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茴醒来的时候病房里除了她没有一个人,就连她在梦中想象睁开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司徒格也不在。
窗外,春雨绵绵。
她试着让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却还是能感觉到腹部撕裂开来的那种疼痛,最终还是放弃了,偏着头,望着外面的雨打湿了一窗的景。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没了。
泪水沿着眼角悄无声息的滑落,她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窗外那一颗正在被雨水敲打着的四季常青树,顿时袭来一腔悲伤。
“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任小茴低声念着,一遍又一遍。
一半迎接暴雨洗礼,一半孕育新生生命。非常安然,非常坚韧,从不抱怨,从不气馁。
这是她应有的生活态度。
临近中午的时候雨总算停了,病房仍旧没有走进来一个人,任小茴有些饿了,想吃东西。
她叫来护士,护士却没好气的说还没到吃饭时间,等到了自然会送过来。搞得好像是任小茴很不识趣。
好不容易等到吃饭时间,可那些饭菜真当不是人吃的东西,但任小茴却吃得一干二净。
她吃着吃着就又哭了,抹都抹不干净。
她明明有疼爱她的爸妈,还有视她如姐妹的苏静和兄弟的齐名,还有对她很好的司徒格,包括肚子里的孩子,可如今一个都不在身边,好像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任小茴并没有感到痛苦,却有那么一点点自卑。好像自己根本不配拥有他们的好。
老爸一定正在安心工作,老妈说不定又跑去跟楼下的大婶聊八卦,苏静应该在天堂一切安好,齐名又沉在了无尽的小说里。而司徒格,她想不好他在这个时候能在哪里?
除了来医院照顾自己,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应该去哪里。
还未成形的孩子会不会正在责怪她的残忍呢。
任小茴想出去走走,病房里始终是压抑的。
她掀开被子,腿还没拿出来就感觉到有人进来,欣喜之余抬眼却看到的是昨天在家门口要自己签离婚协议书的陌生男人。
“您好,任小茴女士。”他一直都很恭敬。
任小茴没有动,面部表情也瞬间僵硬,眼神却在问他来这里干什么。
“据我当事人所讲,您对他有欺瞒的行为,婚前跟别人发生性关系并打掉过孩子,对于这种欺骗,他要求离婚,如果您不同意,我会根据司法程序来提起诉讼。”
任小茴脑袋顿时蒙住了,看着这个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他的当事人让她渐渐忘了人生中曾有那么一遭劫难,可如今却成了要挟她离婚的证词。
曾经那不堪的一幕再次清晰重现,任小茴的双手紧紧抓着被褥,努力的保持镇定,咬牙说,只要他来,我就签。
陌生男人没有料到任小茴会这样说,准备好的台词都被断送,只好退出去给司徒格打电话。
任小茴突然想到了齐名,想起她曾躲在他的家里半个多月的时间调养身体,只为回去的时候能让爸妈看不出异样。期间齐名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现在想想也还能感动得大声哭出来。
她就这样坐在床上,对着窗外嗷嗷大哭起来,口中还不忘叫着齐名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让齐名产生心灵感应好速速前来拯救自己。
也是到现在任小茴才觉得在这世上,除了爸妈,就只有齐名对自己最好,不是他司徒格。
齐名只会用钱来要挟自己,不像司徒格一下子就戳中自己的要害。
也是到现在任小茴才明白过来,其实齐名并不是真正的要要挟她任小茴去做什么,只是逗她玩的,要不然她现在连书店都开不起来,更别说整天潇洒度日了。
可是司徒格就不一样,他不仅是在动了真格的要挟自己,还算到自己会立马答应。
兄弟始终比情人要靠谱!
她很想给齐名打电话,却找不到自己的手机,重新躺回被窝里的时候才冷静的告诉自己,不能让齐名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要不然他会为了兄弟情义把司徒格给剁了。
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应该由自己善后。
可是,她又害怕司徒格来,这将说明她得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这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司徒格果真还是应约来了,是在傍晚过后,那会儿任小茴刚吃过晚饭,已经睡着了。
窗外的天色比他来的时候又深了一层,绿叶上的雨水在白炽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一阵风过,一闪一闪的惹人眼。
他走到窗前将窗户关好又拉上窗帘之后才走到床前坐下,静静地看着任小茴安详的面容。
她的气色比昨晚稍好了一些,苍白的大圆脸也渐渐透着一丝红润。
从一开始就知道与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却依旧渴望在两个世界穿梭,也不嫌累。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司徒格的气数似乎真的是要尽了,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能做的就是将她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他宁愿从未遇见过她。
司徒格朝她脸庞俯过身,轻轻的一吻久久的落在她的眼睑,比他以往亲吻任小茴的时候都要来得长久而深情。
“我,爱你。”
他有多么的想将眼下的这个女人拥在怀里就有多少的****等待诉说。
若是抛下一切是不是就能天长地久?
司徒格坐回到椅子上,伸手推了推熟睡的任小茴,直到她朦胧的睡眼盯着自己。
天长地久,呵!
任小茴惊吓了一下,躲在被子里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果断闭上了眼睛,她在做梦。
“任小茴。”
温和的声音不期传来。
她不得不睁开眼,看着司徒格揉了两下。
“我来了。”
他说的很从容。
任小茴这才从床上坐起来,在心头挣扎了很久才缓缓说,其实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那天刚好来了月事,本想告诉你的,但又怕你嫌弃我,我一直没有谈过恋爱,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司徒格静静的听着,他很早前就学会了将内心埋在脸皮的背后。
“之前。”任小茴卷着手中的被褥,顿了顿才说,“之前流产,不是我自愿的,我,我是被逼的。”
司徒格的面部仍旧没有半分的松动,他已经调好了将一切都拒之门外的模式。
“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但是你不能因为我欺骗了你而跟我离婚。”
任小茴说得很安静,语气平稳,不吵也不闹。
“是啊。”司徒格淡然开口,“我不能因为你欺骗了我而跟你离婚,我是因为不爱你才要跟你离婚的,任小茴。”
任小茴原本把握好的心情尺寸受挫,眼眶漫上一层类似雾霭的东西,她实在是再也不敢说没关系,以后会爱上的。
她诺诺的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这是协议书,你现在可以签了。”
司徒格递上纸和笔。
任小茴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才乖巧的接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着司徒格签好的名字,眼泪不争气的滴了下来。
她忽地抬起头,满脸泪水,泪眼婆娑的问,真的要签吗?
司徒格只是微微点头。
任小茴又忍了好一会儿才将笔尖落在纸上,她没有勇气签上自己的名字,却再也找不出不签的理由,索性一狠心画上几笔。
司徒格起身从任小茴的手中抽回其中一份协议书,淡淡的说,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任小茴目送着他离开病房,他们之间最后连再见也没有说,不知道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会不会还是那句好久不见。
她的心又开始绞痛起来,每一寸肌肤都不被放过。她缩着身子,抱着脚躲进被窝,看着窗帘外可能有的黑夜。
年少时的司徒格如昙花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一直绽放到青春年华,却突然变成了一束烟火,腾空爆破出星星璀璨的光芒后执意消散。
如果生命时刻都在轮回,那么她还有机会再次遇见他吗?
任小茴觉得自己蠢得不行,怎么就不问问当初要跟自己结婚突然又要离婚到底安的什么心,她好像是不明不白的结婚又不明不白的离婚。
她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来不及穿鞋子就朝门外跑去,她要问清楚,顺便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抢过来撕掉。
她还没有想过离开司徒格该怎么生活下去,她没有做好准备的事情怎么能就这样让她直接去面对。
可是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赤脚奔跑的声音,还没有跑到尽头就痛得倒在了地上,意识也跟不上大脑的运转,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司徒格走出医院,红玉见他走来急忙迎了上去,却被他突然紧紧的抱在怀里。
她分明看到他的脸上有两道闪闪的泪痕。
“是我害了她,是我对不起她,我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快乐的生活,把我忘了最好。”
他说得很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完。
可是生命中总有些不可忽视的人和事,有些是不用说也会忘,但有些却怎么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