毛霞轩拖住庞叔侃说,“不要去。”
“不要?你的爱国心哪里去了?”
“谁讲我没有爱国心?”
“有爱国心为什么不参加游行?”
“不游,就不爱国?”
“你不参加我要参加。我不仅要游行,还要了解情况,回去好组织雪耻会,声援上海。”
游行队伍挥着小旗,喊着口号,一个个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庞叔侃被游行队伍的激情所感染。他忘记了一切,甩开毛霞轩的手,跑了几步跟上队伍,在游行队伍中振臂高呼,十分激动。
3
成胥生在一个下人的带领下,走进蒋府。
县长蒋先余正在书案上练书法。成胥生毕恭毕敬地喊道:“蒋县长。”蒋先余抬了抬眼皮,说:“胥八来了,坐吧。”又凝神写手上的字。
“蒋县长的字潇洒自如,苍劲有力,写得越来越好了。什么时候能赐小弟一幅墨宝?”
“这墨宝能随便给吗?”
“县长是说润笔费?这是肯定的。我带来了呢。”
成胥生回身朝门外的曾仲池挥挥手。曾仲池带着两个团丁捧着两个箱子进来,放在蒋先余太师椅旁的茶几上。曾仲池打开箱子,里面现出白晃晃的光洋。
“县长,”成胥生笑着说,“这点润笔费不多,请县长过目。”
“我是说我的字还不能登大雅之堂,不能随便给,你还真的给我润笔费。”
“怎么不能登大雅之堂?有你的字,蓬荜生辉呢。我找你要了几次,你都不给,这次还不给,让我太没面子了。”
“嘿嘿,你这个胥八。好,这幅字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
蒋先余将笔收了,在字上盖了章,说:“喜欢,那你就拿去吧。润笔费是和你说着玩的。我还能要你的润笔费?”
“小弟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胥八,那下不为例噢。”
“小弟遵命。”
“你今天来,还有什么事?”
“县长真是英明。韶山冲那个毛泽东,这次说是回家养病,回到家一点也不规矩,为过激党收尸祭奠,打赵省长的牌子办夜校,叫女人进祠堂听课,乱了地方上的规矩,扰得乡邻不安啊。”
“过激党?不是叫花子吗?”
“县长,我还会哄你吗?我怎么哄别人也不会在你面前讲假话,那个郭议员见我在你这里跑得多,心里面当然不高兴,看着我当然是不顺眼。”
“真像你说的那样?”
“县长,虽说你是相信我,这种事马虎不得,我也不能口说无凭。你看,”成胥生递上联名状,“这是上七都乡民写的联名状,是不是过激党上面写得很清楚。郭议员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独断专行,助纣为虐,使毛泽东更是肆无忌惮狂妄不辄。乡民十分愤怒,联名状告毛泽东,请求县里依法处治。”
“是这样啊。”蒋县长接过联名状,说,“我心里有数了。”
4
庞叔侃在游行队伍中忘情地喊着口号。他已完全融入了游行队伍。
毛霞轩又追了上来,在队伍中拉住庞叔侃就往街边拖。
庞叔侃说:“你不游,不要妨碍我呀。”
“我不妨碍你,”毛霞轩说,“但你把那个给我。”
“什么是那个?”
“润之写的。”
“你是说,哎呀,”庞叔侃明白了毛霞轩说的是联名状,说,“这个不能给你。”
“你要游行,不给我,耽误了事,润之就危险了。”
毛霞轩伸手到庞叔侃身上搜。
庞叔侃抓住毛霞轩的手,说:“我怎么忘了呢?走,我们赶快去送吧。”
庞叔侃和毛霞轩离开游行队伍,离开喧嚣的呼喊,来到郭家大院。郭士奎带他们来到郭麓宾书房。
郭麓宾刚刚送走成胥生,现在又来了个韶山的教书先生,今天刮的什么风呢?郭麓宾听说庞叔侃是毛泽东的学生,他对庞叔侃是耳有所闻,忙放下书,笑容满面地站起来迎客。
庞叔侃年纪不大,在湘潭曾有神童之称。他在读小学六年级时,写了篇《暑假后之闻见》,内写道:“人生宇宙间,既命曰人,而为万物之灵,岂可徒知衣食,终日无所用心哉,自应求其知识之广大,施益于家国而后可。”他叔叔庞坦直十分高兴,拿着这篇文章在学堂作范文来读。众教师也互相传阅,皆称美文,赞叔侃为可造之才。校长李洪琛为了讨好唐默斋,说这篇文章是出自庞坦直之手,庞坦直这样做是为了沽名钓誉。庞坦直本来是上七都教育会长的人选,因为唐默斋是成胥生的姨妹夫,成胥生一手遮天让唐默斋当了会长。唐默斋向来与庞坦直打左,惟恐庞坦直的风头超过他这个会长,马上在全区教师会上抨击此事。庞坦直十分生气,道:“你们不要信口雌黄,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把叔侃叫来,你们即兴命题,由叔侃当场来作篇文章,究竟怎样,大家来评价。”
唐默斋想这是个机会,出个偏题,叫那庞叔侃小子写得一塌糊涂,正好出他庞坦直一个大洋相。于是,他表示赞同,为澄清是非,以还庞坦直先生一个清白,速叫庞叔侃来作一篇文章。学校马上派人把庞叔侃叫到教育会。庞叔侃闻讯赶过来,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李洪琛水都不让他喝一口,马上把他和唐默斋拟的一个文题给庞叔侃,要他马上就写。庞坦直和众教师一看那题,叫《松柏后凋论》。这题出得是又偏又怪,分明是要出庞叔侃的洋相,丢庞坦直的丑。众教师都捏了一把汗。
《松柏后凋论》确是又偏又怪,庞叔侃看完题,还喘着气,但不惊慌,拿着毛笔舔墨,脑子里就在构思。他舔一下墨,想一想,舔了几下墨就开始动笔,文思如打开田坝的水,滔滔而不绝。一柱香工夫,文章就写好了。
李洪琛一看,顿时惊呆了。他望了一眼唐默斋,唐默斋心里明白,说:“好,叔侃,文章写好了,回去吧,我们继续上课。”众教师一见,怎么会依?都喊着要把文章读一读。唐默斋没法,只好叫一个老教师念。那老教师念得摇头晃脑,念一段,又连连称好。“你们听这一段:‘夫君子小人之身份,处之治世,亦似无殊;及当死生祸福之际,则小人随时迁变,未有不倾仆者,唯君子处之泰然,依然不改其正身,噫,人生在世,可不以松柏自勉,造就百折不回之志?’好,好文章,叔侃实为可造之才也。”
那以后,庞叔侃在湘潭名声大振,毛泽东回家听说此事后,就带庞叔侃到长沙的湘江中学读书。庞叔侃毕业回乡,马上被聘为教师。虽说教龄不长,书却是教得十分的好,家长训导子女,就说:“你看人家叔侃……”
庞叔侃来到郭家,站在厅屋,气宇轩昂,郭麓宾一看,就在心里喜欢上这个文思出众的年轻人,忙叫他坐。庞叔侃和毛霞轩坐下,和郭麓宾寒暄起来。
庞叔侃见郭麓宾很客气,心中有数了,说:“郭议员,我们今天是受人委托,来向您告状的。”
“受毛泽东的委托?”郭麓宾笑着问。
“不,是受韶山八百多乡亲父老的委托。”
“哦,这么多人。不用说,是毛泽东为头。既然是毛泽东为头,他本人怎么不来?”
“我先生是回乡养病,本想来看望郭议员,因为身体不适,只好叫学生我来了。”
“你先生毛泽东我知道,早两年我经常在《大公报》、《湖南日报》上读到他的文章。他的文章文锋犀利,针砭时弊,为百姓说话,真是入木三分啊。你先生很有思想,是个人才呢。噢,你们几百人告状,要告谁?”
“上七都团防局长成胥生。”
“成胥生?”
“对,成胥生。他搜刮民财,购买枪支,横行乡里,滥杀无辜,已枉杀四十多条人命,至今仍然逍遥法外。今年春节后不久,他又把两个叫花子当过激党试枪。”
“毛泽东为了伸张正义,给两个叫花子收尸,祭奠,抬灵,这义举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啊。现在中国内有军阀混战,外有列强相欺,民不聊生。我们要想有出头之日,就得靠这样的人啊。”
郭麓宾接过联名状慢慢地看着。他早就听闻,毛泽东在长沙找赵恒惕为泥木工人评理,现在又为韶山农民说话。他又一次感觉毛泽东非等闲之辈。
送走庞叔侃和毛霞轩,郭麓宾想起刚才成胥生给他送光洋,原来这成胥生知道有人要告他。他既然给自己送,一定也会给蒋先余送。他若把蒋先余买通了,这个联名状如何告得动他?事不宜迟,他便起身匆匆地往蒋先余家赶去。
蒋先余刚看完成胥生的联名状,觉得这个毛泽东真是会闹事,还打赵恒惕的牌子,正琢磨着如何来处理这个毛泽东,郭麓宾来了。蒋先余忙说:“郭议员,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郭麓宾说:“蒋县长找我?”
蒋先余心想,你郭议员不是老讲要民主吗?我今天就让你用民主来对付毛泽东。只要你郭议员在前面民主,我带着枪兵随后,毛泽东就好对付了。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是这样的,韶山毛泽东回乡养病,纠集三乡刁民,为过激党收尸祭奠,私占祠堂办夜校,搅得乡邻不安。你看,这是十多个乡里甲正的联名状,要求我们尽快处治毛泽东。这是民众的呼声,正义的要求啊。你是议员,这件事我自然是要找你啰。”
郭麓宾听蒋先余一讲,不由一惊,接过联名状看了看,又是一惊,这成胥生倒告起毛泽东来了。刚刚接到毛泽东的联名状子,这里成胥生也有一个联名状子,他拿着状子看着想着,想着看着,见成胥生的状子下有十多个人的签名,又想起毛泽东送给他的状子上,有几百人签名,不由恍然大悟,并心里暗自发笑。
“哦,蒋县长,据我所知,所谓祭奠过激党,就是今年春节后被枉杀的两个叫花子,这是我亲眼所见。办夜校普及平民教育,是赵恒惕省长提倡的,我们应该支持。组织非法活动,光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我看不好下结论呀。县长,你说呢?”
“这么说,这份联名状不好立案了?”
“依我看,似乎不妥。”
“郭议员,这可是民众的呼声呀。”蒋先余没想到郭麓宾不同意,他心里很不高兴,但还是想说服郭麓宾,“郭议员,你平常不是常说,现在是民国,孙中山先生倡导我们讲民主吗?你看这告毛泽东的联名状,这么多人签名,这是民意呀,一个签名就代表一部分民众的呼声,这份联名状我们可不能淡看了啊。”
“对,蒋县长说得对,一个签名就代表一部分民众的呼声。”郭麓宾点点头,说,“对于民意,只要代表广大民众之心意,我们的确不能等闲视之。如果我们视民意为儿戏,怎么能对得住孙中山先生对我们的教导,怎么能对得住天理良心?”
“哎呀呀,我今天发现,郭议员与我的思想原来是那么合拍,像我们这样坚持民主,国何将不国,家又何将不家?今天,我们就联手好好处理这份联名状。毛泽东是个有影响的人物,有了这份联名状,我们怎么处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你说得对,联名状代表民众之心意,不能等闲视之。我们有了联名状,怎么处治也不会留下问题。只是我有一点看法,就是要看联名状是否真正地代表大众民意。”
“这么说,郭议员认为这份联名状还不能代表广大民众之意?郭议员,你看你看,这么多人签名,还不能代表?依你说,怎样才算代表?”
“蒋县长,接你的意思说,一个签名就代表一部分民众的呼声,签名的人多就能代表更多民众的呼声?”
“当然。”
“好。我也接到一份联名状,这上面签名的人更多。蒋县长,按你的意思说,签名的人多就能代表更多民众之意,也许这份联名状才是真正地代表广大民众之意呢!”
“你也收到一份?是不是告毛泽东的?”
郭麓宾一笑,说:“不是。”
“告谁?”
“成胥生。”
“什么?有人告成胥生?”
蒋先余简直不敢相信,因为他任职以来,只见过当官的审百姓,还没见过老百姓敢告当官的。成胥生虽说只是个局长,但大小也是个官,在韶山冲可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谁吃了豹子胆,敢告他?真是翻了天了。
“真的吗?”
“没错。”
“那一定是那些刁民告成胥生。”
“蒋县长,先不要断定是什么人告成胥生。”郭麓宾有些义愤填胸地说,“成胥生乱收苛捐杂税,贪污舞弊,横行乡里,枉杀四十多条无辜人命。今年春季,又以两个叫花子试枪,民愤极大,韶山有八百多个老百姓联名告他,八百多人,该代表多少民意?”
这回轮到蒋先余一惊:“你说什么?八百多人联名?”
“对,八百多人。听说,还有许多人要签名,要不阻止,这张状纸的签名就上万啦。为什么这么多人联名?众怒难平啊!他们联名要求县府严惩成胥生,以命偿命。蒋县长,这不仅仅是民意,而是民愤啊!”
蒋先余接过状纸,看得目瞪口呆。他拿着两份联名状,左看右看,左右为难。两份联名状都有很多人签名,要讲民主,告成胥生的状子上签名的人更多,更能代表民意。按理这个成胥生是应该严惩,可是,成胥生求过自己,要自己帮他告倒毛泽东,自己也收了他两箱重金,没有能帮他告倒毛泽东,也不能因为讲民主,让别人把他告倒呀。他想他再也不能开口对郭麓宾讲民主了。这郭麓宾也不是好对付的,不能留什么把柄给他。他拿着两份联名状,装着在思考,迟迟不发表意见,实际上是不好表态。
这时,窗外口号声此起彼伏。蒋先余问道:“外面闹什么?”
秘书到外面看了看,跑进来说:“是雪耻会游行。”
蒋先余心里的结头不由一松,沉吟了片刻,晃着两份联名状对郭麓宾说:“郭议员,现在雪耻会闹得这样厉害,我们要集中精力维持秩序,这两份联名状很复杂,我看先放一放,等雪耻会的事稳定下来,再处理这联名状的事吧。”
郭麓宾见蒋先余这么说,知道蒋先余有心要帮成胥生,自己讲什么民主也没什么用了。他想只要蒋先余不信成胥生的联名状,不去抓毛泽东,也就是蒋先余给了他郭麓宾一点民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