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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虎落平阳

1

时已是民国十三年腊月,长沙的小巷子,有人家请来屠夫,在石板街边摆上木凳子和木盆,在门面边架上梯子,准备杀猪过年了。一时间,拥挤狭窄的街巷里,除了那喊卖臭豆腐和鹅肠子的吆喝声,又多了猪的嗷嗷叫声。

梁竟鸿坐着车子经过这热闹的街巷,不由摇摇头。赵恒惕昨天才说,要过年了,没什么大事不找他了,可今天就叫他去一趟。梁竟鸿是省政务厅厅长,赵恒惕大事小事都要与他商量。赵恒惕说好让他休息几天,不知今日又有什么大事找他。梁竟鸿经过喧嚷的小街小巷,来到赵公馆,站在客厅门口,见赵恒惕手上拿着一封信,看一下,在屋里急急地踱几步。

“省长!”

“哎,竟鸿兄,来,坐,这边坐。”赵恒惕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梁竟鸿,忙向梁竟鸿招招手。

“什么事,这么急?”梁竟鸿见赵恒惕先坐在沙发上,也选了一侧的沙发坐下,接过仆人递上的茶,问道。

“还不是那个毛泽东。”

“毛泽东?哦,有消息了?他在哪里?”

“在上海。我们到处抓他,他躲到上海去了。”

“在上海?省长的意思,是派人去上海把他抓回来?”

“不用。”

“不抓了?”

“抓!现在,他马上又要逃回湖南了。等他回湖南,再抓。”

“他明知我们要抓他,怎么还回湖南?他有这么蠢吗?”

“是呀,我也在琢磨。这个毛泽东,就是有些怪,不按常规出牌,神出鬼没,让我们摸不清他的牌路。去年我们要抓他,他一下到了上海,一下又去了广州,听说还被选上了孙中山的执行委员。哼,不管他什么委员不委员,也不管他是猴子变的还是属蛇的,只要他和我过不去,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放过他。”

“省长说得对。您千万不可大意。民国八年和九年,毛泽东他一下去了北平,一下去了上海,到处煽风点火,惑乱人心,结果,逼得张敬尧督军当不下去,撤出湖南。谭延闿自被您赶出湖南,贼心不死,现在还在广州虎视眈眈,若毛泽东去广州游说谭延闿杀回湖南,湖北鄂军乘机从侧面刺我们一枪,那就被动了。省长呀,前车之鉴,您可不要忘了。”

“所以,我今天叫你来。不过,今非昔比了,谭延闿要杀回湖南,谈何容易,他要带几个兵来,还得孙中山点头。毛泽东嘛,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啰。这回呀,他这条蛇,恐怕是无处可逃,要溜回老窝了。”

“哦?溜回老窝?省长,毛泽东真要回湖南?”

“是呀,这回呀,他不再是当年的毛泽东,我呀,也不是当年的张敬尧,我就是我,赵恒惕。”

“这消息准确吗?”

“你看信,”赵恒惕把手上的信递给梁竟鸿,“你看了信,就知道了。”“哦……”梁竟鸿展开信。信是写给赵恒惕的,落款是谢持。梁竟鸿听赵恒惕讲起过谢持,这个谢持,因为曾为四川省主盟人,与赵恒惕有些交往。谢持还代任过大元帅府的秘书长,曾是孙中山身边的大红人,因为反共,后又被孙中山晾起来了。最近一向闲来没事,住在上海。这封信,就是从上海寄来的。民国十三年开始,毛泽东在上海国民党执行部负责组织工作,谢持看不得共产党人来管他,联合上海的国民党元老,三番五次到执行部刁难毛泽东。他在信中告诉赵恒惕,现在,毛泽东知难而退,准备离开上海,估计会回湖南。他听说赵恒惕十分忌恨毛泽东,曾悬重赏抓捕,特来信告诉赵恒惕这个消息,说要抓要杀,你赵恒惕看着办吧。

“毛泽东回湖南,是除掉他的好机会。”梁竟鸿看完信,点着头说,“这个毛泽东,虽是一介书生,却能说会道,极能蛊惑人心,当年张敬尧,就是败在他手上。毛泽东不除,总是我们心头一患。只是这个谢持,他也恨毛泽东,自己不在上海干了他,却写信告诉您。他知道您是湖南的省长、督军,军政大权均握在手。他把毛泽东要回湖南这个消息告诉您,是要借您手上的刀杀人啦!”

“呵呵,这个谢持,他现在不当省长,又被孙中山晾在一边,无权无势,也只有借我这把刀了。竟鸿兄,不管是他谢持来杀,还是我杀,反正都是要把毛泽东干掉。”

在赵恒惕眼里,毛泽东虽然手无寸铁,更无一兵一卒,却与他的两个前任省督军张敬尧和谭延闿一样,总令他心神不安。张敬尧督湘时恣意纵兵扰民,毛泽东写了篇驱张电文,带领老师和学生一起驱张,还联合长沙各界驱张请愿团赴京请愿,在京城公开揭露张敬尧,搞得张敬尧如城门上挂粪桶——臭名远扬。张敬尧无奈,只得退出湖南,撤兵北去。赵恒惕任湘军总司令后不久,挤走谭延闿。坐上军政第一把交椅以来,毛泽东也没少找他的麻烦,带领工人示威,组织工人罢工,为工人找他讨说法,整个湖南,被毛泽东搅得动荡不安。好不容易把毛泽东赶走了,湖南安静了几个月,如今毛泽东又要回湖南,那长沙还会安静吗?

“毛泽东不除,没有我们的安稳日子。”梁竟鸿也和赵恒惕一样憎恨毛泽东,恨不得马上除掉他,但他不是军人出身,办事总要思前想后。他想了想,说:“省长,只是,谢持说,毛泽东准备离开上海,估计会回湖南。那就是说,不一定会回湖南。就是回湖南,也不知他会到什么地方去。或许,他在湖南打个转,又去武汉,或去北平,或去广州,这就说不准了。若去广州,省长呀,现在谭延闿在广州,是孙中山的大红人,驻扎在湘南的四师师长唐生智,势力日渐扩大,不太听您的了。他那里又临近广州,听说与谭延闿也有来往。若毛泽东去了广州,蛊惑谭延闿联络唐生智杀回湖南,那湖南就不得安宁了。”

“是呀,”梁竟鸿说的,赵恒惕也想到了,他知道,唐生智有取代他的想法,谭延闿对他也一定是耿耿于怀,毛泽东若是真去煽风点火,谭延闿一定会旧恨新仇一起算,那他赵恒惕就将是第二个张敬尧了,“竟鸿兄呀,所以要过年了,我今天还把你叫来。”

“依在下之意,我们不管他回不回湖南,都不得大意,车站码头,严密盘查,一旦抓获,决不手软。”

“好!”赵恒惕抬了抬右手,伸开手掌,斜着向下一砍。

梁竟鸿“嗯”了一声,走向电话机,摇响了警备司令部的电话。

“你是范司令吗?”梁竟鸿对着话筒叫道,待对方回答是后,他又叫道,“赵总司令命令,从现在开始,马上在车站码头布防,如发现毛泽东,立即抓来见赵总司令。”

话筒里传来唯唯诺诺的声音:“是!是!”

2

毛霞轩和庞叔侃来到银田寺码头,朝寒风凛冽的江面打望。望了一阵,只见江面远远一条帆篷船飘过来,毛霞轩不由拍手叫起来:“来了,正好来了。”又朝身后的毛福轩招手道:“哥哥,来了,来了呢。”

毛福轩赶上来一看,说:“你看见润之在哪里?”

“那船里不是吗?”

“那是吗?那不是。”

帆篷船徐徐靠岸,船上走出几个人来。果然没有他们要接的人。

“哥,真的不是。”

“你呀,这么大了,还冒冒失失的,怎么嫁得出去。”

“我嫁不出去,就在屋里当老女。”

“你呀你呀!”

“你放心,我就是当老女,也不白吃你的。我陪着嫂子做一辈子裁缝。哎,哥,你怎么晓得那不是润之坐的船?”

“润之有个习惯,船到码头了,他会出来看看的。我和他一起长大,和他走南闯北,还在安源煤矿呆了一阵,他这点脾气我还不知道?”

毛福轩家也在韶山冲,辈分虽比毛泽东高一辈,但因和毛泽东一起长大,是毛泽东最要好的朋友。他虽然读书不多,但脾气温和,为人忠厚。毛福轩知道毛泽东要回来,昨天就和毛新梅说好,喊上钟志申、李耿侯几个同窗好友,还有庞叔侃到银田寺码头来接。现在他和庞叔侃来了,毛新梅他们还不见影子。

“福轩哥,”庞叔侃说,“听说润之这次回家,是回来养病的。也不知是什么病,真叫人着急。”

“是呀,我也担心。”毛福轩不仅担心毛泽东的身体,还担心毛泽东的前途和命运。他听说,春节前,上海开了个会,毛泽东被挤出了党中央领导层,在国民党那边也不顺心。毛福轩不知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毛泽东出去多年了,早不回,晚不回,怎么选择这个倒霉的时候回呢?人家回来都是衣锦还乡,他现在削职为民还往家跑。韶山冲团防局长成胥生是个势利眼,人称成阎王,还不知道会给毛泽东什么脸色。

“不知是什么病。听说睡眠不好。一定是事情太多,操心太重了。”毛福轩只能这样说,党内的一些事,他不便告诉庞叔侃。

“也不知先生的身体到底怎么样。”庞叔侃说着,又向江心望去。庞叔侃虽然比毛泽东小七八岁,但毛泽东小时候的事,他也知道许多。有一次读书,教书先生打了毛泽东,毛泽东赌气要跑出韶山,跑了三天还在韶山冲。庞叔侃听说了这个故事,觉得很有趣,把毛泽东敬为兄长。毛泽东也很喜欢庞叔侃,把他带到长沙读书。庞叔侃回家也当了教书先生,心里自然是怪惦念毛泽东的,这次听说毛泽东要回家,忙和毛福轩跑来码头接。

“哥,润之带你去安源,带叔侃去长沙。你到时帮我讲一讲,叫润之也带我到长沙去读书。”

“妹子家,读什么书?还到长沙。家里有做不完的事。”

“哥,你,你不是说,开慧知书达理么,开慧也是女的,她能读书,我怎么不行?”毛霞轩见毛福轩不吱声,嘟着嘴说,“你不说,我自己找润之去说。”

“你怎么能和开慧比?开慧的爹是大教授,握笔杆子的,我们的爹是干什么的?捏锄头把的。这能比吗?”

“福轩,你不能这样比。都是女人,只要有机会,都可以读书。霞轩,你别急,你哥不说,等接到润之,我帮你说。”

庞叔侃许了这个愿,毛霞轩高兴起来,走近庞叔侃,打听毛泽东在长沙带庞叔侃读书的事。

二月的江南虽已立春,却仍然寒气逼人。庞叔侃讲了毛泽东带他读书,又讲毛泽东在长沙带领泥木工人罢工的事:“那年,赵恒惕杀了几个工人,润之带领泥木工人讨公道,先是和厅长辩,后来又和赵恒惕辩,辩得赵恒惕无言以对,说:‘湖南还多一个毛泽东,我这个省长就当不成了。’”

毛霞轩听得笑眯了眼,说:“他这个省长当不成,就让润之当算了。”

这时,又一条帆篷船徐徐靠岸,船篷里走出几个人来,还是没有他们要接的人。

毛福轩望了望凛冽的江面,不免有些焦急:“新梅这个慢郎中也还没来。今天润之的船怎么跟新梅一样,慢吞吞的,真急死人。”

“怎么还没来呢?”庞叔侃说。

“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毛霞轩说,“哥,你讲赵省长恨死了润之,润之会不会半路上被赵恒惕抓走了?”

3

赵恒惕在长沙布下口袋,就等着毛泽东来钻。毛泽东不知谢持会写信给赵恒惕,更不知赵恒惕接到上海的信后,会悄悄地布下天罗地网。

谢持不在上海执行部上班,怎么会和毛泽东闹矛盾呢?本来,在上海执行部的国民党中央委员有汪精卫、叶楚伧和毛泽东。汪精卫搞了几个月后,到广州任职去了,部里由叶楚伧主事。可他又防着毛泽东。谢持虽然赋闲,但是个坚定的反共分子,在执行部和叶楚伧来往密切,有心要帮叶楚伧,便鼓动上海的一些国民党元老向毛泽东发难,故意不重新登记。但毛泽东不怕场合,只几句话,令谢持哑口无言,乖乖地和那些元老们重新登记了。谢持很怄气,又煽动执行部的右翼分子与毛泽东作对。叶楚伧持骑墙态度,执行部便被谢持搅得混水一潭,人心涣散,工资也发不出了。毛泽东联名十人上书孙中山,控告叶楚伧“主持不力,迹近纵容”。这年冬季,毛泽东偶感风寒,心情又不好,天天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索性晚上起来看书。晚上没睡好,白天便疲惫不堪,胃有时也会疼起来。经过治疗,虽说痊愈,却又落下了失眠症。杨开慧见毛泽东夜不能寐,十分心痛。她知道,毛泽东在国民党那边不顺心,在中共这边也是不顺心。毛泽东的农民运动思想在国民党方面得到重视,认为如果没有别的变故,与国民党的统一战线相配合可能使中国复生。可张国焘却说,农民运动成不了大气候,并认为毛泽东为国民党办事太卖力了,和李立三一起,嘲讽毛泽东是胡汉民的秘书。本来,毛泽东担任中共中央秘书,和陈独秀配合得很好。张国焘和李立三这样的冷言冷语一多,使毛泽东陷入了孤立,在中央领导层坐上了冷板凳。

杨开慧听医生说,毛泽东失眠,得好好休养,不要操心太重,便打算劝毛泽东回家休养一些时日。如果明说回去休养,毛泽东不会答应。

“润之,”这天,杨开慧见毛泽东心情有些好转,说,“我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没去过你家。你答应我几次了,要带我回家去看看的。按道理,你得用八抬大轿接,我才能去。”

“哈哈,”毛泽东一听杨开慧说要坐轿,以为她是说着玩的,不由笑道,“你真的想坐八抬大轿?”

“怎么不能坐?润之,你不能偏心啊。”

“我什么事偏心了?”

“那个秀妹子能坐,我为什么不能坐?她是明媒正娶,我不是吗?她八抬大轿,吹吹打打,我为什么不能八抬大轿,吹吹打打?”

“看来,你真的想坐?”毛泽东又笑了,“好啊,你若真要坐,我给你准备八抬大轿。你不怕人笑死,我就叫人来抬你。看你这个教授千金敢不敢坐。”

“不要八抬轿子也行,”杨开慧也笑了笑,说,“你总得让我这个媳妇进你毛家的屋吧。我也知道,岸英岸青都这么大了,坐轿子吹吹打打不好,但你也得让我知道毛家的门朝哪里开呀。”

“有道理,有道理。”笑归笑,不过,毛泽东想了想也是,和杨开慧结婚几年,细伢子都生了两个,是该让她进毛家的屋门了。自己在外颠沛流离,有几年没回家了。毛泽东倦意顿消,说,“娘子说得是,现在有点空,是该带我堂客回家去看看。”

毛泽东办了请假手续回湖南,谢持很快知道了。他觉得终于把毛泽东挤出了上海,虽然高兴,可还不甘心,大有不除掉毛泽东不快之意,手下却又无一兵一卒。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四川主政时,与湖南的省长赵恒惕有过交往,赵恒惕还与他说起过湖南的毛泽东曾让他伤透脑筋,要悬赏捉拿毛泽东。一想到赵恒惕,谢持不由哈哈大笑,说真是天助我也。他马上写了一封信,把毛泽东要回湖南的消息告诉了赵恒惕。

毛泽东当然不知谢持给赵恒惕写了信,他前年离开湖南时,长沙街上贴满了抓捕他的通缉令。他不知赵恒惕是不是还想抓他。这么久了,说不定赵恒惕事一多,忘了呢。过了元旦,就是腊月初八,眼看大年三十也只那么几天了,杨开慧催毛泽东去买了船票,和母亲向振熙告别了同住在一起的表姐向警予和表姐夫蔡和森,带着岸英岸青,从上海坐船往长沙赶。

船是逆水而行。因为是腊月里,江风瑟瑟,寒气逼人。坐了几天船,一家人虽然围着被子取暖,岸英岸青却还是冻得鼻涕直流。杨开慧看着儿子感冒了,心痛得不行,快到岳阳时,说:

“润之呀,现在是腊月,还有两天便是小年,我们到长沙,什么都没准备,到时过年,怎么办?”

“也是,你说怎么办?”

“上次开智哥写信说,他们杀了年猪,腌了腊肉,希望我们回板仓过年呢,不如我们就回板仓。”

“妈妈,您看呢?”毛泽东问向振熙。

“可以呀,”杨老夫人向振熙也同意,说,“我也想回板仓了。”

“唔,”毛泽东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出来这么久了,岳母与儿孙久不见面,肯定是想念,如果回板仓过年,岳母便可与开智他们团聚,便说,“要得,我们就回板仓过年。只是又要给开智他们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杨老太高兴极了,说,“我们去板仓,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阿嚏!”这时,毛岸英又打了一个喷嚏,没精打采,喊着要下船。

“润之呀,”这时,杨老太又对毛泽东说,“不要说岸英岸青兄弟,我坐了几天船,也坐得烦了。我们反正不要进长沙城,不如在岳阳下船,走旱路回板仓。”

“好呀!”毛泽东认为这个主意不错,既然不去长沙,早点下船,不要吹江风。毛泽东又同意了。到了岳阳,他带着一家人下了船,换了一辆马车,从旱路直奔板仓。

没想,这一下,无意中躲开了赵恒惕在长沙布下的口袋。赵恒惕在长沙等到大年三十,还不见人。他和梁竟鸿分析:“这个毛泽东玩的什么把戏?从上海回湖南,车站码头,怎么不见人呢?难道从上海去了广州?或是折道衡阳找唐生智去了不成?”梁竟鸿也拿不定把握,说:“毛泽东是孙中山的执委,在上海被谢持搞得呆不下去,应该会去广州向孙中山复命。如果他复命后,孙中山看他是湖南人,再派他去衡阳找唐生智策反,也有这个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湖南就危险了。我们不得不防呀。”梁竟鸿这么一说,赵恒惕慌了。两人一商量,马上派了密探去衡阳,并叫人去广州打探消息。

毛泽东却带着妻儿在板仓过了个安宁年。到了初十,毛泽东打算到韶山和兄弟过元宵,便带着妻儿起程去韶山。毛泽民得到信,特来帮他挑行李。他们在湘江码头坐上船,逆水而上来到湘潭,又驶入涟水河,朝银田寺而去。毛泽东有一年多没见弟弟了,毛泽民看见毛泽东,也是有许多话要说,一路上说说笑笑,很是亲切。

不觉要到银田寺了,毛泽东身着长衫走出船舱,来到船头。两岸熟悉的青山映入眼帘,毛泽东在船头吹着凛冽的寒风,闻着家乡清新的空气,不由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离开家乡这么多年,山还是这些山,水还是这些水,他却经历了不平常的风风雨雨。

银田寺码头,毛福轩兄妹和庞叔侃还在寒风中朝江面打望。毛霞轩见远处又来了一只船,道:“叔侃,你看,又来船了,船头上站着一个高个子。这回该是了吧。”

庞叔侃朝河中远眺,看见一条木船徐徐而来,船头上果然站着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他望着那熟悉的身影,激动地叫了起来:“那是润之,我先生。润之……”

“是润之吗?”毛霞轩说。

“是的,是他。”毛福轩也高兴地叫了起来,“润之……”

“哎——”毛泽东在船头听见了毛福轩和庞叔侃的呼喊,高兴地答应着,并向河岸挥手示意。

毛泽东回头朝船舱里说:“开慧,到家了,福轩他们接我们来了。”

杨开慧走出船舱,望着两岸青山和满江绿水,不由脱口道:“韶山真好。”

毛泽东说:“我的家乡当然好啊。你若早来,就早看到了。”

杨开慧含嗔一笑,说:“这能怪我吗?你不带路,我一个女人,总不能一个人去你家。”

毛泽东笑了笑道:“有道理,有道理。都是我这个做丈夫的责任。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今天,没有八抬大轿来接,请你坐船也是不错的。你看,还有福轩和叔侃他们来接,我看也可以了。”

说着话,船已徐徐靠岸,杨开慧停口不再说那些事了。毛泽东见岸上的毛福轩和庞叔侃,挥手喊道:“这么冷的天,让你们久等了。”

船一靠岸,还没搭好桥板,庞叔侃和毛福轩就迫不及待地跳上船。

庞叔侃抓住毛泽东的手说:“可把你盼来了。”

毛福轩问:“身体还好吧。”

毛泽东握住他俩的手说:“好,你们看,我不是很好么。”

毛福轩和庞叔侃一看,毛泽东精神抖擞,不像有病的样子。

“润之,你身体好,我们就放心了。”

“一点小毛病,不碍事的。”

“我听人说,你有思想问题,是思想有毛病。”

“不是什么思想病,是思乡病。”毛泽东哈哈笑道,“不过,一回到韶山,看到家乡的山水,看到家乡的人,看到你们,这思乡病就好了大半。再吃几天家里的饭菜,在家里的床上睡几天,这思乡病就没了。”

“哈哈……”众人被毛泽东说得开心大笑,毛霞轩站在桥板上望着毛泽东笑。毛泽东看见了,问毛福轩:

“那个妹子是谁?”

“是霞轩呀。”

“霞轩?”

毛福轩回身朝岸上说:“霞轩,还不叫人。”

“润之。”毛霞轩羞怯地叫着。

“哎。”毛泽东望着清秀而健美的霞轩说,“霞轩,按辈分,我应该叫你姑姑呢!”

“莫叫我姑姑,我比你小好多,叫我霞轩就行了。”

“呵呵,叫你姑姑,把你叫老了呢。好,我就叫你霞轩。你也长这么大了,我有四年没回家,四年不见,你就长成个大姑娘,不是你哥介绍,路上碰见,我会不认得。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呢。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开慧。”

毛福轩兄妹和庞叔侃叫嫂子。杨开慧笑着答应。

“岸英岸青呢?还怕冷,躲在舱里不想出来?”毛泽东向船舱里喊着,“岸英,岸青,到家了,我们要下船了。”

“到家了,到家了,我们要下船了。”毛泽民抱着岸青走出船舱。岸英缩着脖子,哈着气暖着小手随后跟了出来,并喊着:“冷,哎哟,好冷。”

毛泽东又对岸英和岸青说:“你们看,姑奶奶来接你们回家,快喊,喊姑奶奶。”

两岁多的小岸英脸被江风吹得红扑扑的,见这么多人来接,马上精神起来,喊了叔叔,又喊姑奶奶。岸英喊到毛霞轩时,毛霞轩伸出手来抱岸英,只有一岁多的岸青见了,也伸手要她抱。

毛泽东笑着说:“你看,岸青虽小,却事事要和哥哥争呢。岸青,你还是让妈妈抱。怎么?不愿意?硬要姑奶奶抱?我晓得了,你是看见这个姑奶奶长得漂亮,是不是?”

众人笑了起来,毛霞轩不好意思抱哪一个。毛泽东摸摸小岸青说:“好吧,就让姑奶奶抱你。”

毛霞轩抱起小岸青,庞叔侃和毛福轩各挑起一担行李,随着毛泽东和杨开慧一起下船上岸。

庞叔侃挑着一担箱子,觉得很沉,上得街来就换了两次肩,忍不住问道:“先生,你这箱子怎么这样重?”

“宝贝呢。”

“宝贝?什么宝贝?”

“你们猜猜看。”

“是……”庞叔侃皱着眉头想。

毛霞轩趁毛泽东脸转向别处,悄悄问杨开慧。杨开慧笑着对毛霞轩耳语。

毛泽东发现了,笑道:“哎,你们不能搞小动作,开慧,你可不能当内奸,吃里扒外呀。”

毛霞轩忙为杨开慧开脱,说:“润之,开慧嫂没有告诉我,我自己猜到了。”

“你知道是什么?”

“你这个里面的东西呀——孔夫子搬家,净是书。对不对?”

毛泽东笑着看看杨开慧,又指着毛霞轩对庞叔侃说:“叔侃,你看霞轩多会动脑筋,猜出了我的宝贝。”

“先生,人家在外当几年县官,都是衣锦还乡,金银财宝一箱一箱的。你在外也奔波了好些年,而且还是中央委员呀!”

“国民党中央执委。”毛福轩知道毛泽东这次共产党这边没参加选举,忙纠正道。

“中央执委,和中央委员一样,也是中央的官嘛!回一趟家,就这么些东西,比那些县官寒酸得多。”

“润之在外闯世界,又不是为了发财。”毛福轩见说到毛泽东的心事,忙捅了一下庞叔侃,“再说,润之现在是回家养病。他若要赚钱,听他爹的,学做米生意,现在也是个大米老板了。”

“是,是,”庞叔侃知自己失嘴,忙说,“我的意思,这书,也算是宝贝?”

“叔侃呀,”毛泽东好像并不在意,说,“出门闯世界,人人都想衣锦还乡。我也想呢!不过,我觉得这书怎么的也是个宝贝。古人有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盅粟。”说到这里,毛泽东指着杨开慧说,“你们看,我就是在这些书里,给你们找到了颜如玉的嫂子呢。”

毛福轩他们望了望漂亮的杨开慧,都哈哈笑了起来。

“所以我说,这书比金银财宝还好,走到哪里我都要带着它。我还要在书里找到那个黄金屋,到时候呀,福轩兄妹、叔侃,泽民淑兰,岸英岸青,还有韶山的乡亲们,都可以住进黄金屋,我们大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啦!”

“哈哈哈,是呀,”毛福轩笑道,“这比衣锦还乡好得多。”

4

唐默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索布口袋,来到如意亭成胥生家。成胥生正眯着眼睛抽大烟,撮着嘴巴在咻咻地吞云吐雾。唐默斋在丫妹给成胥生换烟的工夫,指着桌上的索布口袋说:“姐夫,钱我都带来了。”

成胥生躺着未动,他知道那索布口袋里装的是银元,瞟了一眼,又抽他的烟。

成胥生虽说只是上七都团防局的一个局长,却有几十条枪,在这韶山冲是说一不二,常常杀了人,还不准收尸,人称成阎王。这次他买枪,叫属下人筹钱,唐默斋是教育会的会长,虽说是他的姨妹夫,成胥生也给他摊派了份子。唐默斋十二分的不情愿,仗着自己是成胥生的姨妹夫,想这钱能拖则拖,不料成胥生看出了他的心思,把他喊来骂了一顿。唐默斋看拖不过了,拖到今天才送来。

唐默斋见成胥生不理不睬,提心吊胆,生怕成胥生发脾气,赔着小心说:“姐夫,这都是我想办法从教师的薪水中扣出来的。好难啦,数目是不多,您看……”

成胥生自然不高兴,而且知道这是姨妹子给唐默斋出的主意。谁叫自己和姨妹子有一腿呢?因此有些挨不过面子,又想起唐默斋虽然小气,对钱财看得重,但对自己还是忠心的。唐默斋隐隐约约也知道自己的老婆和成胥生有一腿,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着王八,想来也不容易。现在既然送来了,也就算了。

成胥生把嘴从烟壶嘴移开,正欲说他两句收场,这时,几个团丁抬着两个长箱子进来。团丁队长申拐子进门就道:

“八爷,枪买回来了。”

成胥生望着两个长长的木箱子,眼睛一亮,放下烟壶,站起来说:“打开看看。”

申拐子和团丁把箱子打开,枪一把把地展露出来,锃光闪亮。

成胥生上前拿起一把步枪,将枪栓拉得咔嚓咔嚓响,又瞄了瞄,然后拍着枪托高兴地叫着:“好枪。好枪。”

申拐子笑着说:“八爷,这一下我们的实力更雄厚了。”

成胥生笑着把枪丢给唐默斋。唐默斋接过枪笨拙地端着,斜握着枪像握着一把锄头。成胥生看他那个样子觉得十分滑稽,哈哈大笑道:“你呀,只会拿笔杆子。哈哈哈哈。”

唐默斋见成胥生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握着枪说:“这枪好吗?”

成胥生说:“全是新家伙,汉阳造的,怎么不好?”

申拐子说:“八爷,这枪好不好,试一试就知道了。”

成胥生点着头说:“行。抓两个靶子试试。”

申拐子又凑上前说:“八爷,银田寺最近来了两个要饭的,是外地的,是不是就抓这两个叫花子做靶子?”

成胥生又点点头说:“行。”

5

毛泽东一行上了码头,来到银田寺街上,看见一群人在看热闹,毛泽东说:“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去看看。”

人群中,只见两个团丁在殴打乞丐。两个团丁一个又干又瘦的叫钟子川,还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叫彭再田,都是成胥生的团丁。他们奉命前来抓两个叫花子试枪,见那背讨米袋的有六十多了,拿打狗棍的乞丐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看样子是爷孙俩。他俩衣衫单薄,在寒风中不住地打着哆嗦。钟子川和彭再田想这两个乞丐在银田寺有几个月了,一定是讨了不少钱,去抢老乞丐的袋子,谁知老乞丐死不松手。

“老总呀,这是我们讨来的救命钱啊。求老总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这老东西,”彭再田叫道,“你命都保不住了,还要这破袋子干什么!”

钟子川一脚踢过去,少年乞丐扑上来护住老乞丐,钟子川一脚踢在少年乞丐身上。少年乞丐痛得大叫。

围观的人虽然很多,却敢怒而不敢言。

毛泽东见此情景,不由心寒,忙上前喊道:“两位老总,不要打人嘛,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钟子川直起身,见来人面生,个子很高,身着布衣长衫,一副书生模样,喝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韶山人呀。”毛泽东道。

“韶山人?”

“是呀,我名叫毛泽东,泽东就是光泽大海,普照东方。字,润之。韶山冲里叫我石三伢子。”

“韶山冲里的石三伢子?石三伢子?我怎么不认识你?”

彭再田是本地人,知道毛泽东,忙把钟子川拉到一边悄悄耳语。

毛泽东趁机上前扶起老乞丐,庞叔侃放下担子,把少年乞丐扶起来。

毛泽东说:“老人家,看样子你不是我们韶山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老乞丐叹口气说:“唉,去年家里遭了旱灾,没有饭吃,我们爷孙俩只好出来要饭。家里还有个病人卧床不起,等着我们讨钱治病呢。”

钟子川听彭再田说石三伢子就是毛泽东,心想你毛泽东又怎么啦,一个读书人,我还怕你?他来到毛泽东面前说:“石三伢子,我不管你以前在外面当过什么官,现在回到家里,就请你懂点规矩,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执行公务?你们执行什么公务?”

“我们,”钟子川指着两个乞丐说,“我们在抓过激党。”

“他们俩是过激党?”毛泽东不由把两个乞丐看了看,然后对钟子川说:“老总,你看,这爷孙俩不像是什么过激党呀。”

“是呀,他们是要饭的。”

刘海康是理发师傅,提着理发箱串乡走村时,总叫喊着“剃光头平头西式头啦”,人称刘剃头。刘剃头开始看见团丁打乞丐,和大家一样都不敢作声,这时见毛泽东这么一说,忍不住说了这句。

刘剃头一说,人群中又有几个人附和:

“他们在这里要饭要了十多天了。”

“我还给过这爷孙俩一个铜板。”

……

毛泽东看了看愤愤不平的人群,心里一喜,心想只要有人敢站出来为头,老百姓还是有良知、敢说话的,便笑着指了指众人对两个团丁说:“两位老总,你们看,他俩是不是叫花子,大家都可以作证。”

彭再田扯了扯钟子川,叫他算了。钟子川满肚子牢骚,要不是彭再田拖住他,他才不管什么毛泽东石三伢子的。他想你彭再田讲起毛泽东这样动不得那样碰不得,我不行,我们八爷还不行么?钟子川哼了一声,瞪了毛泽东一眼,心里说,你等着,愤然地离开人群。

少年乞丐捡起了打狗棍,扶着老乞丐站起来。

毛泽东望着毛泽民。毛泽民心领神会,从衣襟里掏出两块银元。毛泽东接过银元,送到老人面前。

“老人家,你拿着吧。”

老乞丐一看银元,不由迟疑着。他沿街走店地讨了这么多天,加起来也没这里一半多呀,这个陌路相逢的人,看他样子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大老板,不仅为自己解了围,还出手这样大方,不由感动得手抖了起来:“这,这,这么多……”

毛泽东说:“拿着吧,你家里还有病人。”

老乞丐接过银元,含着泪,忙携少年乞丐跪在毛泽东面前:“谢谢大恩人。”

“起来起来,快莫这样。”毛泽东忙扶起爷孙俩说,“唉,在家样样好,出门处处难啊。不是家里没饭吃,这样大冷天,谁还愿意出来乞讨?世道不正,国不兴家也衰。老人家,出门在外十分不易,你也七老八十了,还是回家去吧。”

老乞丐不断点头:“回家,我们听恩人的。我今生不能报恩,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老人家,快莫言谢,快莫言谢。你的难也就是我的难,这点小忙,何须谢恩。”

老乞丐又向毛泽东磕头。

毛泽东扶住老人说:“快莫这样,快莫这样。”

毛福轩和庞叔侃见毛泽东十分伤感,忙上前扶住老人说:“老人家,你们快回家吧。”

爷孙俩擦擦眼泪,准备离去,再向毛泽东示谢,却已不见毛泽东。

毛泽东已别过身子,走在一旁擦着眼睛。当他抬头看见两个乞丐离去时哆哆嗦嗦的背影,便走到自己的行李面前,打开箱子,翻出两件衣服,对庞叔侃说:“天气冷,给他们加件衣服吧。”

庞叔侃接过衣服,追上两个乞丐。

老乞丐接过两件蓝色的罩衣,激动得泪流满面,对少年乞丐说:“伢子呀,我们今天遇上救星了。”

老乞丐携少年乞丐回身,向毛泽东站立的方向再次跪下,磕头。

6

申拐子领着几十个团丁向银田寺街上走来。他们背着旧枪和新枪,一路上耀武扬威,行人见了避而远之,胆子大的,也只是远远地在街边站着。

成胥生坐在蓝布篷轿里,在团丁们前呼后拥中往银田寺而去。他看着团丁肩上锃光闪亮的新枪,在春日的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蓝光,心里是十分的得意。以前不是说乾隆皇帝下江南,到湘潭来巡视,前呼后拥,鸣锣开道么?估计和我这个样子差不多。那时还没有这样的好枪呢。我成胥生官是不大,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在这韶山冲咳一声,谁敢说个不字?我不是个活阎王,也是个土皇帝了。

成胥生刚到银田寺街上,钟子川和彭再田迎面跑来。

钟子川看见申拐子带着一队团丁来了,不由一喜,远远地就叫申队长,待到申拐子面前,喘着气说:“我们遇上毛泽东了。”

“毛泽东?噢,他回来啦?”申拐子知道毛泽东,“遇上就遇上,用得着这样慌张吗?”

“你不知道,这毛泽东口气蛮硬。他说,”钟子川学着毛泽东的口气,“我的名叫毛泽东,泽东就是光泽大海,普照东方。字,润之。韶山冲里叫我石三伢子。”

申拐子听说毛泽东在外读书,而且混得不错,见钟子川慌成这个样子,说:“他一个读书匠,听说他被罢官了,现在什么都不是,平民百姓一个,怕他什么?”

“八爷要我们抓的那两个乞丐,他不让我们抓。”

“他这是妨碍执行公务。”申拐子不由摸摸腰上的枪,“那就抓来一块试枪。”

“你看,他们来了。”

毛泽东他们送走两个乞丐,继续往韶山走,不想却与这伙团丁相遇。

申拐子一挥手,众团丁荷枪实弹将毛泽东一行拦住。

毛泽民箩筐里挑着的小岸英和小岸青吓得叫了起来。

毛泽东望了望周围的团丁,把目光停在背驳壳枪的申拐子身上,说:“老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今天刚下船,怎么惹着你啦?”

“石三伢子,你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把他抓起来。”

几个团丁一拥而上。

“你们要干什么?”毛福轩站在毛泽东前面,拦住申拐子,庞叔侃挑着担子向团丁转了一圈,团丁们不由往后退去。毛泽民也站在一侧,毛福轩在前,庞叔侃护后,把毛泽东和杨开慧毛霞轩保护在中间。

“哈,就凭你们几个?”申拐子又朝团丁挥挥手,团丁蜂拥着朝毛泽东围了上来。毛福轩和庞叔侃毛泽民虽然赤手空拳,手无寸铁,面对持枪的团丁却毫无怯色。双方各不相让,剑拔弩张。

毛泽东拨开身前的毛福轩,向申拐子的枪口走去。

申拐子往后退了一步,抖着枪说:“你站住!你再动,我就开枪了。”

毛泽东站在申拐子的枪口前,说:“有话好说嘛,何必动刀动枪?我们几个手无寸铁,还能跑到哪里去?”

“哼,想你也跑不到哪里去。好,你有什么话,说吧。”

毛泽东面对枪口,一点也不慌张:“你们要抓我,可以,但总得有个道理吧。你说,我妨碍执行公务。请问,妨碍执行什么公务?”

钟子川在毛泽东正气凛然的目光下,不由有些心虚口结:“你,你不让我们抓叫花子。”

申拐子不由有些扫兴,把指着毛泽东的枪口转向钟子川点着:“他妈的,叫花子有什么好抓的。”

成胥生在轿子里早就听见外面闹闹嚷嚷,见申拐子无法收场,撩开轿帘问道:“什么事?”

申拐子把前因后果告诉成胥生,问是不是把毛泽东抓起来。唐默斋忙凑近成胥生,悄悄地对成胥生耳语道:“姐夫,这个石三伢子抓不得。他在外面闯了好多年,是有来头的。”申拐子说:“什么来头,他现在是平民百姓一个。”唐默斋说:“你不要小看毛泽东,他可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他当过国民党上海的组织部长,省长赵恒惕对他都要掂量掂量。”申拐子说:“就算他是只老虎,在山里他可以称王,到了这里,我们八爷是老虎了。”

唐默斋还要说什么,成胥生挥挥手,走下轿来。他对毛泽东也是早有耳闻,他想不管你毛泽东在外面混得多香,你才不过而立之年,吃的饭没有我吃的盐多,走的路没有我过的桥多,你还是我韶山冲出去的,回来了,还是我管辖之内的子民。申拐子讲得没错,在山里你是老虎,下了山,你是虎落平阳,犬都可以欺你呢。不过,我犯不着和他过不去,留着他这个关系,日后他若在外又当了大官,我有事相求,他还能不买我的账?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朝里有人好做官,路子多了好办事。这次买新枪,就是搭帮汤峻岩在省里做官的姻亲嘛。想到这里,他故作惊讶地叫道:“咦,这不是韶山冲的石三伢子吗?”

毛泽东一看是成胥生,也故意大声叫道:“哎哟,是成大局长。”

众团丁见成胥生对毛泽东忽的这样热情,一个个面面相觑,端着枪往后退去。

“石三伢子又回家了?这次回来,是长住还是短住?”

“不瞒你说,常年在外奔波,身体不适,这次回来是养病的。你看,我堂客伢子都带回来了,行李也带回蛮多。这回养病,少则半年,多则怕要一两年。回到家里,就要打扰你了。”毛泽东说到“打扰”二字特别提高了声调。

“哪里哪里。”成胥生见毛泽东说到要打扰自己,这就是有求于自己嘛。你有求于我,好办,日后你在外发达了,我有求于你,你总不能把我这个土皇帝拒之门外吧。他有些得意地说:“你在外名声大,这次回来,是我们乡里的荣耀,欢迎还来不及呢。”

“哈哈,欢迎?”毛泽东笑了起来,“不要说得这么客气。你看,我几年没回家,今天刚一下船,就受到仪仗队夹道欢迎。成局长,这个礼遇高呀,我石三伢子回韶山,受到如此礼遇,真是荣幸哪。”

成胥生不觉脸一热,但他毕竟是块老姜,忙对毛泽东拱手道:“失敬,失敬。这都是他们不懂事,也是我调教无方,还望石三伢子海涵。”

毛泽东又是一个哈哈,说:“成局长不用谦虚。你调教无方,难道还想要我来帮你调教不成?”

成胥生更是显得尴尬,又不好把平时那种脾气拿出来。

“时间不早了,我赶了两天的路,两个细伢子也想快点回家呢。”毛泽东指了指那些荷枪实弹的团丁说:“成局长,这?”

“对不起,对不起。”成胥生转身对着团丁喝道,“还发什么呆?你们瞎了眼。这是韶山冲的石三伢子呀,他衣锦还乡,你们没看见?”

团丁马上四下散开。

毛泽东向成胥生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请便。”

毛泽东一行从团丁让开的路离去。成胥生望着毛泽东离去的背影,不由恨恨地咬了咬牙。

“八爷,”申拐子看出成胥生并不高兴,道,“这个石三伢子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不如抓来试枪。”

“你懂个屁。这个石三伢子是你随便能抓的吗?”

“那试枪?”

“不是有两个叫花子吗?”

“叫花子让毛泽东放走了。”

“放走了?那还不快把他们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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