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夏洋山庄开工奠基仪式隆重举行,工地现场,花团锦簇,鼓乐喧天,参加奠基仪式的主礼嘉宾有珠市市委书记、市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军分区领导等。
夏洋山庄项目位于珠市市政府后面的凤凰山。项目是由军方出地,夏洋房地产公司出资开发,共同联建,建成后一部分由军队内部进行分配,一部分走向市场。经市委市政府特批,夏洋山庄的业主子女,将有机会就读于珠市第一中学。
夏洋山庄占地面积近两万平方米,规划建筑面积六万平方米,绿化率达百分之三十八,由路桥公司景观设计公司负责规划设计,将城市便利与自然景观有机结合。社区配套规划有游泳池、儿童乐园、网球场、健身馆等。
冬妹和雅静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她们身着西装短裙,胸佩礼花,春风满面地应酬着领导和记者。多少双羡慕的眼睛凝视着她们,两人还在人群中看到了尚超尘、江海云、白总编,她们想走过去和他们握手,可终究是抽不开身。一切的一切,犹似在梦里。
午宴在珠市最豪华的海鲜大酒楼举行,酒宴摆了十来桌。连市委朱书记都在百忙中留下来给大家敬了一杯酒,说了许多激励人心的话才走。人大主任、政协主席、首长汪昆东、路桥陆总坐在了一桌,珠市有头有脸的领导几乎全在席中。作为主角的雅静和冬妹满面笑容,一一敬酒。
两人的言行举止让人无可挑剔,尤其是雅静,她仿佛天生有一种领袖气质,今天更是自信,眉宇间喜气洋溢,春风满面。她已换了一袭黑色礼服,外搭一件精致的流苏刺绣披肩,白皙丰满的脖子上坠着蝴蝶钻石项链,举手投足尽展万般风流,洋溢着成功女人的魅力和自信。她的头微微轻扬如天鹅般高贵优雅,那种无以言状的魅力,让在场所有人折服。今天的她出尽风头,风光无限。
首长夸雅静是当代的花木兰,可她觉得自己更像穆桂英。论年龄,在座的嘉宾都是她的长辈,可她的能力和成就却是让他们不得不另眼相看。
雅静天生好酒量,今天的她更是千杯不醉,让人佩服不已,都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冬妹早醉得不行,被服务员搀扶着去房间休息了,只留雅静一个人在宴会上纵横捭阖。
冬妹醒来已是晚上,匆匆赶回茶楼,见雅静一个人在喝茶抽烟,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关心地问:“咱们的花木兰小姐怎么不高兴了?你这几天没有休息好,一定是累了吧!快去睡会儿觉。”
雅静深吸了一口烟,说:“我哪里睡得着,这次活动花掉了咱们全部积蓄,我们账上已经没钱了,下一步怎么办呢?”
冬妹当然知道账上没钱了。有时候,她也觉得雅静太过于大胆,好面子,爱张扬,可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扫她的兴。又想在这个竞争激烈、趋炎附势的社会,雅静的做法也不一定就是错的,毕竟钱是靠赚的而不是靠省的。
她们本以为只要手里有地,就可以像别的房产商一样,把地抵押给银行贷款建房。然而,她们做梦也没想到,军队用地银行不放贷,根本不能用手中的地贷到款,而且,没有《商品房销售预售许可证》,也不能向市场预售房子筹钱。
现在,繁华过后尽是空,她们倾尽全部积蓄办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奠基仪式,可却像烟花一样,虽然绚丽璀璨但转瞬即逝。曲终人散,她们又回到了冰冷的现实。
看似风光无限的夏洋房地产公司不但没钱、没经验,也没专业的团队,她们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办法要怎样往前走。
找朋友帮忙,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从前了解她们的人根本就没有钱,而现在结交的朋友虽然有钱有势,可雅静总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别人都以为她们出身名门,家财万贯。两人根本不敢让别人知道她们的困窘,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知如何是好。
雅静曾经想向首长坦白,可看到他满怀期冀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实在没脸说出口。那时候,她跟首长说冬妹的父亲是房地产商,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一签订合同,冬妹父亲就能给予资金和管理上的支持。
冬妹也试过想要和陆总说明情况,可看陆总对她们信心满怀的样子,根本开不了口。
百般无奈,雅静说无论如何也要回一趟晓城找冬妹父亲试试。尽管,冬妹对父亲毫无把握,更不愿回去看后妈的脸色,可她又拗不过雅静,只好硬着头皮和雅静前往晓城。
两人先到了小姑家。小姑见到打扮入时的冬妹和雅静,半天才认出来,当她知道眼前的时髦女子真是侄女冬妹后,满脸笑开花,一会儿,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说:“我的亲侄女呀!这么多年了,你去了哪里呀?也不给小姑写封信,小姑好想你呀。小姑没有女儿,在心里,我一直把你当作亲闺女的呀!本来你在小姑家住得好好的,都怪你这个后妈,硬要来把你赶走,而你那个父亲在外面还像个男人,可在你后妈面前就成了脓包,怕老婆怕得连亲闺女都不要了,真是有后妈就有后父呀!可怜的小侄女呀!”
小姑的戏演得出神入化,连精明的雅静也被她的眼泪所蒙骗了,忍不住心酸难受。冬妹又想到了从前的苦难往事,眼泪不禁流了下来,问:“奶奶好吗?”
说到奶奶,小姑又大哭起来,说:“你奶奶已经在前年去世了,她老人家在临死时还在念叨你呢!说咱们吴家不能让亲骨肉流落在外呀!”
冬妹记得奶奶曾经说过,“一代人生的孩子一代人抚养,奶奶已是隔了一代的老人,自身难保,没有办法。”她虽然不相信小姑的话,不相信奶奶临死会念叨她,可听说奶奶死了,心里还是忍不住伤心难过。
冬妹突然想到被奶奶带大的表哥,就从包里拿出勇军舅舅给她的全家福,她答应过舅舅,一定要把照片交给表哥,现在该是把照片给他的时候了,便问小姑:“表哥在哪里?”
提起表哥,小姑无限得意,骄傲地说:“你那个表哥呀,就是替小姑争气。他以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大学,还娶了学校教授的女儿,毕业后留校任教,前年还评上了副教授,现在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小姑瞅见冬妹呆呆地望着手里的一张照片出神,便说:“你看什么呀?”她说着便夺过冬妹手里的照片,一看,脸色顿时煞白,三两下把照片撕碎,扔在地上狠踩着,说:“你怎么会有这个鬼东西?”
冬妹又急又气,说:“您真说对了,这张照片就是鬼东西,是舅舅给我的,他让我转交给表哥。舅舅都死这么多年了,您还狠心踩他,小心他泉下有知。”
小姑一阵毛骨悚然,急忙把踩照片的脚挪开。
冬妹俯身去捡照片,没想到小姑快她一步,一把抓起照片,跑去厕所扔进了抽水马桶,放水冲走了。
冬妹怒视着小姑,恨不得冲上去和她拼命。
小姑看冬妹要吃人的眼神,心中害怕,急忙为自己开脱道:“不是小姑狠心,这张照片千万不能给你表哥看到。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就像你拉了一堆屎,那么臭那么恶心,好不容易埋掉了,你干吗在三十年后还要把它挖出来闻一闻呀?你表哥一直以为他父亲是个民族英雄,以身殉国了。你现在告诉他,他父亲是个人渣,你让他以后怎么做人呀?小姑求你了,你这辈子千万不要去打扰你表哥的幸福生活了。”
冬妹听得火冒三丈,可又无可奈何。
雅静也没想到她们会闹出这一幕,想这次是来借钱的,不是来打架的,急忙圆场说:“冬妹,你也别怪小姑了,她有她的苦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又转身问小姑,“冬妹的父亲和后妈怎样?”
小姑鄙夷地说:“她那个后妈呀,真是恶事做多,现世现报,冬妹的两个弟妹呀,更别提了。”
冬妹想起弟弟妹妹可爱的模样,虽然他们都听后妈的话欺负自己,但毕竟是孩子不谙事理,终究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就急问小姑:“弟弟妹妹到底怎么了?”
小姑摇摇头说:“都是家里钱太多闹的,你的那个后妈呀,对别人最苛刻吝啬,可对子女真是娇惯溺爱呀!你那个妹妹,从小不爱读书,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什么事也不肯做,养在家里做千金大小姐。都二十几岁了,还天天在家打游戏。而你那个弟弟简直就是混世小魔王,听说上初中开始就去社会上去鬼混,吃喝嫖赌也就算了,谁让他家有钱呢,反正也供得起。让人怎么也不能理解的是堂堂晓城首富吴向阳的儿子竟然去抢劫,记者采访他:‘别人去抢劫是生活所迫,可你们家有的是钱,你这么做为的又是什么呢?’你猜他怎么说,就两个字‘刺激’,真让人哭笑不得。听说你后妈送了整麻袋整麻袋的钱,又通过关系改小了年龄才没去坐牢。”
冬妹看小姑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心想这是什么人嘛!他们是你的亲侄女亲侄子呀。她又想到当年小姑拿走自己包里的二百元钱,心里对她反感到了极点。但她终究是饱经风霜、历经世故的人,只好岔开话题说:“小姑您的牌友呢?今天怎么不来打麻将了?”
“现在打牌都改去茶馆了,早不来小姑这里了,小姑也嫌他们打牌闹得慌,不来最好。”小姑不无失落地说。她看冬妹和雅静一身名牌,气质不凡,想她们一定在外面发了大财,又讨好说:“两个侄女在外面做什么生意?也带小姑一起去发点小财,小姑愿意给侄女当牛做马的。”
冬妹刚要张口,雅静已抢过话,说:“我们是做房地产生意的,等我们回珠市后,一定要请小姑去珠市做我们的总经理。我听冬妹说过,小姑最能干最聪明,只要小姑出马,一定能做得比现在更好。我们这次来晓城,主要是来看看小姑,也看看冬妹的父亲,麻烦小姑给冬妹父亲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住在晓城大酒店2006号房间,晚上就在酒店豪华厅请您和冬妹父亲吃饭。”
小姑本想再说什么,可雅静已经拉着冬妹的手站了起来。她也不好再挽留,只好说:“我这就给我哥打电话,主要是不能给她那个后妈知道。”
刚出门,雅静就嚷开了:“你那个小姑太讨厌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满口假话,一肚坏水,谁碰到她谁就倒霉。”
“我和你说过的,她就是这样的人。说实话,我对我父亲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怕是这次要空手而归。”冬妹不安地说。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看看情况再说吧,不行的话就当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吹吹牛。咱们再飞去广州找雅丽姐姐,她或许能有办法帮我们。”
雅静总是善解人意,冬妹听她这么说,心放下了一半。
晚上五点,宾馆的门铃响起,小姑和父亲站在门口。父亲消瘦了很多也苍老了不少,和几年前冬妹记忆中的他判若两人。
父女相见,两人心里都是说不出的酸楚,泪如泉涌。是呀,父女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永远割舍不断的呀。
父亲终于哽咽说:“爸爸对不起你,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过得好吗?”
一幕幕往事如影掠过,冬妹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和父亲说,但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雅静替冬妹回答了父亲的问话,说:“冬妹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在珠市开了茶馆、美容院、礼品公司,我们生活得很幸福,现在还在开发房地产。”
父亲听雅静说她们在开发房地产,眼里闪过一丝怀疑。可看她们打扮入时,珠光宝气,若走在路上,他做梦也不敢想眼前这个摩登女郎竟然会是自己的女儿冬妹。知道女儿已经成长,不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了。
他们来到贵宾包厢,雅静爱摆阔,美酒佳肴点满了一大桌。
四个人边吃边聊,冬妹报喜不报忧地向父亲和小姑说了这些年的经历,当冬妹委婉提出,她们在珠市拿到了二十万平方米的军队用地,缺少资金时,父亲沉默了,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
小姑按捺不住了,她一改刚才的媚态,翻脸说:“哥呀,我说呢,我还以为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呢。几年不见,我侄女怎么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来认父亲。闹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来要钱的呀,要个一百二百一千两千的,且不要说你做父亲的,小姑也一样给。可听她们的口气像是要千万亿万的呀,真是狮子大开口,且不要说你这个父亲没有这么多钱,即便有钱也是你和嫂子一起赚的血汗钱,你同意给,嫂子也不同意呀。真是养儿不孝,胜过强盗呀。”
冬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又忍不住溢了出来。
雅静冷笑说:“小姑呀!我们开发房地产资金是有些紧张,可冬妹哪一句话问她父亲要钱了?小姑还说愿意送给冬妹一千两千的,您的心地真善良。那时候,您还收留她给您当了两个月的免费小保姆呢!这倒没事,您毕竟是给了她饭吃,也算是可怜她了,可冬妹袋子里的两百元钱却不翼而飞了,我想这种事情一定不会是大慈大悲的小姑所为,那么,又会是谁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呢?冬妹是没爹没妈没人教没人疼的野孩子,可她是个正直善良的人,比起那些卑鄙无耻、唯利是图的小人不知道要强多少倍的。”
小姑“哇”的一声哭开了,她指着雅静的鼻子骂:“哪来的烂婊子在这里血口喷人?谁允许你来这里撒野?哥哥,你说句公道话呀,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的亲妹妹,被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烂婊子欺负辱骂吗?”
雅静狠狠地打开小姑的手,从身上掏出一沓钱扔在了桌子上,对站在旁边的服务员说:“结账,多余的钱全给你当小费。”又转身对冬妹说:“冬妹,这次我算是真正领教了你的小姑。不过,狗咬了我们,我们也不能去咬狗,不然,岂不是落一嘴狗毛。咱们就自认倒霉吧,走。”她说完轻蔑地看了冬妹父亲和小姑一眼,拉起她的手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