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
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我才打开手机,发现里面有几个留言。
最后一个是苗娜。她居然邀请我去酒吧玩。
苗娜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这种过年过节的时候,如果不出去拼了命的玩,那就不是她了。可是她从来都不会邀请我去酒吧的,何况她现在已经是结了婚的人,这个时候想起我来,实在有点奇怪。
洗脸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上次苗娜来我这里的时候的情形,突然觉得我搞不好还非得去陪陪她不可了。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她那边听起来一片嘈杂。
我问她在哪,她一如既往的爽朗的声音回答我说她在唐人街玩,然后问我说是不是听到了她的留言才想起来打电话给她的。
我当然是承认的。苗娜就笑起来,说她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一整天都关着机,找不到人。
我告诉她说我在睡觉,她就开始大呼小叫,说早知道我今天不做拼命三郎了,就应该一早拉我出来玩的。
听她的声音,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但是我更知道,爱面子极了的苗娜,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她心里不舒服。所以,闲聊了几句,我开始转入正题,“干嘛要我去酒吧玩啊?我可没钱啊!”
“我请你,好吧?”她笑。
“那我怎么好意思?”
“算了,陈诺,别假客气了。我叫你来你就来。一个小时后,我打工的酒吧见。我等会儿就回去上工了。就这样,拜拜!”不由分说的,她就着急忙慌的挂断了电话,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关于酒吧,每次提起来,我都会想到一个很好玩的段子。
那是方嘉生第一次出国出差的时候发生的囧事。当时他和他的几个一同出差的同事和领导吃过晚饭,几个人说是不是找个酒吧坐坐,于是领导就他去问路,看哪里有比较有意思的酒吧,结果方嘉生带着众人嘱托问到了路,然后带着大家曲径通幽的进了一家酒吧,结果,一进去,大领导就怒了。
为什么呢?
因为,这家酒吧里一条条白森森的牙齿和一只只圆滚滚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实在太瘆人了!
说白了,这是一家黑人酒吧。
当然这并不是种族歧视,但是,在一团团黑漆漆一个别的颜色的人种都不存在的所在,突然出现了几个黄种人,那就不是他们来围观黑人兄弟姐妹,而是他们几个被惨无人道的围观了。
呆了不到十分钟,几个人落荒而逃。而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就是,方嘉生同志被领导永远挂在了墙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领导不高兴,就会提起这件事以证明他有多么的不靠谱。于是,不仅公司里人尽皆知,连客户都对他的囧事略有耳闻,此时一直持续到现在,仍然涛声依旧。
“喂,突然傻笑什么?”苗娜站在吧台后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我摆摆手,笑了笑,“没什么。”
“是不是走什么桃花了?”她一双习惯于八卦的眼睛审视般的盯着我。
我失笑。桃花?方嘉生分明是我哥们好不好!
“对了,你怎么今天这么反常?我本来还以为你在公司上班呢!”苗娜帮我续了杯冰水。
“什么叫反常?我也该有休息的时间好不好!”我撇撇嘴。
“看吧,这就是反常!明明听说你昨天还在上班呢,怎么可能今天反而就休息了?”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上班了?”
按道理她没可能知道吧?我好像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严格说来,除了钟明,应该没人知道才对。
她一副百晓生的架势,得意的耸了耸肩,“谁不知道你现在进了Ocean?这在留学生的圈子早就炸了锅了,说什么的都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愣。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介质的传播,往往最后的结果会完全超出人们的想象,也超出任何的逻辑。每个人都是gate keeper,最终总会变形的让人瞠目结舌。
“诶,听说是简凡指名道姓的让钟明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劝进去的,是不是真的啊?”苗娜贼兮兮的笑着,手指头碰了碰我的手肘。
“胡说八道!”我虽然已经迅速的猜想到这件事可能已经被传的十分不堪了,但又有什么办法?这也并不能算怪群众八卦,而是简凡本来就引人注目。再说,我和他的关系,能八的人,总归是可以八的。毕竟,我曾经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携手ONS过。群众的眼睛雪亮,而且群众习惯了眼见为实。我不想多解释什么。有些事本来就是越描越黑的。
“什么胡说八道啊!说真的,你和简凡之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火花了?”
我只能苦笑,“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像是能和那种人擦出火花的人么?”
“怎么不可能?谁说男女之间一定要互相看对眼才算是擦出火花啊?像你这种水瓶座女生,单方面的热情那是必须的!”苗娜一瞪眼,“你以为简凡是个什么人都能看上眼带出去ONS的么?他本来就对你挺感兴趣,所以才授意钟明撮合你们的!”
我被一口冰水猛的呛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相信我,简凡这次再对你特别关照,一定是因为他对你还很感兴趣。”苗娜一边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一边笑着说。
“胡说……八道!”我挣扎着反驳她。
她只是笑,“别狡辩了。你的辩解太苍白了!你敢拍着良心说Ocean是因为你的实力才钦点你的?你敢说这几天简凡都没有对你采取什么行动?”
我默然。
“看吧,这就是答案了!陈诺啊,别装傻了,早点面对现实吧,你的命运到了!”
我懒得陪她发疯。我知道她说出了一部分或许真实的事实,但是却不包括我这一部分。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个输得起的人,所以,我不会踏上那条不属于我的路。除非,我疯了。又或者,我不想活了。
“少帮我做灰姑娘的梦了,亲爱的。”我无奈的看着她,平静地说,“坦白的说吧,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啊?你一口一句我的反常,其实你不觉得你才是最大的反常么?”
苗娜讪讪的缩回了放在我的背上的手,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变得勉强了起来。
“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我越发担心的看着她。
她涩涩的笑了声,半晌才艰难开口,“你说,我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当初很肯定的确认自己能够负担得起任何代价的人,如今这么快就有了这样的疑问,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静静的听着,然后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安慰一下她。不管什么样的婚姻,总是要劝合不劝离的。何况John是真的喜欢她的。不管他再怎么不成熟,贪玩,总还是比用利益交易的关系要值得珍惜的多。
苗娜像是终于突破了心理界限,拉着我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可靠的情感宣泄口,喋喋不止的开始说。一会儿说John简直就是个孩子,根本就是太粘人,大事小事都没什么主见,让她觉得厌烦;一会儿又说他单亲家庭长大个性不成熟,幼稚恋母,还贪玩善变,居然结了婚还喜欢去酒吧,和女孩子们一起放浪形骸。
以前洒脱如苗娜,总是笑嘻嘻的说这段婚姻对她来讲也就如此而已,所以她容许他的诸多可能的行为,然而现在,她好像认真了起来。
生活就是这样。当你漫不经心的时候,你会觉得你潇洒极了,无所不能。而当你不知何时开始认真了起来之后,就是你被虐的时候了。不仅所欠的如数奉还,而且还会被加倍报复。生活就是那么小气。
不过我却觉得,现在并不能说是什么坏事。
当你认真起来之后,生活也会给你回报的。这个小气鬼,对对它仁慈的人,还是会很大方的。
她说着,我应着,和着。本来她的目的也不是我能解决什么问题,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发泄口而已,让自己的情绪好一点而已。
酒吧越夜越热闹。我因为日夜颠倒了一天,所以精神越夜越好。
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我抓起包包,准备告辞:“不早了,我得走了。明天一早还有课。”
“好,我送你上出租。”苗娜套上外套,走出吧台。
这是苗娜的地盘,当然是熟门熟路。她牵着我的手,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找路,而我则低着头跟着她,随着她的方向走。
她走一步,我跟一步。她突然顿足,我也差点撞在她的后背上。
“怎么了?”我下意识的问她。
她没有回答我。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怔了一怔。
真没想到这个世界竟小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