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一年了,秋香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惹得秋香的婆婆就对着那咯咯叫着的鸡婆骂开了:咯咯咯,就晓得发情,就晓得糟蹋我的粮食,把你们养得个白白胖胖、红润润的,就是不见你们下个蛋蛋来。
这几天,外乡的石锅匠又来秋香娘家的村里补锅了,村里人都把烂了窟窿的大锅小锅送了过来,忙得那石锅匠不亦乐乎。因老石锅匠是秋香爹的老朋友,以前跟着父亲学徒的时候,他和父亲就是在秋香家里搭锅下灶的。
从那时起,石锅匠就和秋香很熟,每当石锅匠赤着上身,甩开膀子使劲地拉着风箱的时候,秋香就乖乖地坐在堂屋的石头门槛上静静地看着。等看到石锅匠拉得汗爬水滚时,心里就滋生了某种心疼的感觉,便咚咚咚地跑到里屋端来一大杯凉茶送上。石锅匠也不是一块石头,对于秋香的这份情意他是时常揣在心窝里的,所以,每每来到村里的时候,他都不忘带上几块花生糕,然后趁着老石锅匠上茅坑的时候,悄悄地毛手毛脚地甩给坐在石头门槛上的秋香。一来二去,两人都有了某种默契,只是谁也不愿意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令人奇怪的是,自从秋香出嫁以后,大约一年的时间里,人们只看到老石锅匠一个人担着补锅担子佝偻着背孤零零地进村补锅。村里人对此很纳闷,就问老石锅匠,你家儿子呢?老石锅匠忧郁地说,病了。
见是这样,村里人都不好意思再盘问下去,只是咚咚咚地跑到风箱边帮着老石锅匠拉上几下风箱。秋香的娘就会躲在里屋独自垂泪,流过泪,哭过后,秋香的娘就会在村里人都走了以后,从灶堂里摸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煨鸡蛋递给老石锅匠。
老石锅匠老泪纵横地说:“这都是我爷仔的命,怨不得天,怨不得人哩!”
一年以后,老石锅匠就患脑癌去世了,身体复员了的石锅匠就接过了父亲的补锅担子。
在秋香的娘家补了一天锅后,石锅匠就挑着补锅担子进了哈俐油的家,在那里搭起了锅下起了灶。秋香先是躲在屋里不愿和石锅匠打照面,只是打发哈俐油送了一碗凉茶过来。石锅匠接过凉茶以后,就从补锅担子里摸出一块牛皮糖给哈俐油,另外又摸出一块用格子花布裹着的花生糕对哈俐油说:“这个就给你堂客。”
这家伙乐坏了,一把接过后,拖着两溜黄鼻涕,嚼着牛皮糖,乐哉乐哉地进了秋香的房间。秋香接过那块格子花布裹着的花生糕,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掉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石锅匠就挑着补锅担子沿着山路进山了。一支烟的功夫后,秋香也背着篮子从后门进了山里的玉米地。很快,玉米地里拔节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这以后,石锅匠进村的次数明显地多了起来,而且干起活来,不仅和老石锅匠一样殷勤,而且补锅的手艺也青出于蓝胜于蓝。村里人都一个劲地说:“真是老石锅匠的崽呢。”
秋香的脸色也日渐红润起来,估摸石锅匠又将进村了,就在家门口盯着。石锅匠也从没让她失望过,往往按时而来。
等石锅匠在堂屋搭好灶以后,她就拿着一个小板凳坐在堂屋的前面看她补锅。有时还打发哈俐油帮忙去拉风箱,石锅匠就会把从山外带来的新鲜玩意或糖果糕点之类的拿出来分给他们。
没多久,秋香就怀孕了,天天搬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望着那条进村的小山路。
奇怪的是,石锅匠再也没有进过村,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只是听大人们说,有一回出山的时候,石锅匠不小心跌下了山崖,把自己摔成了一个残疾。而另一种版本则说石锅匠是在玉米地里被人打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