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坡村里住的大多是李姓人家,因祖先是从山外来的,所以一直都受到土著杨姓的挤压,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也许是吃惯了人少势弱的亏吧,所以李姓人家在生育上很积极,养起崽来,一下就是一个班。人是多了,但地少土薄,日子也就一天天地穷得叮当响。加之与当地杨姓人家结怨不少,很难把正经的杨姓姑娘娶过去,久儿久之,这下坡村的光棍汉就水涨船高起来。
李四的堂客是最会下崽女的,几乎一年一个,八年就下了八个,先是下了三个女,后又下了五个崽。一开始,看到那一个班似的崽女,李四笑弯了腰,讲话的底气也就足了。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一张张小口变成了大口,李四再也笑不起来,他甚至有过把一两个崽送人的想法。但是,李四的堂客却是一个不含糊的堂客,她恶狠狠地对李四说:“你若是把我的骨肉送人,我就喝农药给你看。”见自己的堂客这样,李四也就死了心,咬着牙板过起了日子。
七十年代中期,队里分的口粮糊不上口,往往半年接不上粮,连红薯等杂粮也被吃个精打光,要不是靠祖上传下的那台旧织布机赚几个钱接济一下,这大大少少一家非饿死不可。然而,好景不长,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他家的织布机也被拆了。眼看一窝的崽女饿得哇哇叫,李四实在看不下去,心如刀绞,但又想不出正当解决的办法,于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摸进队里后背山的红薯地道里偷红薯。
夜路走多了,哪有不碰到鬼的,结果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晚被当场抓住,在大队部吊了一个晚上的半边猪。要不是李四嫂在大队部寻死觅活的大哭大闹,李四也就活不到今日。
挨饿是常事,挨冻也是常事,一件衣服穿完大哥穿二哥,一直穿到露出屁股。平常出点丑还算过得去,但冬天一来,李四就犯愁了。
碰巧天降大雪,一屋的人冻得出不了门,李四只好铤而走险,一个人偷偷地溜到公社的大礼堂,硬是将舞台上的幕布偷了回来,为一家老少缝了一身衣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安顺藤摸瓜,很快就找上门来,李四被当作罪大恶极的现行反革命被拉去游了几天的街,最终究其情有可原,才把他放了回来,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可贼牯子的名声却从此传遍了十里八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儿女们长大了,劳动力多了,家里也勉强能过活了,但是,儿女们的婚事又让他犯起了愁。
这一阵,每天都有人来为三个女儿说媒,但就是没有一个来为儿子说媒的。他心里就在想,不用别人操心的事,偏偏有人操心;想要别人操心的事,偏偏就没人理睬。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是恼火。眼看肥水要落外人田了,眼看成了光棍窝了,他心里就像搁了一把刀似的难受。
可这能怪谁呢,那贼牯子的名声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洗去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