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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试枪

1

那韶山冲的刘剃头平日提着箱子走乡串村,也可谓是见多识广,他一喊剃头,乡人们剃不剃头都必围来看他,听他讲时闻。刘剃头平时胆子小,一根头发掉在地上怕砸了脚。这一回他很高兴,一边给人剃头,一边说,以前,这韶山冲哪个敢在成胥生面前说个不?现在有人敢了。旁边的人问,谁呀?谁敢和成胥生作对?刘剃头说,这个人呀,就是毛泽东。毛泽东敢碰成胥生的团丁,敢和成胥生评理,而且讲话很有回味。旁边的人担心,毛泽东毕竟是一介书生,手无寸铁,怎么搞得过成胥生这个土皇帝?刘剃头说,我亲眼看见的,毛泽东和成胥生碰了。

刘剃头向人们说着这件事,挺开心的,心里面对毛泽东充满了敬佩之情。

刘剃头提着剃头箱在银田寺街上边走边喊,声音也比平日清亮许多:“剃头啦,剃头啦,剃光头、平头、西式头,刮胡子、挖耳屎、修鼻毛眉毛、推拉啦……”

刘剃头扯起嗓子还没喊几声,忽见申拐子领着团丁跑步而来。刘剃头提着剃头箱避让到一边。

那申拐子带着团丁沿街寻找两个乞丐,却没看到人。

钟子川说:“他妈的,这么快就跑得没影子了,这两个家伙是兔子变的?”

正说着,彭再田指着街上的一个小吃店叫道:“申队长,他们在那店里吃面。”

“快。”申拐子马上率领众团丁向小吃店围过去。

那两个乞丐穿上毛泽东赠的衣服,又有毛泽东给的两块银元,觉得可以回家了。没走几步,少年乞丐感到肚子饿起来。老乞丐今天高兴,带少年乞丐走进小吃店,叫了两碗面条,两人正捧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狼吞虎咽地吃着,钟子川冲到桌前,一手朝桌上的面碗扫去。

“哐当啷。”两碗面条摔了一地。两个乞丐连忙伸手捡起来往嘴里送。

钟子川上前一脚,老乞丐倒在地上,手上的面条一弹,弹在钟子川脸上。

钟子川摸了摸脸上的面条,气道:“他妈的。申队长,就是他们两个。”

“带走。”申拐子叫道。

钟子川和众团丁抓住两乞丐往外拖。

两乞丐分别由两个团丁拖着,一个喊爷爷,一个叫伢子,凄凄切切哭天号地,引得街上的人都来看,在一边悄悄议论。

“怎么连两个叫花子也不放过?”

“说是试枪。”

刘剃头从人群背后探出头来:“试枪?抓叫花子试枪?”

一街邻说:“成阎王什么事做不出?他要抓谁试枪,谁还能拦住他?”

刘剃头打了个寒颤。

他感到茫然。毛泽东把他们放了,成阎王的人又来抓。这一放一抓,到底还是成胥生厉害呀。他有枪有势,毛泽东就算是强龙,也斗不过成胥生这条地头蛇呀。

2

毛新梅是个郎中,确实是慢性子。毛泽东说,他的慢性子是听脉听出来的。听一个脉要分清脉急脉缓,脉弦脉滑,少则三五分钟,多则四五十分钟,急性子也磨成慢性子了。前年毛泽东见安源工人就医困难,动员毛新梅去安源,毛新梅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可拖了一个多月人还没到。原来韶山有些病人他还要去看,看了这个看那个,这个好了那个又病了,哪看得完?后来是毛福轩回来催,他才赶到安源。年前他听说毛泽东要回家养病,也不知毛泽东患的什么病。他想这次得给毛泽东好好看看。他从安源特意赶回韶山过年。今天他和毛福轩约好,早早地出门,想一起到银田寺去接,谁知刚走到毛家宗祠,遇上了九叔。毛新梅上前打了个招呼:

“九叔,你到哪里去?”

“找你呀新梅,我老婆肚子又痛起来了,你去帮我看看。”

“严重吗?”

“痛得在床上打滚。新梅,看样子你有事?”

毛新梅望着九叔,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去给九婶看病,就会耽误接人,毛福轩又会笑自己慢性子。不去吗,九婶病急。毛新梅想,如果毛泽东在身边,也会叫他先帮九婶看病的,便说:“看病是大事,先去你家吧。”

九婶躺在床上,脸色蜡黄,有气无力。毛新梅忙为九婶诊脉。

这时,丫妹匆匆地跑进屋来。她刚才在河边洗菜,听说娘病了,就匆匆赶回家。丫妹见九婶躺在床上,连答应一声都没劲,忙问:“新梅六哥,我娘什么病?”

毛新梅说:“你娘是胃寒。九叔,你叫九婶不要饿,这病是饿出来的。”

九叔眉头直皱,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毛新梅又安慰道:“胃痛也不是什么大病,吃点药,平时注意饮食,就会好的。”

“我跟她说了,她不听。”九叔叹了口气说,“也怪不得她,丫妹为顶债去了成阎王家,她总想省,省,省够钱早点把丫妹赎回来,结果省出病来了。丫妹,你快点回去吧,要让成阎王知道,又要挨打。”

3

申拐子和团丁将两个乞丐扭到成胥生轿前。钟子川忙上前报告说:“八爷,两个叫花子抓来了。”

成胥生撩开轿帘,看了看远处围观的街邻,眉头一皱,厉声喝道:“我是叫你们抓过激党,不是抓叫花子。”

申拐子瞪了钟子川一眼,心里直埋怨他不会说话,忙上前大声报告:“八爷,他们两个就是过激党,化装成叫花子的过激党。”

成胥生的脸这才舒展开来,点着头唔了一声,挥挥手道:“带走。”

没想,老乞丐一个劲地申辩:“老爷,我们不是过激党,我们是要饭的,不是过激党啊。”

成胥生眉头又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申拐子支支吾吾道:“八爷……”

成胥生道:“你们说他是过激党,他自己不承认。是不是过激党,你给我审问清楚。”

成胥生很不高兴地放下轿帘,挥挥手,轿子抬起来,回如意亭去了。

申拐子感到恼火,叫团丁把两个乞丐带回如意亭,扭到成胥生后院的刑房。

老乞丐还是申辩自己不是过激党。申拐子叫钟子川用羊角刺打老乞丐的脸。一枝羊角刺上有七八片叶子,一片叶子上有七个刺,随便往脸上一碰,老乞丐便被刺得“哎哟”“哎哟”直叫。

申拐子问他:“你是不是过激党?”

老乞丐哭着说:“老总,你看,我们一老一少,哪像什么过激党呀。”

钟子川操起根棍子骂道:“妈的,不是,不是老子打死你。”

彭再田拉住他说:“不能打死了,要留着试这个的。”说着,悄悄地向钟子川做了个扣枪机的手势。

审到晚上,老乞丐还是不承认。他想自己死也要死个清白,怎么能随便背个不明不白的罪名去死呢?他常嘱咐孙子,穷也不能丧失志气,要不到饭宁可饿死,也不做见不得人的事。走乡串村要饭,路上有金子都不要去捡,不应得的不要去拿,没想到今天却被人诬为什么过激党,要想做个清白人还不让你做。

成胥生在堂屋吸烟,听说老乞丐还没有承认,便端着黄铜水烟壶,口里吐着烟雾来到刑房,望了一眼老乞丐被刺得满是红点点的脸,说:“哎,你们怎么这样对待老人家?”

老乞丐听成胥生说这话,以为他会是个好人,忙对成胥生叫了起来:“老爷,我不是过激党啊。”

钟子川对成胥生说:“这老头嘴硬。”说着,又挥起羊角刺。

“不要打人。”成胥生伸手拦住钟子川,走近老乞丐说,“老人家,你怎么不承认自己是过激党呢?”

老乞丐见成胥生一脸笑容,便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八爷身上。他想,如果这个八爷开恩,能让孙子得个清白身也好,忙向成胥生哀求道:“老爷,我不是过激党,求你放了我们吧。我的孙子才十四五岁,过激党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呢。”

成胥生说:“老人家,其实过激党也不是什么坏党,只要你承认自己是过激党,什么都好办了。”

老乞丐说:“我承认了你就可以放我们?”

成胥生说:“当然。”

老乞丐说:“真的?”

申拐子插嘴说:“我们八爷说了,还会有假?”

老乞丐说:“那请老爷先放了我孙子。”

成胥生朝彭再田挥了挥手,彭再田忙给少年乞丐松绑。

申拐子拍了拍少年乞丐的肩说:“你看,这不是把你孙子放了吗?只要你承认是过激党,八爷就放了你们。”

老乞丐想了想说:“好,好。我承认,我是过激党。”

成胥生笑着点点头说:“好嘛,这就好嘛。快拿纸笔来。”

4

李耿侯在陈家桥李氏学校教书,今天早早地就给学生放了学,拔腿就往韶山冲赶。

李耿侯个子高挺,言语不多。毛泽东小时是他父亲的学生,书读得好,深得他父亲的喜爱。他父亲认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耿侯常跟毛泽东在一起,可以学一些毛泽东的长处。李耿侯有了父亲的鼓励,上课和毛泽东坐在一起,下课了常和毛泽东一起玩耍,两人志趣相投。毛泽东在外多年,几次写信邀李耿侯到外面闯闯。李耿侯心里想去,但他是个孝子。父亲年迈体衰,他总是笃信父母在不远游的信条,庞叔侃去长沙读书去了,毛福轩和毛新梅也去了安源,只有他胸有文墨却至今没有成行。前不久,他的双亲先后过世,觉得没有牵挂了,可以和毛泽东出去闯闯,晓得毛泽东今天要回来了,便早早地放了学,往上屋场赶。赶到上屋场,见毛泽东的弟媳妇王淑兰在堂屋里拆鞭炮,连忙问道:

“淑兰,润之到家了吗?”

王淑兰一看是毛泽东的同学李耿侯,忙放下鞭炮叫他坐,说:“我正在打望呢,润之他们快回了,这时候也该到了。三哥有四年没回,开慧和我的两个侄子头一次回家,我准备放点鞭炮。”

“放鞭炮要得,等下我来放。”李耿侯笑着说,“我今天学校有课,没有到银田寺去接。”

“没关系,你和润之还用这些客套?我叫泽民到长沙去接。今天早上,福轩兄妹和叔侃也到银田寺码头去接。你放心,有这么多人,润之行李再多,也没有问题。”

李耿侯听王淑兰这么一说,便坐在大门口喝着王淑兰泡的热茶,心里有些暖和起来。

“李先生,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你说,你不要客气。”

“我就是看你和我三哥好,是老同学。我三哥这次回来,你们会常在一起,开玩笑时千万别说秀妹子的事,免得开慧嫂听了不舒服。”

“没关系,我听说,开慧嫂长得漂亮,又知书达理,像你一样贤惠呢。”

“你不是女人,不懂女人的心。女人碰上这样的事,心里面都不是个味道,吃醋呢。何况亲家爹是有脸面的读书人,我担心他们会闹不愉快。”

毛泽东十四岁娶过一个媳妇,李耿侯喝过酒,但他也知道毛泽东当时十分无奈。他也知道杨开慧爱体面,王淑兰提醒他,他马上点头道:“你讲得是,我们是要注意点。”

这时,许多乡亲听说毛泽东要回来,都跑来上屋场看。王淑兰和大家刚讲了几句话,就听见毛泽东哈哈的笑声。众人朝藕塘那边一看,只见毛泽东杨开慧一行正向上屋场走来。毛泽东笑着对杨开慧说:“到家了,到家了哟。”

杨开慧看着藕塘和小路,感到新鲜而亲切。

王淑兰示意了一下李耿侯,李耿侯忙拿起桌上的一挂长鞭炮,在坪里点燃,霎时间,上屋场“劈里啪啦”,纸屑飞散,烟雾弥漫,好生热闹起来。

毛泽东对杨开慧说:“你看,你进毛家的门,放鞭炮欢迎。”

杨开慧抿嘴一笑。

“三哥,”王淑兰跑到藕塘边上去了,认定毛泽东身边白净漂亮的就是杨开慧,抓着她便叫,“嫂嫂。”

毛泽东对杨开慧说:“这是你老弟嫂,淑兰。”

王淑兰拉住杨开慧又喊嫂嫂,杨开慧也拉住王淑兰喊妹妹,两人一见如故,似有许多话要讲。

毛泽民从箩筐里把岸英抱给淑兰说:“别光顾和嫂嫂说话,这里还有两个侄子呢。”

“岸英岸青,来,婶婶抱。”王淑兰抱起岸青,腾出一只手牵着岸英,边走边说,“到家了,岸英岸青到家了。”

毛泽东笑着说:“岸英,你爸爸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这时,毛泽东在弥漫的鞭炮烟雾中看见了李耿侯,忙挥手叫道:“耿侯,老同学,是你在放鞭炮啊。”

李耿侯把手上还在响的一截鞭炮丢在地上,迎上来握住毛泽东的手,道:“润之,我没到码头去接你,只好在这里放鞭炮接你和开慧嫂子。开慧嫂子,一路上辛苦了,快进屋歇歇,进屋歇歇。”进屋时,又放低声音贴在毛泽东耳边说,“淑兰叫我放的,说开慧是头一回进屋。”

“你不说,我也晓得。”毛泽东笑着轻轻地说了这句话,然后大声说,“你要上课,到这里接是一样的。”

毛泽东回到家里还没坐下,堂屋里便挤满了人。毛泽东时而和这个乡亲说两句,时而又和那个邻居笑一笑,上屋场顿时欢声笑语不断。

“润之,润之。”屋外传来喊叫声。毛泽东抬头一看,只见毛新梅迈着四方步跨进门来。毛泽东忙挥手叫道:“新梅六哥,快进来坐,进来坐。你看,福轩、叔侃和耿侯都来了,就差你这个慢郎中了。叔侃在码头上就念着你,我说,新梅六哥说不定是被哪个拖去看脉了。”

“让你讲中了。本来要去银田寺码头接你,半路上还真给人看病去了。”

毛新梅拉住毛泽东的手,话还没说完,门外有人喊:“润之,润之。”

毛泽东回头一看,只见一条结实粗壮的汉子大步跨进门来。

“哎呀,是志猛子。坐,坐。你这个急性子,今天怎么和新梅六哥一样了?”

志猛子大名叫钟志申,家在韶山钟家湾,也是毛泽东的私塾同学。钟志申握住毛泽东的大手,两人又像小时那样坐在一条凳子上,你望一下我,我望一下你,不觉笑了起来。他俩在回味只有他俩才能领会的儿时情趣。

“开慧,这就是我常对你讲的志猛子。志申和我读书,就是这样坐在一起的。他呀,下了课不是爬树,就是去练拳脚,举石锁。他的拳脚厉害呢,我们同学都挨过他的拳头呢。”

钟志申讪笑着说:“我打了别个,可从没打过你啊。”

“你没打我,并不等于你不想打我。”毛泽东笑着说,“要不是因为我个子高,你不敢打,我一样要受你欺侮。”

钟志申憨笑着。杨开慧看着他和毛泽东坐在一起的样子,笑了起来,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待大家笑得差不多,毛新梅说:“润之啊,我今天没去接你和开慧,你不见怪吧。开慧可是第一次来韶山呀。”

杨开慧听毛泽东说过,毛新梅会看病,说:“新梅六哥,自己家里人,还讲什么客气。润之回乡养病,少不了要给你添麻烦的。”

毛泽东也说:“你没去接,开慧不会有意见的。何况,你又是给人治病嘛。”

毛新梅说:“是呀,今天本来要去接你,刚出门,就碰上九叔,说九婶病了,我只好去给九婶看病。”

毛泽东忙关切地问:“九婶得了什么病?”

毛新梅说:“唉,什么病,都是饿的,饭吃不饱,以野菜相添,乱吃东西,怎么不病呢。”

钟志申说:“润之今天回来,我就讲些不好听的话,现在农民的日子更不好过了。成胥生当团防局长,苛捐杂税特别多。现在是1925年,他的烟灶捐已收到二十年以后的了。哪有这种收法。丫妹就是为了顶债,被成阎王抓去做了丫环。”

钟志申不仅是个急性子,还是个火爆脾气。两年前,成胥生的团丁收捐,丫妹家交不起,申拐子要抓丫妹顶债。钟志申和丫妹已经订亲了,申拐子要抓丫妹,他如何能看着不管?钟志申把抓丫妹的团丁推倒在地。申拐子拿枪点着钟志申,叫团丁抓住他。几个团丁一拥而上。钟志申动了几下拳脚,就把那几个团丁打得鼻青脸肿。成胥生听说钟志申抗税抗捐,还打他的团丁,带了几十个团丁来抓钟志申。钟志申只得离家出走,因为生计无着,在浙江当了几天兵,受不了军阀的打骂,只好又回家。

毛新梅说:“志申这个事,我晓得。要不是志申爹托人说情,志申回来恐怕是呆不住的。我听说,成胥生还常念着这事,他不会放过志申的。”

乡亲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他们不愿受压迫,不愿受欺诈,只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他们斗不过成胥生。毛泽东的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5

成胥生见老乞丐承认自己是过激党,走出刑房对管家曾仲池说:“给我通知上七都全体乡民,明天召开试枪会,枪毙两个过激党。”

曾仲池答应一声,就出门安排去了。唐默斋和老婆来看她姐姐,听成胥生喊要开试枪会,忙走到成胥生面前说:

“姐夫,我觉得拿两个叫花子试枪,似乎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

唐默斋说:“毛泽东放他们,你把他们抓来试枪,毛泽东知道了,恐怕会找你的麻烦。”

“麻烦?”成胥生鼻子哼了一声,“什么麻烦?他回乡养病,不拜我这个码头也就算了,他还要找我的麻烦?”

“我听说,赵恒惕省长杀了两个人,毛泽东说杀错了,找赵恒惕讨公道,弄得赵恒惕下不了台。你拿这两个叫花子试枪,只怕毛泽东不会善罢甘休。”

成胥生哈哈一笑,道:“默斋,那是昨天。这次毛泽东回家养病,是借口,实际是丢了官,心情不好。他现在平民百姓一个,我还怕他?有句话叫做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他毛泽东想跟我斗,他是龙吗?他毛泽东现在什么也不是。”

第二天,试枪会在操场坪举行。上七都的乡民来了许多。

成胥生坐着轿来到操场坪,看见汤峻岩也坐着轿带着团丁来了,忙下轿迎接,握住汤峻岩的手说:“汤爷今天赏光捧场,给我这个试枪会增辉啦。”

汤峻岩是下七都团防局局长,仗着姻亲梁竟鸿在赵恒惕手下为官,也搞了几十条枪称霸一方,和成胥生相互比气派,比势力。成胥生今天收什么烟灶捐,他明天就有人头捐。他若抓几个人开了试枪会,成胥生也会变着法子找个靶子开个试枪会,五十多个农民就这样冤死在他们手下。汤峻岩见成胥生远远地迎候他,还和他说这些好听的话,有些得意,哈哈笑道:

“八爷,你不要谦虚。上七都如今枪也多了,气势要超过我了。”

“哪里哪里,汤爷,我还不是托你的福。”成胥生向汤峻岩拱手道,“这次我买枪,你姻亲帮了大忙。我要谢谢你呀。”

“不用谢不用谢。”汤峻岩摇着手,脸上的横肉笑成一堆一堆,“梁竟鸿在赵恒惕省长手下为官,帮你买几条枪算什么,还不是小菜一碟。这枪还好吗?”

“好。好。”

成胥生朝身边的申拐子使了个眼色。申拐子忙从团丁手上拿过一把新枪,递给汤峻岩。

汤峻岩看了看枪托枪管,又把枪栓拉得咔嚓咔嚓响,边拉边说:“汉阳造,好货,好货。”

成胥生又从挂在身上的枪套里取出驳壳枪。汤峻岩接过来把玩着道:“不错,不错。我这里也有一把,你看。”

成胥生接过来一看,和自己的一样:“哈,原来汤爷也买了。”

“不是买的,这是我姻亲送的。”

“你有个这样好的亲戚,是你的福分啦。”

“你不要讲起这个福分,我受了他这把枪,回敬了他两块金砖啦。什么亲戚亲戚,没有这个,”汤峻岩用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他会认我这冲旮旯的亲戚?”

“姻亲到底是姻亲。你送钱与我不同,你们是礼尚往来,礼尚往来嘛。”

“什么姻亲姻亲,他娘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们还是不能穷,要发大财啊。”

“汤爷所言极是。我们有这么多枪,还怕发不了大财?有枪就有权,有权就有财。枪多了,权也就更大了,财也就发得更大嘛。”

“枪多权大财也大,八爷这话是至理名言,至理名言。”

“今天汤爷也有新枪,我们就一起来试试。”

“好。好。”

来到绑乞丐的柱子旁,汤峻岩见两个乞丐有气无力,问道:“就这两个靶子?”

成胥生点点头说:“两个过激党。”

汤峻岩笑道:“什么过激党?明明两个叫花子嘛。你八爷做事硬比我多一个心眼,老子试枪,就不管是叫花子还是什么过激党。”

成胥生说:“你不知道,韶山冲的石三伢子来了。我们抓这两个叫花子,就碰上了他。”

汤峻岩不屑一顾地说:“石三伢子?石三伢子有几根枪?”

“枪倒没有,但这石三伢子算个人物,听说他在外面有点名堂。”

“他有什么名堂?不是丢官了么。这上七都是谁的天下?八爷你的天下。他要在我下七都,我才不吃他这一套呢。”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申拐子来到跟前,告诉成胥生说时辰到了。成胥生说:

“汤爷,我们不谈石三伢子了,请。”

一排扛新枪的团丁在申拐子带领下,面向两个乞丐站成一排。老乞丐见不对劲,忙叫了起来:“你们,你们要干什么?”申拐子没把老乞丐的话当回事,朝端新枪的团丁喊了声,团丁们举枪向两个乞丐瞄准。

老乞丐面对着十多根黑枪管,知道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这时,少年乞丐胆怯地叫着爷爷,老乞丐毫无办法,他感到绝望了,知道他们爷孙俩的末日到了,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们,你们说话怎么不算数啊,怎么不算数啊!”

成胥生对老乞丐的叫喊听而不闻,对汤峻岩说:“请。”

汤峻岩和成胥生一起掏出枪,瞄准两个乞丐。

老乞丐还在叫喊:“我们不是,不是过激……”

“砰!砰!”成胥生和汤峻岩扣动了扳机。

老乞丐摇晃着倒了下去,嘴里轻轻叫着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话。少年乞丐哭着叫爷爷。端着新枪的团丁扣动扳机,只听得操场坪“砰砰砰”一阵乱枪响起,少年乞丐应声倒地。

操场坪顿时鸦雀无声,一片寂静,被叫来观看的乡民都感到寒战,胆小的人都不敢抬头看这残忍的场面。

成胥生摸摸发热的枪管,对会场上的乡民说:“大家都看到了,今天,我们枪毙了两个过激党。不安分守己,扰乱乡里,违禁抗税,这就是下场。按照老规矩,过激党的尸体要暴尸三日,任何人不得违例。谁要在三天内收尸,按过激党一样处决。”

刘剃头也在恐惧的人群中。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乞丐,想起自己曾接济过这两个过激党,也不知会不会受到牵连,两条腿不时地打着哆嗦。

操场坪的人都散尽了,刘剃头还在那里发呆。这时,几个后生向两具尸体走去,他突然清醒过来,忙跑上前扯住那几个后生说:“你们要干什么?”

“收尸。”为首收尸的就是钟志申。

“收尸?你们不要命啦?”刘剃头把钟志申拖出操场坪,说:“你们有几条命?成阎王才讲的,谁要收尸,按过激党一样处决。你去收尸,不是送肉上砧板,寻死啊!”

“什么寻死?我不怕他。他不让收,我偏要收,看他敢把我怎的?他的团丁我都敢打,还不敢收这尸?”

“我晓得你胆大,可这叫花子已经死了,你何必冒这个风险,再去搭上一条命?过几天风平浪静了,再收不迟呀!”

“那怎么行?暴尸荒野,会让野狗吃了的。死了尸都不全,岂不更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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