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导游又领他们来到瑞金云石山——长征出发地。这里恰正在进行文艺演出,只见从舞台布景的山沟里开出一支红军,旗手走在前头,紧跟着司号员、宣传队女兵,团长居中,不断挥手,示意队伍快跟上。队伍后部是拄拐杖、头上缠着绷带的伤员,接着是抬着重伤员的担架,最后则是背锅的挑担子兵,整个队伍一片无精打采的样子。队伍路过村庄,乡亲们把红军队伍团团围住。前面的老表们背着背篓,老奶奶挎着篮子,小媳妇抱着幼童,一群小孩偎依着大人,男女老少相依相伴来欢送红军。
只见一对红军夫妻欲把自己的婴儿托付乡亲,丈夫将婴儿捧到一老表面前说:“红军要走远路,行军打仗带着娃娃不方便,还请表伯行个方便。”老表伸出双手接住婴儿道:“你们放心走吧,红军的后代就是我们的后代,一定为你们抚养长大。”
红军队伍走出村口,那女红军却折回头来,欲抱回孩子,男红军一把将她拉住。女红军又挣脱拉扯,扑向婴儿,男红军紧追快赶,复将女红军拉回队伍,往前追赶部队。
众乡亲送红军送到大路上,老表们取出背篓中的干粮分送给红军,老奶奶取出篮里的鸡蛋、鸭蛋塞给红军,一方硬送,一方推托不收,结果是送的殷勤有加,红军盛情难却,只好接在手中,继续行军。
景移情移,红军行军过了桥,众乡亲送红军到桥边。儿子给母亲敬军礼,母亲轻拍儿媳妇,儿子又给妻子敬军礼,妻子热泪盈眶,转过脸去擦眼泪,儿子趁机接过娃儿,紧抱一阵,亲一阵,复送回妻子手中,我看你,你看她,她看我,又一起盯着小孩。母亲、儿子、儿媳、小孩,四双眼对在一起,众乡亲都看着他们难舍难分,皆辛酸难言复把视线移开。
布景又变成望江楼。忽然团长下命令,大手向前一挥,前进的军号声响,竹板啪啪响起,宣传员快板开腔,队伍锵铿起步,穿过了望江楼门。众乡亲登上望江楼,目送红军远去。从此,红军历经千山万水,来到海北;众乡亲盼红军盼在江南,眼望着鸿雁北飞,悬念着远行的红军,每看到南归的大雁,能捎来红军的信息,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魂牵梦绕,何曾间断。直到红旗插遍全国,红军与乡亲才相会在一起。
“原来,演的是《十送红军》,”韩克道,“这首歌我唱过的,满腔深情,感人至深,令人难忘。”
何导游说:“就是,正是《十送红军》。想当年左倾路线排斥毛泽东的正确领导,搞得红军尽打败仗,把千辛万苦建立的根据地断送掉,致红军不得不离开根据地;父老乡亲舍不得红军远去异域他乡,且命运未卜。那种难离难舍、迫不得已的心情可想而知。因此产生了《十送红军》的歌曲,那是发自肺腑、真情实感的心声。”
“到底为了啥?”窦春芳发疑道,“闹革命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赵济仁反驳道:“你说得不对。不是闹革命闹的,而是社会历史造成的。当时的中国内忧外患不断,人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是常事。家庭关系是社会关系的反映,家庭成员是社会成员之一,它是服从于社会矛盾的,在帝国主义侵略、封建势力统治下,要么就是受压迫,受剥削,做牛做马;要么就是进行反抗,闹革命,找生活的出路。这是社会矛盾发展变化的结果。比如毛主席与杨开慧,本是一对情深意笃的恩爱夫妻,毛主席如果不上井冈山,就会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上井冈山是逼上梁山。所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是闹革命闹的,而是革命与反革命矛盾运动的结果。”
“说得通,说得通。”韩克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是客观情况逼的。”
何导游又说:“那时候,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何止一家两家,而是成千上万。红军长征后,其家属遭到疯狂报复,亲戚受到株连。许海东的族属被杀害的好几十口。当时‘左’倾路线的主导者,欲把女红军留下,毛泽东坚持说:许多女同志在红军中有职务离不开,如果留下,只能被敌人杀害。还欲把毛泽东也留下,朱老总据理力争:朱毛不可分,要留,把我也一块留下。红军的总司令都留下那怎么行?这才让毛泽东随红军长征了。”
韩克道:“左倾路线主导者真是‘左’得出奇,好像只有他们才是革命的,别人都是‘右’倾。”
赵济仁他们的汽车开到广西全县的湘江东岸,只见有相当一段河流,江面宽广,河水流速平缓,江水清澈见底,且有浅滩;岸上,不远处是山坡、山岭。何导游介绍道:“这就是湘江战役的战场,红军的好几万人马会集在这里渡江,地域狭窄,部队难以分散展开,天上大批敌机轰炸;周围,二十五个师的四十多万敌军在围攻,红军完全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红五军团担任后卫阻击敌军,保卫中央机关和主力红军过江。部队一直处在频繁而严重的战斗状态。在此紧要关头,中央连下几道急电:命令无论如何要控制住渡口,不为胜利者,即为失败者。红五师在激战的两小时之内,牺牲五个团以上干部,团长黄冕昌亲自上阵杀敌,中弹身亡,营长、连长牺牲得更多了。12月1日,从凌晨激战到下午五点,后卫部队大部分牺牲。中央机关和主力部队渡江后,敌人还是控制了渡口,红三十四师和红六师十八团被阻止在湘江东岸,与数十倍的敌人连续血战,危急到极点,全师六千多人仅剩下一千人,陷入重重包围。师长陈树湘率部队突围中腹部中弹,用皮带勒住伤口,躺在担架上指挥突围,在弹尽援绝、伤势严重之际被敌俘虏。敌人以抓到红军师长而高兴,用担架抬着去剿共总司令部邀功,他趁敌不备,从伤口中掏出肠子,用力拉断,壮烈牺牲。
“红军将士尽管受左倾军事路线的领导,仍顾全大局,听从指挥,执行命令,拼死完成任务,与敌人血战到底。在几十里的河岸边,几万红军与四十多万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拼命,飞机一炸牺牲一群人,机枪一扫倒下一大片。后面的战士再冲上去,前仆后继,直到生命的终结,表现了高度的责任感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真是太残酷,太惨烈了!”胡艳丽吃惊道。
何导游说:“这完全是由左倾路线造成的。”
赵济仁感叹道:“战斗的残酷、牺牲的严重可想而知。军队行军作战,最重要的是行动自由,进可攻,驻可守,退有路,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而当时的红军则没有这个自由,你们看,几万红军带着家当拥挤在河谷;敌军在山坡上,山头上居高临下,发挥机枪、大炮的威力,又有空中的飞机轰炸,处境极端危急,此乃兵家之大忌。军队一旦失去主动权,就成了被动挨打的对象。湘江战役,红军的损失可想而知,战况的惨烈、军情的危急,达到了极点,真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洒有鲜血,都有生命的牺牲。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保护了中央机关和主力红军。这就是左倾路线的血的教训。”
韩克亦说:“你说的我理解。好比武术比赛,最怕的是失去还手的能力。搏击中被对手打倒并不一定失败,还可用倒地动作进行反击。最怕的是被制服,失去主动权。可见当时的红军就是失去了行动的自由。事情也太不公平了。毛泽东、朱德上井冈山,建立了根据地,发展壮大了红军,而左倾路线的主导者,反而把毛泽东排挤出红军,搞瞎指挥,尽打败伏,把根据地断送了,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太不可思议!”
赵济仁道:“事情并没那么简单,这是由当时的历史条件决定的。当时,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党的人事安排、政治路线、军事路线,要听从共产国际的意见。毛泽东没有这个背景,王明、博古却有这个背景,尽管他们没有建立红军,没有创建根据地,没有功劳、苦劳,没有真本事,却能用共产国际的名义行事,下车伊始,哇啦哇啦,想当然行事,结果,就把事情搞糟了。要说不公平,也可以这样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韩克明白道。
在议论中,他们的汽车继续前行。何导游说:“主力红军渡过湘江以后,红军仍然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问题,由于失去了根据地,而红二、六军团在湖南北部、湖北南部一带活动。中央红军计划与红二、六军团会合,蒋介石也判明中央红军的这一动向,调集十八个师的兵力进行堵截。
“鉴于这一原因,毛泽东建议放弃这一计划,认为与二、六军团会合,无异于自投罗网,应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方向去。12月12日开会,毛泽东的建议未被采纳。”
正介绍间,汽车开进了遵义城,住进了一家旅馆。晚饭后,韩克又问:“毛泽东的建议未被采纳,后来怎么样了?”
何导游说:“因为情况紧急,再次开会,12月18日,又讨论红军去向,权衡利弊后,毛泽东的建议终于被采纳,放弃了北去与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改向贵州进军,于1935年1月7日凌晨占领遵义,举行了入城仪式,高举红旗,唱着《红军纪律歌》,红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遵义城,且召开了遵义会议。”
韩克高兴道:“毛泽东的意见到底是被采纳了,要不然可能就麻烦了,就没有遵义会议了。”
第二天上午,何导游把大家领到一座两层楼前,指着介绍道:“这就是遵义会议的会址。原是贵州军阀王家烈第二师师长柏辉章的豪宅,红军开进遵义后,周恩来、朱德、刘伯承及红军司令部、中央军委和第一方面军的指挥员住在这里。”
“那毛泽东等中央其他领导住在何处?”韩克问。
何导游介绍说:“另外的中央领导当时称为中央队,包括王稼祥、洛甫、毛泽东等,住在黔军旅长易怀之的房子里。”
“原来是这样!”韩克道。
何导游继续说:“没有什么教训比鲜血更深刻了。第五次反围剿为什么失败了?湘江战役为什么损失这么惨重?这些引发了指战员的反思。面对血的教训,大家都在怀念毛泽东、朱德时期的大好局面,怀疑左倾路线,不满李德、博古的瞎指挥,内部的不满情绪严重,消极情绪突出,不同意见纷纷;外部,蒋介石的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中央红军、党中央处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于是,中央决定,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会议于1月15日开始,讨论红军的处境和怎么办的问题。”
何导游领大家走进会议室,指着说:“正中间这三个座位分别坐着博古、毛泽东、周恩来,他们自始至终都坐在这里,其他人是哪里方便哪里坐,互有变动。其中,王家祥、聂荣臻是担架抬进来的,就坐在担架上。李德坐在门旁边,像被告席;陪他坐的是翻译伍修权。”
“我最关心的是发言内容。”赵济仁说,“他们各自说了些啥?”
何导游说:“博古第一个发言,他说,第五次反围剿失败,是国民党军队数量上占绝对优势,再是中央苏区以外的红军配合不灵,把失败的原因推给了客观。”
“接下来呢?”韩克问。
何导游说:“接下来发言的是周恩来,他开门见山地说:失败的原因是政策不对头,打阵地战,这是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的主要原因,自己作为中央军委负责人,李德、博古三人团的成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态度诚恳、坦率。”
赵济仁插话道:“周恩来的态度确实是诚恳而坦率的,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和长征初期的错误,他是有责任的,这与他的经历有关系,他留学法国、德国,受的是十月革命的影响,主张搞城市武装起义,如南昌起义、广州起义,但都失败了,因为中国的情况与西方不同,中国是农业国,照搬十月革命必然失败,但他光明磊落,一旦认识到错误,就承认、检讨、改正错误,并支持毛泽东的主张,主动让贤,提议毛泽东指挥红军,从此以后,一直支持毛泽东的工作。”
“再后来呢?”胡艳丽迫不及待地问。
何导游说:“再后来是毛泽东发言。他性格刚直,态度明朗,言辞激烈,毫不客气,点名批评李德、博古,无视红军打游击战的传统,列举第一、第二、第三次和第四次反围剿,都是与数倍于红军的敌军作战,都取得了胜利,力陈失败不是数量问题,而是战术问题。强调领导者最重要的任务是解决军事斗争的方针问题,而李德、博古,不顾军队现实,不了解地理、地形,不顾军队走路、吃饭、睡觉情况,只根据地图布置阵地,决定进攻时间,所以打了败仗。”
“纸上谈兵,”韩克道,“搞花拳绣腿那一套,哪有不打败仗的。”
何导游又补充:“在发言中,毛泽东还猛烈抨击了李德、博古,当时福建发生事变,十九路军反蒋,成立福建人民政府,是绝好的机会,但他们不与十九路军联系,使红军失去了迂回到敌军后方,从其背后攻击敌人的大好机会,待福建人民政府失败,让国民党腾出手来专门围剿红军。毛泽东讲了一个多小时,他的长篇发言说出了大多数指战员没有说出来的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痛快,痛快,”胡艳丽高兴地说,“真是切中要害,一针见血,说到了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