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天气格外的好,王媒婆的精气神也特别的好。下坡村的李四把她当成了如来佛祖,石坳村的杨五爹把她当成了送子观音。她每天就在这两个村不厌其烦地穿梭着,张罗着。
王媒婆在李四家办妥事以后,就来到了杨五爹家,一进屋,秋香就招呼她坐下,并使唤月姑倒茶,自己则忙着去炒花生米。
王媒婆从上到下把月姑看了过透,咂巴着嘴说,真个是百里挑一呢,瞧那小脸蛋硬是拧得出水哩,真是便宜了下坡村那傻小子。月姑听得云里雾里的,就懵懂地说,王婆婆您在说什么呢?王媒婆见自己说漏了嘴,马上掩饰说,我是说将来谁有福气能娶上你呢。月姑假装生气地说,王婆婆您可尽讲笑话呢,我十八岁还没满哩。
凤妹正从外面冒冒失失地进来了,一见王媒婆,心里就有火,她既没喊她,也没有搭理她,在火堂边的盘箕上抓上一把花生米就吃了起来。王媒婆也不生气,只是一个劲地说,秋香哩,你这细女将来可比你还要麻利哩,你看她那一双眼,真个能把男人的魂都勾走。秋香也没有在意,只是对自己的闺女凤妹说,你怎没一点规矩啊,连王婆婆也不晓得喊。凤妹没好气地说,她又不是生客,懒得一见面就喊哩。王媒婆就借坡下驴地说,对呢?还是凤妹乖巧哩,没把王婆婆当生人哩,一家人随便点好。她这么一说,月姑就忍不住笑,偷偷地溜到阶基上去了。
大概一个时辰后,杨五爹回来了,他一进屋,房子里的气氛就变了,见王婆婆在,他马上把板起的脸松了下来。王婆婆马上打趣他说,你这老小子可壮得能上山打老虎呢。杨五爹叹口气说,快七十的人了,连个帮手都没有,让人心不安哩。王婆婆说,急什么呢,养了一对这么水淋淋的孙女,老来会有享不完的福。杨五爹说,这女儿家家的能做上什么事?还享福哩,只怕喝水都要自己去挑。王婆婆见势就上,讨好他说,只要你一开口,只怕那壮劳力就会挤破门。杨五爹马上堆着笑说,那就看你王婆婆可不可怜我这糟老头子了?她笑哈哈地说,我今天就是来报喜的,我在下坡村那边探过口风了,李四想和你家把事办了。月姑和凤妹听得一头雾水,呆头呆脑地说,办什么事哩?王媒婆说,办你俩的婚事。凤妹气急地说,我一进门就晓得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可不嫁呢?杨五爹哼了一声说,只怕由不得你呢?谁会养你一辈子啊?月姑说,我们可没有吃闲饭,凭什么赶我们。
两人一冲气就走,气得杨五爹拿起扫把就追,秋香眼泪汪汪地说,他阿公哩,你就容她们去想想再说。杨五爹把扫把一丢,气哄哄地说,就是你这娘惯坏的。王媒婆就出来打圆场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坐下来说吧。
杨五爹说,李四那边怎样了呢?王媒婆为难地说,李四那小子精得很,想敲你一下,他琢磨着,把儿子给你做崽,就等于是给你送来了一个劳动力,只怕他不但没有彩礼之类送过来,还想要你出点血。杨五爹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说,他那两个崽值钱,我那两个孙女就不值钱啦,真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但骂归骂,气一消,他就说,那他想要多少彩礼呢?王媒婆说,两个猪后臀、四担米、六百元钱。杨五爹气急败坏地说,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王媒婆说,你也晓得被穷叫花敲竹杠的苦了吧。杨五爹并没有搭话,只是闷头吧嗒着水烟壶。
王媒婆安慰他说,人家养了那大的崽,一下子就送人了,还要去喊别个叫爹娘,将心比心,能舍得吗?杨五爹说,我养孙女就容易吗?王婆婆说,我怎能不明白呢?可他毕竟是给你一个崽呀。
这话似乎戳到了杨五爹的痛处,他使劲地瞪了一眼秋香,说,一个崽也养不出,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哩。秋香也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做着事,她心里是知道的,为了这个崽,她没少受公公和婆婆的气,要不是婆婆死得早,这日子还真没法过哩。王媒婆说,自家人跟自家人怄什么气哩,现在不是有现成的崽送上门了吗?破一点财,算个什么哩。杨五爹说,那就这么着吧。王媒婆说,想通了就好呢。杨五爹说,想不通又怎办哩?话一说完,就咚咚地跑到里屋拿了一个红包出来,笑呵呵地说:“你算是帮我大忙了,这点意思先拿上。”王媒婆用手挡了回去说:“我俩谁跟谁啊,我是看你这老东西造孽才卖力跑哩,就算是要赚钱也不能赚你的啊。”杨五爹见他执意不要,就冲秋香说:“像个木头一样愣着干嘛,去把那只老母鸡抓来。”
王媒婆一走,杨五爹心里的石头就落地了,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水烟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