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蓝家军攻下渠阳城,已是寒风萧瑟的十二月中旬。
这一场战役是由蓝千宸亲自攻下的,历时两天两夜,攻守两方皆是血流成河。
蓝家军于夜半时分攻下渠阳城,蓝千宸将善后的事情交给了凌安川,自己则浑身是血的骑着快马冲出了渠阳城。
他的目的地是蓝家军的后勤方,因为那里有他心爱的女子点着烛火夜不能寐的等待着他获胜的消息,直到看见他平安出现,她才会安心。
她是他的软肋,他害怕她受伤,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带她上过战场。可即便她没有上过战场,她在后方的时光也未必比他好过,他在战场上经历着刀戟叱咤、血流成河,她在后方却是不眠不休的为他
担忧。
每每他上战场了,她都会在夜里点着烛火不眠不休的等待着他回来,获胜或是失败都对她没有太多的影响,她在乎的,不过是他的安危。
点着烛火静静的等待着他平安归来,这三年来,她皆是如此。
便是因着这个原因,他不论多晚了多累了都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见她,他不想她为自己悬着的心迟迟不曾落下,他浑身是血的赶回来,是想要她安心的。
飞箭带着他冲回军营,他一眼便在万千营帐中看见了她的营帐仍然烛火通明。
跳下马将飞箭交给小兵照顾,他三步并做两步的冲进她的营帐,营帐里她果然没有睡,在静静的等待着他平安归来。
她已经见惯了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她脸上的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可她的眼眸却微微有些许恍惚,心底也早是荡起千万层浪涛。
她接过他手中的离疆剑放在桌子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温软,“受伤了吗?”
他这般浑身是血的模样,她分不清楚他身上的鲜血到底是他的还是敌人的,她从来都是害怕着他身上的鲜血是他自己的。
“没有受伤,”他用自己常常握剑的起了茧子的手摸了摸她素净的脸庞,勾着唇笑道:“我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你别担心。”
他说了这样的话,她的心果然安了下来。
她将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裳捧了过来,柔柔的道:“换件衣裳吧!”
每每他赶回来,她都会事先为他备好干净的衣裳,这仿佛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三年来从未间断。
“嗯。”他笑着应了一声,在她面前没有任何避讳的伸手将外裳脱下,也将带着少许血迹的白色里衣脱下了。
精瘦的胸膛一览无余的露了出来,连带着所有狰狞的伤疤也暴露在她眼前,刀疤、剑伤、鞭痕……每一道长短不一、深浅不一的伤疤错综复杂的缠绕在他的胸膛上,像是深山老林的古藤林一般,活
了千百年的古藤条纵横交错的缠绕盘踞,根茎深深的、坚固的扎根,仿佛植入了他的心脏。
他虽然从来都不带她上战场,可是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她都清清楚楚,长短她清楚,深浅她也清楚,连每一道伤疤是在哪一次战役中受伤的她也清楚。
看着他满身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她的眸子在刹那间便黯然了下来。
她这般心疼的神情,他自然都看在了眼里。
他微微偏头,张嘴轻轻的咬了咬她的耳朵,声音里带着笑,暧昧异常又温软异常,“你要是还不帮我穿衣裳,我就冷死了。”
外面的天气的确寒冷,可他倒没觉得多冷,他说这些话,不过是要拉回她的心神,不想让她为自己这样担忧心疼。
她果然回过了心神,连忙抖开衣裳帮他穿上,心底也着实是担心他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着了凉。
他素来爱极了她温软贤惠的模样,干脆便伸开了手臂任由着她帮自己穿衣,享受着她的温软和贤惠。
他垂眸看着她,轻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大老爷似的。”
他更加觉得的,是她仿佛是他的妻子一样,自然而然的为他做着这一切,不觉得烦躁,也不觉得琐碎。
她帮他穿上衣裳,又为他系好腰带,最后又替他理了理衣领。
她柔柔的笑了笑,“是啊,你就像个大老爷似的,连衣裳也有丫头帮你穿了。”
他扣着她的腰勾唇笑了出来,霸道的道:“你可不是侍候我的丫头!”
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她嗓音柔柔的道:“两天两夜你也累了,快去睡吧!”
“我不累,”他固执的不放开她,“我就想抱你一会。”
“两天两夜还不累?”她无奈的笑了笑,“别闹了,快去睡吧!”
“去哪睡?”他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她失笑,“自然是主帅的营帐里。”
他的眼睛转了转,扬眉道:“你这军师的营帐里不是有一张床么?”
他弯腰,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便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小床走去,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自己也上了床将她揽在胸膛前,伸手一抖被子将两个人都盖上了。
他这些动作做的一气呵成又理所应当,几乎让她反应不过来。
她拿他没法子,却是闷声笑了出来,“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他顽劣的勾了勾唇,“流氓了还是痞子了?”
她笑了笑没搭理他这句话,却是说道:“今天下午有一封书信送到了我手中,是雷子派人送来的。”
“嗯,”他漫不经心的问道:“是不是萧临晚那个疯女人又弄出什么幺娥子了?”
“书信的内容的确有关萧临晚。”她微微歪头看着他,将书信的大概内容说给他听,“萧临晚本人已经离开安锦国了,不过她找了一个侍女易容成她的样子待在了大将军府邸。这件事情雷子没有惊
动任何人,连那侍女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识破了。”
他皱眉,“那个疯女人,恐怕是秘密前往西域国找萧怀夜去了。”
她也赞同的点头,道:“大概,是去怂恿萧怀夜趁着蓝家军进攻临阳城的时候领兵横插一脚来突袭罢!”
“临阳城是轩辕傲的最后一道防线,蓝家军若想拿下临阳城,恐怕要费一番功夫,到时候蓝家军伤亡惨重,萧怀夜若是领兵而来横插一脚,可别把蓝家军和临阳城都给收拾了。”
她似乎有些困了,半阖着眼睛躺在他的怀里淡淡道:“萧怀夜多半会突袭而来,只是轩辕傲的心思却是个未知数。”
他微微一顿,撑着身体垂眸看着她,问道:“你是说轩辕傲未必会倾尽所有兵力阻止蓝家军进入临阳城?”
她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南域国灭亡已是注定的事实,轩辕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倾尽所有兵力阻碍蓝家军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拖延时间罢了!”
“轩辕傲挺恨我的,恐怕他宁愿苟延残喘的拖延时间,也不愿让蓝家军轻易进入临阳城吧!”他的眉头拧得紧紧的。
她摇了摇头,“谁说轩辕傲恨你了?”
他抿唇,“他若是不恨我,又何必要罢我于死地?再说了,他母亲向安晨可是死在我手里的。”
“这世间的事情虽皆是有因必有果,可向安晨死在你手里的这件事,又有谁能够断定它到底是因还是果?”她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我倒是觉得,轩辕傲相对于恨你,更多的恐怕是一种想要将强大
对手置之死地、踩在脚下的渴望,他将你当做一个难得的对手,你愈是强大,他想要将你置之死地、将你踩在脚下的渴望就愈加强烈。”
“你说的对。我时常有这样的感觉,我将轩辕傲当成一个强大的对手,他愈是强大我愈是想要战胜他,若是能够将他置之死地、踩在脚下,我的心里就会极度骄傲得意。”他是个聪明人,一经她这
样提点便明白了。
“我们猜不透轩辕傲的心思,可若你是轩辕傲,面前当前形势你会如何做?”
他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道:“我终归不是轩辕傲,我无法感受到他的心境和不甘,纵使我面临的和他面临的形势一样,我和他做出的决定也未必会一样。”
“我倒是觉得,轩辕傲未必会倾尽所有兵力阻碍蓝家军进入临阳城,萧怀夜若是想要凭借着突袭而一举消灭蓝家军和南域国进而一统天下,这恐怕是异想天开。”她赞成他的话,却也说出自己的观
点。
他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萧怀夜手中的兵力是蓝家军的两三倍,我们得早上防备。”
“嗯。”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问:“渠阳城已经攻下了,什么时候又兵发临阳城?”
“越快越好,蓝家军上上下下皆修整两天便直攻临阳城。”他抱着她躺下,盖上被子说道:“最好在新的一年来临之前让南域国彻底的从这世上消失。”
她倒是没有什么异议,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赞同。
他看着她半阖着眼睛的疲惫样子,有些心疼,“困极了是不是?”
他知道她在等待着他平安归来的时候,必然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她这样羸弱的身体,总是不能跟普通人相比的。
她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很快的沉睡在他怀里。
他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也很快的进入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