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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浙江省

丽泽书院

在金华明招山。南宋吕祖谦兄弟授徒讲学之所。常邀永嘉学派的薛季宣、陈傅良、叶适和永康学派的陈亮等来书院切磋、探讨学问。编著《东莱左氏博议》、《近思录》(与朱熹合著)等,供生徒学习。手订规约,规定“凡与此学者,以讲求经旨、明理躬行为本。肄业必有常,日记所习于簿,多寡随意”。“凡有所疑,专置册记录,同志异时相会,出所习及所疑,互相商榷”。“一时士人倾心向往,道统学派灿然昌明,名儒蔚兴,踵武相接,天下称婺州为小邹鲁。”金华学派得以创立。丽泽书院遂与岳麓、白鹿洞、象山并列而称南宋四大书院。吕祖谦去世后,弟吕祖俭承兄志传道讲学。嘉定元年,经吕氏门人请求,官府重修书院,建吕祖谦祀室和收藏其生前著作的遗书阁,并开始刊刻图书,其中绍定三年刻印的司马光《切韵指掌图》至今犹存,是宋版书院的珍本书。端平间吕氏门人又将吕祖谦祀室改建为吕成公祠,以吕祖俭配祀。淳祐六年,知州许应龙迁书院于双溪之畔,理宗御赐匾额。咸淳间又迁至旌孝门外印光寺故址。宋末元初,著名学者何基、王柏、金履祥先后任山长、主讲,四方来学者甚众。明嘉靖十四年,巡按御史张景命金华府通判汪防重修书院,供祀朱熹、张栻、吕祖谦。毁于明末。

吕祖谦:丽泽书院学规

乾道四年九月规约

凡预此集者,以孝弟忠信为本。其不顺于父母,不友于兄弟,不睦于宗族,不诚于朋友,言行相反,文过饰非者,不在此位。既预集而或犯,同志者,规之;规之不可,责之;责之不可,告于众而共勉之;终不悛者,除其籍。

凡预此集者,闻善相告,闻过相警,患难相恤,游居必以齿相呼,不以丈,不以爵,不以尔汝。

会讲之容,端而肃;群居之容,和而庄。(箕踞、跛倚、喧哗、拥并,谓之不肃;狎侮、戏谑,谓之不庄。)

旧所从师,岁时往来,道路相遇,无废旧礼。

毋得品藻长上优劣,訾毁外人文字。

郡邑正事,乡闾人物,称善不称恶。

毋得干谒、投献、请托。

毋得互相品题,高自标置,妄分清浊。

语毋亵、毋谀、毋妄、毋杂。(妄语,非特以虚为实,如期约不信,出言不情,增加张大之类,皆是;杂语,凡无益之谈皆是。)

毋狎非类。(亲戚故旧或非士类,情礼自不可废,但不当狎昵。)

毋亲鄙事。(如赌博、斗殴、蹴踘、笼养朴淳、酣饮酒肆、赴试代笔及自投两副卷、阅非僻文字之类,其余自可类推。)

乾道五年规约

凡与此学者,以讲求经旨,明理躬行为本。

肄业当有常,日纪所习于簿,多寡随意。如遇有干辍业,亦书于簿。一岁无过百日,过百日者同志共摈之。

凡有所疑,专置册记录。同志异时相会,各出所习及所疑,互相商榷,仍手书名于册后。

怠惰苟且,虽漫应课程而全疏略无叙者,同志共摈之。

不修士检,乡论不齿者,同志共摈之。

同志迁居,移书相报。

稽山书院

在山阴(今属绍兴)。宋代朱熹为浙东提举时常讲学于县城卧龙山西岗。后马天骥建祠祀之,吴革复请为稽山书院。元至正年间,廉访副使王侯复增葺。岁久堙废。明正德年间,知县张焕发重建。嘉靖三年,知府南大吉增建明德堂、尊经阁、瑞泉精舍,试八邑诸生,选其优者升于书院,稽山遂成浙中王门重镇。万历七年奉例毁书院。十年,知府萧良榦修复,立朱文公祠,大集越中诸儒会讲院中,又订立《会约》,反对虚谈,提倡实学,实有别于流入空疏之王学末流者。又即瑞泉精舍址建一堂,题曰“仕学所”。清康熙十年,里人虞敬道、柴世盛重建。其后兴学不断。

萧良榦:稽山会约

越中人文甲天下,读书作文取上第,自是诸生能事,且生文成倡道之乡,师友渊源,耳目所濡染,当有独得其守者,不佞亦何能有所裨益。顾人心之良,不触则不发。良心之发,不聚则不凝。一番拈动,一番觉悟;一番聚会,一番警惕。此古人所以有取于会也。不佞学未得力,悠悠无成,兹守大方,如泛泛于洪涛巨浸之中,莫能自树,方赖诸友以夹持,惟诸友亦藉不佞以为鞭影(鞭影:马鞭之影。马行时,见鞭影则疾驰,此所谓快马随鞭影,努力前进。),庶几哉相与以有成乎。爰为会规数条,与诸友共守之。

一、立真志

志者,人之命根。天下未有志不立而能有成者,今人有务学而不力者,惟志示真耳。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以匹夫而直欲与舜为对,其志锐若此,是以卒为颜子。诸友意念蒸蒸,若有所兴起,只是意兴,未可语志。自今须有必为圣人之志,不为旧习所溺,不以小成自安。此志一定,即工夫亦过半矣。

一、用实功

圣门论学,只在谨言慎行,事亲从兄之间。象山云:“人情物理上用工夫。”彼圣贤者,岂不谈性命?以为日用应感之际,即性命之实功也。近时虚谈盛而实学微,言高于青天,行卑于污泥,以故有志者多不信学。诸友今日会后,务各各从伦理应感处实用其功,各就吾病所重者,克治消融。如往时骄傲,自后谦和得来;往时放纵,自后检饬得来;往时委靡,自后振作得来。一切人伦日用之际,俱从吾一念之微处自修自改,方是实功,方为有益。不然,即谈元析微,徒长知见,只益伪耳。愿共戒之。

一、涤旧习

习俗移人,贤者不免。然习气一毫不除,即于性命一毫未彻,此尤学之最要也。今世纷华声利之习,人人心髓。其高者,务词章、猎声誉相竞;其下者,侈舆马、华衣服、穷口腹相竞;又其下者,狡诈偷刻、好为讥讪,甚至出入公门、干预公事相竞。诸生来会者,固万万无此,然习气所在,易于自恕,各宜猛省。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语曰:“俭以养廉。”先正有云:“名节者,卫道之藩篱。”此自是士人之大端,不可不加意。苟诸友在会者,各务俭约,黜华靡;务忠厚正直,戒险僻邪媚;反求诸己,知自贵自重,则在外者无足入吾虑者矣。姚江之学者倡于越,越固有稽山书院,江陵秉政遽废之。余乡先辈萧方伯拙斋公,以户部主事,累迁绍兴府知府,时以廷议,晋文成从祀,遂得主张兴复,此其中饬诸生之会约也。约凡三事:立真志,用实功,涤旧习。大约与毅斋《水西会条》同。二公幼同志、长同学,其立身之品行同,其立朝之节概同,其人道之浅深同,则其立言之无不同也,宜哉!公亦有《水西会约》,以大意已尽此,不复赘录。嘉庆五年正月,后学赵绍祖识。

仁文书院

在嘉兴。明万历三十一年,知府车大任创建,有仁文堂、崇贤堂、有斐亭,集乡绅生徒讲学其中,为明代浙中王门的活动中心之一。次年,又与提学副使岳元声等大开讲会,订立讲规,规范其讲学行为。同时又批准府学生员蒋道原等人公呈,执行创置田、收院租、清稽查、明支给、酌支数、清册户、重主典、定祀礼、谨修理、慎请给、严看守之《条理院田事宜》,从经济上保障其讲学活动。

仁文书院讲规

明万历三十二年

孔子曰:学之不讲,是吾忧也。嗟乎,如以此语执涂之人,而告于三吴水湄之乡,岂不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乎!而孟夫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有激乎,有激乎,杨墨横议之世,语至动色,曰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伤哉,孔孟之心也。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千百余年后,濂洛关闽之学兴,庶几乎不绝之缕。若晦翁先生,则理学家亢宗之冢子也。其叙石鼓书院略云:前代庠序之教不修,士病于无所学。即今郡县之学宫,置博士弟子员,皆未尝考德行道艺之素,其所授受又皆世俗之书,进取之举,使人见利而不见义。士之有志为己者,盖羞言之。是以,尝欲别求燕闲清旷之地,以共讲其所闻,而不可得。于是,往往择胜地,立精舍,以为群居讲习之所,而从政者乃或就而褒表之,若岳麓,若白鹿洞之类,是也。以三吴水湄之乡,霸气之余嚣凌诟谇之,习以为常,而可容易语此,渗以弦歌之化也乎?然而,学道爱人,当事者不啻三致意于兹土,既立之院,又置之田,又条之规画,而照临之下,倘或犹罹重阴雨露之波,终然自甘枯槁,无乃自暴者不可与有言,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耶?我为之凛凛,即平生渺学寡修,少独得之见,谨以其所闻于先贤之大概,与后学之条规,聊注仪则于后,以俟君子采择焉。计开:

一、肃讲仪

先贤往矣。孤陋寡闻之士,少失师承,岂能一一读先贤之书,识先贤之行事。或者羹墙而见之,庶几见而问,问而思,思而求其所以庙貌尊崇之故,而倘然有记乎?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之一语。或者梦中一觉,未必非善与利之分,则入谒初诚。或者有似乎若弗克见之想,是故其为规也宜肃。议定每入谒,必盥沐而进,齐集于仁文堂。每会,巳时鸣钟五声,院赞二生导引齐入,肃仪澄虑,诣四先生神位前,唱排班,班齐揖,平身,如是揖者四,礼毕。初入会,谒者另出四拜,复导引出至仁文堂,东西分立,击鼓三声,各就班位,肃揖就坐。默坐少顷,院长先捧晦翁先生院规、象山先生喻义利章,或朗诵一过,或讨论一番,在坐者肃然倾听。复少顷,师友各随己意,以六经疑义互相问难。过未击鼓七声,执事者进茶饼,毕,一揖乃退。

一、酌期会

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夫,犹言政也,况乎士也,而牧学之是期乎,可知期会者,不得已而为之者也。世朴而道存,则期会为乱道之媒,世衰而道丧,则期会亦反道之渐。三吴文胜之区,不患其文之漓,而患其质之衰也。仿古人社学之遗意,而有志丽泽之士,相与忠信切磋,琢磨其间,自不得不立期会,以收朋来之益。如白鹿洞岁以为常,如水西会于四仲,如东山于春秋二丁之日。总之,意不失古人举事,各随其地之所宜,以俟留心世教者斟酌而行之可焉。

一、严磨砺

书院之未立也,则立之难于虑始,书院之既立也,则立之难于成终。惟是学术之途,人品之往来不齐,既难以急迫求其是,又难以仓卒定其非。于是,有志之士,始有闭户扫轨,招之而不来者,而游浪者却以托名讲学,衣冠干进,甚至假贫病以求济,借孝养而谋食,院田几何,能得日销月靡,虚此廪禄而少实益为也。议于博士弟子中,果有文行潜修,德业日进者,当事者廉得其状,优异一二,称为院长,以为来学者之倡,或亦挽回薄俗士风之微意。

一、广与进

真修实践之士,往往出于布素,如吴聘君、王心斋其人者,故不尽由黉序中出。若必择其方类而取之,恐长林丰草间不免有遗贤,而亦何以风励。庶人之以修身为本者,是故,会讲之日,如或山林布衣,力行好修,但愿听讲,不妨与进。其怀私负戾,藉名干进者,一切摈斥之,无取焉。

瀛山书院

在淳安。北宋熙宁间,中宣大夫邑人詹安建双桂书堂于县西北之银峰之麓。“结庐其中,凿池引泉,注之以为方塘。”收詹氏群族子弟入学就读,外地士子也慕名而“负笈往学焉”。其孙詹仪之登绍兴二十一年进士,与朱熹相友善,常往来山中论格致之学。乾道七年,朱熹第一次来游,作《咏方塘诗》传世。淳熙二年,因詹骙殿试第一(状元),故取“登瀛”之义,遂改银峰为瀛山,其书堂亦改名瀛山书院。张栻、吕祖谦等也曾讲学于此。岁久倾圮。明隆庆三年,知县周恪重建。凡为屋楹,中为格致堂,前为登瀛亭,后为三贤祠、绪山钱德洪祀祠、大观亭,复方塘旧址构一鉴亭。五年,邑人方应时、方世义等共捐余亩,以作讲会之资。天启年间,方世敏制订学规,以格致、立志、慎修、安贫警士,讲学之外,每月三次会文,练习制艺时文。岁久废。清顺治间,知县高尔修、钱同鼐先后修葺,各捐田广祀。后经多次修复,规模日大,有朱文公祠、詹先生祠、方先生祠、邑贤候祠、乡先生祠、双桂堂、格致堂、大观亭、仰止亭、得源亭。年重建。今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方世敏:瀛山书院学规

明天启年间

一曰格致

格致者,圣经八条(指格物、致知、诚心、正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先务,古今理学之关键也。秦火之余,书缺有间,晦翁朱子取程子之意,与虚舟詹先生商榷于瀛山而补辑之。前此创复书院诸先达,特颜其堂曰“格致”,所以志贤迹示学的也。今读朱子之《传》曰:“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则此备物之,我是亦一物,而非遗内也”,曰“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则此所致之知,虽寄之物而非徇外也”。内外兼该,格致之义真至微至妙者也。学者格一物即致一知,日积月累,豁然贯通,按之心,有全体证之。世有大用,方是物格,方是知至。若徇外遗内,记丑而博,无益于身世,则直子程子所呵,玩物非格物矣。愿与同志戒之。

一曰立志

天下事未有无志而能成得,盖一时之趋向,终身之事业系焉。今士所读者六经四子之书,所志者非六经四子之业,认富贵为功名,自童子时而心之所至惟是物耳。尝观汉唐以来,博洽载籍、掇巍科位公卿者,何可胜数;而声施后世、袭其香、仪其羽者又不尽高科大官辈。此可惕然省矣。朱伯贤曰:“君子莫先于立志。志仁义者其德著,志功名者其业崇,志富贵者其势广,视夫所志何如耳。”周子曰:“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而子朱子亦以为书不记,熟读可记;理不明,精思可明。惟有志不立,直是无著力处。旨哉斯言!吾侪能无仰止之思乎?

一曰慎修

修身之学,圣门言之详矣,总之不出慎厥身修一语。盖人一涉世,即有富贵贫贱异其境,荣辱得失交其前,是非毁誉惕其心,爱恶忧喜生乎内,酬酢应感挠乎外,千态万状不可胜穷。若或不慎则中无主,而匪僻入之,即素号贤者,心且不觉,引之而去矣。一失其身,虽痛自悔责何益耶?昔黄勉斋称朱子有云,其为学也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至于养深积厚,精持者纯熟,严厚者和平,犹慊然有不足之意。盖惟终身凛此慎修也,故虽身受群小之诋毁,而其行益彰,乃若不慎不修,则鸡鸣为跖徒,语默类穿窬,囗亡归禽兽几希矣。去虚名何为?虽或誉之,可愧弥甚耳。《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吉一而已,动可不慎乎?故慎修者于善之萌焉,若食之充饱也;若抱赤子而履春冰,惟恐其陷也;若鸠毒之投羹,虎蛇之横集,盗贼之侵凌,欲有以避之而胜之也。古君子凝至道而成盛德,罔不由斯。此朱子所为穷理致知、反躬实践而必要之居敬以立其本也。敬与吾辈勉之。

一曰戒傲

夫傲,凶德也,不可长也。《书》曰,无若丹朱傲,丹朱非囗大过极恶。见于经传只一傲字,遂目为不肖,今之为士者,得无傲心与?尝读卧碑有云,初知行文,眇视师长,正切中今时之病。果乐,尚安望其沉潜逊志,造于上达之域哉?阙党之将命滕,更之不答,皆所以潜消其傲心,欲其反而之道耳。盖傲之反则为谦,谦则卑以自牧,而循循之礼立矣;傲之反则为虚,虚则乐善能受,而休休之量廓矣;傲之反则为敬,敬则无众寡、无大小、无敢慢,而瑟囗之德昭矣;傲之反则为恕,恕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终身之行无适而不当矣。夫傲之病如彼,不傲之善如此,人胡不重以为戒!故君子之禔躬(禔躬:禔,安也。躬即身。犹言安身)也,忿词不出于口,厉气不形于色,惰慢之容不设于身体,敢日受益,期免损耳。

一曰安贫

贫者,士之常,不足异也。世之恶贫贱者曰“逆境”,曰“处变”。夫境而逆之,变而处之,未有不动其中者也。惟能守之以顺,不失其常,斯处一而化齐矣。此孔子所为贤颜子也。明道谓寻孔、颜乐处,其言引而不发,而孔子遥对叶公则曰:“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夫知其所以忘者,而所乐者可知已。后儒倡学者,治生为急之说,于是人人借为口实,营营逐逐,猥曰:“吾以治吾生耳。”嗟夫,孔、颜岂不能治生者?然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箪瓢疏水,皆有以自乐。今乃借治生之语,行逐利之私,其为患贫孰甚焉?夫士顾自立何如耳!即不能希孔、颜之乐,第能确然自守,耻事干谒,则人有不爱之重之者乎?试读《齐景公有马千驷》章,设有以景公称人者,虽匹夫亦耻其不足为;有以夷齐称人者,虽侯王亦若欣慕焉。夫匹夫之于千乘,侯王之视饿夫,相去甚远矣,然匹夫羞比于千乘,而侯王愿附于饿夫。何重何轻,是必有辨之者。

一曰会文

《易》称“丽泽”,语在辅仁。离群索居,虽贤哲不免过举焉。此会友所以为进修之急务也。院中先辈,仪型重在德厚行优,不拘拘以文章规进取。今国家设科以制艺取士,虽使圣贤复生,不能舍此为大用之兆。士既幼学,必须壮行,胡可师心自用,而不课文之为兢兢乎?请于诸友中,择一学行老成者为会长,每月三会,每会书一、经一、诗表判策各一,务要篇数俱完。先呈会长批阅,次与同会互正,须各倾倒知见,以相裨益,不得阿附雷同,亦不得长傲咈善。如此则道日以明,德日以进,他年黼黼皇猷(皇猷:帝王的谋划)之具,裕诸此矣。

一曰尊注

圣为天口,贤为圣译,学者欲明经书而不遵传注,是犹楚欲齐语而不以齐人为傅,虽窃意齐语,间有一二暗合者,然求其纯乎齐也不可得矣。迩来习尚诡异,专以背注为高,剽葱岭竺乾之绪,作蛇神牛鬼之妖,是朱者笑,非朱者投,蹒跚道周,妄夸绝顶,何其骤也。夫朱子潜心学问,折衷群言,孳孳于后进之梯航,亦稍苦焉。学者胡不为忠臣,而甘为逆子耶?乃好异者动以超脱神奇为解。讵知学士家厚养伟抱,即遵传注,自抒所得,岂遂不超脱、不神奇乎?且主司所取在文工拙,不在说异同,胡不帖心抑志,以定一尊乎?自今经书义,愿以朱子传注为鹄,凡坊间所鬻佛书异说,及悠谬不经之谈,屏不寓目可也。

一曰通务

吾辈所称博古者,岂必羡更生之竹牒,把子云之弱翰乎,谓将有以用之也。时务所急,如宗室日衍,卫所日耗,征榷日烦;边政所关,如边圉之要害,蛮獠之错处,沿海之倭奴;漕运所经,如海运胶河;水田太仓所资,如盐法、开纳;田赋所稽,如黄册实征;兵食所需,如屯田牧马,民兵招募;土著风俗所系,如禁侈靡、抑末作、驱游食;闾阎所重,如行乡约,编保甲。诸若此类,虽未能一旦周知,须考之往古,参之时制,稽之奏议,访之先达,辨之师友,酌之胸臆。庶临事确有硕画,如有用我,执此以往,不学无术之讥或可免耳。试观朱子,天文地理,律历兵机,无不考究精详。吾辈抑止此山,可曰自有肉食者谋,而置天下于度外乎!

一曰知命

命也者,夫子所罕言,然于伯寮之诉、卫卿之得,莫不曰命。《论语》卒章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则知命要矣。后世有著知命之论者,其言宏博恣肆,未免怨尤,不可谓之知命也。《易》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夫惟乐而不忧也,然后可以言知命。不然有一毫怨天心,便懈了多少学问;有一毫尤人心,便添了多少坎壈。且无论大得失,即以考试一事言之,亦不胜憧憧之扰矣。高者蒙忌,下者生怨,取者扬扬,去者戚戚。甚有谓文章自古无凭据,但愿朱衣一点头者,此尤失意无聊之语,而世乃相传为实录。嗟夫,朱衣岂造物者,文章安得无凭据耶?以文章为无据,是直信伯寮之诉为命,而不知道之行废固有命也。徒知卫卿之得有命,而不知讲礼退义之为受命也,岂足以语知命哉?孔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盖惟反己而后能立命,惟立命而后能知命。噫,此可为知者道也。

一曰惜阴

《易》曰:“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及时者,日有就,月有将,穷年矻矻,岂故为是劳苦哉?彼固有所乐之也。盖天下至尊者莫如德,至贵者莫如道,道德之乐,即终身求之且惟日不足,况可自暇逸乎?大禹惜寸阴,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彼圣人且如此,下圣者又何可玩日愒月,虚度岁华已耶。夫天地之性人为贵,幸而为人矣,又幸而为士人矣。诚使少者能及时而志道,壮者恐迟暮之无闻,朝乾夕惕,自与圣贤同归。若悠悠荡荡,日复一日,既不能道德,又不能文章,毋惑其与草木同腐也。故朱子曰,勿谓今日不学而有来日,勿谓今年不学而有来年,日月逝矣,岁不我延。呜呼,老矣,是谁之愆?斯固劝学之格语,实为惜阴者痛著一鞭也。敬与吾辈终守之。

龙湖书院

在平阳县。清乾隆三十一年,知县何子祥创建,定有章程,每年招全县生童文理明晰者三十人为“内肄业”,住院学习。每月“会课三次”,每三月“季考”一次,冬月季考甄别一次,其文理荒谬者遣归,于来年春天“考补”。此种管理方式较为罕见。咸丰年间,因兵火停废。同治初年,知县余丽元兴复书院,重订院规、章程,延名师讲学,集诸生数十人肄业其中。公余则常至书院,“相与商榷文艺,为诸生劝学”。三年离任,因作箴言留别,教诸生为学、为文之法。

余丽元:留别箴言

清同治三年

平邑士人,不克讲学久矣。余甚忧之,兴复龙湖书院,延名师主讲,萃诸生数十人肄业其中。诸生感余造就之殷,咸朝夕讲诵,弦歌之声不绝于耳。余以公余之暇,屏去兼从,辄至书院,相与商榷文艺,为诸生劝学,见其彬彬有礼,顾而乐之,今而知我士人之果可与共学也。从此下帷攻苦,笃志潜修,文章何患不工,科名何患不获。顾为学之道,岂区区习举业取科名而已哉?吾儒自待不苟,即立志不容自卑,须知制艺而外尚有学问,科第而外自有人品。彼日从事于记诵词章,学世俗之所学,而不闻圣贤之道,窃一知半解,以求诡遇而幸获者,吾不知其置身何等,亦非余之所望于诸生者。夫圣贤之道,昭若日星,人人可学而至。教人以学,而不以圣道相勖者,是弃其学者也。语以圣贤之道,而自谓不能学者,是自弃也。当肄业之初,诸生祗知按课作文,为弋取功名计,未遑语及圣贤之道也。今既知向学矣,而不以圣学交相勉励,非惟待诸生薄甚,自待亦复不厚。余自卸篆后,诸生造庐晋谒,不惮问字之忱,且肫肫然以获蒙栽培为谢者。今余将行矣,惜未及见诸生学之成,名之立也,而顾无一言以为别,无论负诸生倾慕之殷怀,抑亦返诸余劝学之初心,终觉歉然有未尽也。爰适应举论学、论文者各条列于左,非敢曰留别箴言,或亦于诸生讲学、作文之功不无小补云。

论为学八则

一曰辨学术之正

夫子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夫既目之为儒,何至与小人同归,亦谓其学术有正有不正耳。学术不正,心术亦因之而偏。俗学既溺于记诵词章之习,异学又屏弃语言文字意见,以致良知为妙用,以顿悟为神奇,毫厘之差,谬以千里。故圣学断以程朱为宗。何去何从,学者当辨之于早,以定其趋向。

一曰明出处之节

功令以制艺取士,虽孔孟生今之世,舍此未由进身。窗下自宜笃志用功,务崇正学。至入场作文,惟有范我驰驱,切不可存患得患失之见。幸而高掇巍科,置身通显,尤不可依附权势,脂韦以求合,阿媚以取容,一朝失足,千古贻讥,当思何以上不负吾君,下不负吾民,中不负吾学,方于出处之节,庶几无忝。

一曰凛守身之箴

守孰为大,守身为大。吾儒束躬自爱,如摴蒲(①摴蒲:一种游戏,以掷骰决胜负。始于汉代,晋代尤为盛行。后来泛指赌博。)之戏,淫邪之行,吸食洋烟之类,必皆所不屑为,其或把持公事,包揽钱漕,出入衙门,武断乡曲,纵幸苟容于目前,势必身败名裂,自罗法纲而后已。故君子怀刑思,守身者,务宜切戒。

一曰笃交际之义

诸生敬业乐群,自以取友为尚。当求益友、畏友以匡己所不逮,失相劝,过相规,乃能得观摩之益,切勿相狎相谤,致启凶终隙末之嫌。推之睦姻任恤,皆吾儒分内事,一族之中,无非同气,一乡之内,莫非桑梓,须信以交友,恕以待人,和以接物,有余地以处人,方有余地以处己,故交际之间,不可不笃。

一曰慎言行之防

言与行非有两事,分后先,不分彼此也。自问我能行之,而后言之,既已言之,则必行之,苟所行不逮,所言口与心违,耻孰甚焉。《易传》曰:言行,君子之枢机也。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可不慎哉!

一曰凛修齐之学

士有声华,藉甚不愧。温文尔稚之儒,而考其内行伦理多亏,识者窃心焉鄙之,谓冥本买先拨,则修齐之学不可伪为也夫。一家之中,无非父子、兄弟、夫妇,上有父母而不能孝顺,下有子媳而不能训诲,兄弟之亲视如路人,身不行道不能行于妻子,如是尚可腼然人面,自立于宇宙间乎?皆由不知格致诚正以修其身,而欲其家之齐也,得乎?诸生其各返己而自思之。

一曰审操舍之几

天君泰然,百体从令,故心为一身之主。心苟不存,则言行交际之端,伦理事物之接,皆漫无主持,安能推行尽利。顾此心之操舍,其几甚微,而其功非易,必也穷理以致其知,力行以践其实,主敬以立其本,存诚以峻其闲,亭亭当当,直上直下,此心常在腔子里。由是动静语默,觉一事有未妥,即于心有未慊,操存之功愈密,即造道愈深,何患不优入圣域。故学问之道,必自求放心始。

一曰严义利之辨

孔子谓喻义为君子,喻利为小人。孟子则以舜、跖之分,在利与善之间。夫人莫不有羞恶之心,指之为小人,为盗跖,其人必不甘受,而见利忘义,其所行实与小人、盗跖等,则利令智昏使之然也。故天下蔑礼犯分荡检逾闲之事,皆好利之徒为之。其有乡党自好者,亦知君子固穷,斤斤自守,虽无绝大学问,究不失为一乡之善士。若乎蹴之与不屑,受万锺则不辨礼义而受之,是晚节不终,囗诸守义之初心,其何以自解。是必如夫子明于辞受之故,无处而馈之,断不以货取不得,以取不伤廉与不伤惠自为解囗也。故为圣贤之学者,必能跳出义利关头,始能有向上处。

论为文八则

一曰辨题体

题体者,何如过脉,题截上截下,题两截,分轻重,题立纲发。明题之类,相体裁衣,自有一定之法。明李九我先生论题体最详,《文诀》中亦曾言及之。今人不知题体,故一题到手,茫无着笔处。

一曰审题窾

此须涵泳白文,细玩朱注,如全章题所重在何节,全节题所重在何句,数句或单句题所重在何字,仰承来脉,俯注下文,应着眼在何处,探骊得珠,所剩皆鳞爪矣。觑定此题窾,通篇自迎刃而解,其胜人即在此一着。

一曰明作法

一题有一题之作法,法自理生,理从题出,能辨题体,审题窾,而不知作法者,未之有也。顾舒卷从心,能神明于理法中而不为法所拘者,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是又非作家莫能辨。

一曰精结构

作文如构屋然,堂室廊庑溷厕莫不各为布置,而内外通达,完密周整。故文有篇法,有股法,有笔法,有句法,有字法,有起伏,有照应,有反正开合,有腾挪顿挫,必使有篇如股,股如句之妙,而结构乃精,非信手拈来,囗凑成文者所能道。

一曰正文体

文各有体,即家数亦异,不善学者莫知所择,于是清刻者易失之沉囗,雄健者易失之板重,逞才华者或不免于填砌,讲理法者或不免于枯寂,走机神者又不免于油滑,惟去其所短,学其所长,故文以清真雅正为宗,自一望而知为学养兼到之士。

一曰囗经义

文不可无色泽,自以用经为长,所贵取囗经义,自铸伟词,方为以我用书,不为书用我也。今人经学荒芜,其文词采非从书上融会而出之,系向成文袭以得来,谚所谓半路接担,不知来历者,有何意味。又或巧取工对,如墨卷(墨卷:本指科举考试中应试者所答的试卷,后泛指坊间刊印的中式者的试卷或应试读物。)中日宣三德,风儆十愆等类,抑知《书经》三风、十愆之风字,非可与日作对,奈何割裂经文,不顾经义如是,故学者当以治经为先务。

一曰濬心源

学者日习为文,徒向考墨卷中求生活,而心源不清,文何由工?即能工矣,未免依傍门户之见。善作文者,于题中、题神、题理细细领会,其看题之处已高人一等,而心囗又打贴干净,空所依傍,不作人云亦云,自然心灵手敏,所谓成诵在胸,借书于手是也。

一曰熟机杼

前辈论中诀谓,中异不中同,中明不中暗,中整不中散,中浓不中淡。又谓元墨①高人一着,魁墨②紧人一着。而吾谓不外一熟字。孟子论仁,亦在乎熟之耳。其文机杼能熟,有金和玉节之容,无剑拔弩张之态,使人阅之不觉赏心豁目,所谓着似平常实奇特,成如容易却艰辛,皆熟中境界也。炉锤在手,变化从心,知此道者自能悟之。

二戴书院

在嵊县。旧为晋代戴逵(字安道)、戴颙(字仲若)父子读书处,宋时建为戴溪亭。元至元十七年,县尹汪庭改为雪溪精舍。元贞二年,浙东佥事完颜真、县尹余洪改名二戴书院,祀二戴,集诸生肄业其间。至正五年,县尹冷瓒重修。二十年毁于兵火。后几度兴废。清同治年间,知县严思忠倡议移建别处,至光绪初年,知县陈国香始捐资落成。光绪二十六年,蔡元培曾兼任院长。二十九年,邑人郑锡生、王丙枢等改为县立高等小学堂。

蔡元培:剡山二戴两书院学约

清光绪二十六年正月二十七日

一、书院为诸生肄业而设,膏火奖赏,皆以资学费也,不可存争利之见。

二、举业者,所以觇其学,非以为学也。平日当究心有用之学。应试时,借题而发挥之,各道其所得,达意而止,决不可有描头画角之习。

三、既知第一条之义,则不可不知学问宗旨,曰求有益于己而已。虽然,凡事之无益于世者,必不能有益于己;有害于世者,必将有害于己。故学当以益己、益世为宗旨。

四、既知第二条之义,不可不明工食之理。古称四民:士、农、工、商。士者,包官与师而言,实言之,则皆工耳。农者,耕牧之工也。工者,制造之工也。商者,贸易之工也。师者,教育之工。明耕牧、制造、贸易之理,以教农工商;明教育之理,以储师材,而又申之以互相交易之道者也。官者,有教育之工,类于师者也(如国子监及各府州县教职之属);有会有建置之工,类于工者计之工,类于农商者也(如户部之属);有有听断之工,与师相剂者也也(刑部之属);(如工部之属);监督之工,所以稽诸工之称职与否而进退之者也(若吏部及督抚道府州县官),而总监督之者,为天子。其所取之俸禄,若薪水,若工资,皆食也,皆所以贸易其工者也。因其所为之难易,所及之广狭,所关之轻重,以为所酬丰俭之差。盖天下未有无工而徒食者,此古今之公理也。世衰道微,知诈愚,强陵弱。彼农工商者,既因工而得食矣,受愚于士而不知受愚于士而不知其所以养士之故,而漫焉供应之。为士者利其不责吾工焉,而可以徒食,又利其不知丰俭之所由差也,而可以袭取丰焉,于是致力于袭取之术以为工,而教者亦遂以教此术为教育之工,揣摩焉,钻营焉,无所不至矣。而求为士者益繁。彼农工商者,以不蒙士之教育而因循简陋,所得殆不能自给矣,而上又劫其强半。积久则农工商固无以自养,而士无可劫,则皆贫,贫则争,争则益贫。积贫而所以卫生者,不得不简,则弱积,争而互相维持之势囗,则愈益弱。呜呼!此我中国所以以四万万之众,而亟见侮于外国,以酿成亡国亡种之祸者也。诸生有志为士,当思自有生以来,一切养生之具,何事不仰给于农工商,而我所以与之通易者,何功何事?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怵然脱应试求官之积习,而急致力于有用之学矣。

五、学者既知第三、第四条之义矣,而或不能自拔者,曰徇俗。其以考其进退也。

六、徇俗之易也,惑于俗论之近理而乱真,则又有术以救之,曰实事求是。闻一言也,见一事也,必溯其所由也,必推其所极也。既得之矣,又溯其所由之所由也,推其所极者之所极也,必灼然见其理之无误,确然见其事之必行,而后从事焉,则无所惑矣。嗟乎,彼星卜风水,一切捕风捉影之谈;劫夺撞骗,一切忍心害理之事;胁肩谄笑,一切附势避祸之术,其所以陷溺人心者,夫孰非乘虚而入者与?

七、志既专矣,乃可以详第三义之目,人曰自治者,如身理、如心理学是也,此有益于己即可推之以益世者也。曰人与人相关,父子也,兄弟夫妇也,师友也,君臣也,官民也,若教育学,若政治学,若社会学,若伦理学,若文辞学(此为达意记事之作),若美术学(此为抒写性灵之作,如诗词绘事)是也。国与国相关者,若公法学也,此与世互相为益者也。其道义颇见于西人史本守氏之肄业要览,其书目略具于会稽马湄莼氏用

八、学目既定,乃次学课写读书记是也。日记读其书几叶,有新知,有疑义,皆记之。积一月,则随课卷而缴焉(用两册,缴甲册,则写乙册;墩乙册,则写甲册),使书院得以所见评议其得失,而且与课卷相证,鉴外力之激搏,闵学术之衰飒,欲书院以为学堂,懿哉!诸君子之远识也。虽然,书院与学堂,名异而实同者也。学堂而徒名与,则犹昔之书院也;书院而能责实与,是亦今之学堂也。且既欲推广矣,必先有所整顿焉以为之基础。用贡其愚著于左方,冀诸君子之不我弃而有以是正之焉。

九、学课既立,诸生不负肄业之名,而院长亦有所借以尽心矣。虽然,间有牵于他事而未遑及者,则亦不相强也。

十、无论缴日记与否,第一课期,皆当粘名条一纸,详书字、年、住址及在家读书或出门教读等事,藉以申师友关系之义。诸生既知第一条之义,谅不致有假名增卷吸取小利之见。而监院诸君子既以教育责院长矣,谅不至疑其有私而复行科举糊名之例也。

元培生六年而入塾,以次读《百家姓》、《千字文》、四子书、五经,循文雒诵,未了其义也。十二岁而学为制艺,汩没者六七年,乃迁于词章,深服膺章实斋氏言公之义。又一年而读王伯申氏、段懋堂氏诸书,乃治故训之学。于时脱制义之范围矣。应试之作,皆称意而书,虽于朱子之说,不无异同也。可三四年,而读庄万耕氏、刘中受氏、宋于庭氏诸家之书,乃致力于《公羊》、《春秋》,而佐之以太史公书,油油然寝愤于其间。又四五年,而得阅严幼陵氏之说及所译西儒《天演论》,始知炼心之要,进化之义,乃证之于旧译物理学、心灵学诸书,而反之于《春秋》、孟子及黄梨州氏、龚定盦诸家之言,而怡然理顺,涣然冰释,豁然拨云雾而睹青天。近之推之于日本哲学家言,揆之于时局之纠纷,人情之变幻,而推寻其故,益以深信笃好,寻味而无穷,未尝不痛恨于前二十年之迷惑而闻道之晚。年过三十,而所得尚止于此也。睹同辈之意,又辱监院诸君子之盛情,又亦欲以所自信者与诸君子切劘而讨论之也,遂不敢以弇陋辞抑。又闻诸君子弊也,救之以自立。自立性者,万物所公有也。金之坚也,火之炎上也,水之下也。人所不能强也,而况于人。人之所以自立者二:曰职分所当为者是也,曰权分所当得者是也。能为而不敢为,失职,即失权也;可得而不能得,失权,亦失职也。二者互相持以完其自立者也。彼徇俗者,辄托于君父之命、朋友之劝焉,不知诤臣诤子,先师所急,治命乱命,于传有之,切直责善,则尤朋友之分也,岂足以夺吾志乎!自立性失,甚者,子弟席祖父之荫而废其正业,妇女图悦己之容而梏其天形,而彼昏昏不知,且一以为全权,一以为识职也,悲夫!

光绪二十六年二月,山阴蔡元培识

剡山书院

在嵊县。清乾隆五十八年,监生支本、贡生支金捐建于县学棂星门右。共余楹,规模较大。复捐岁脩田余亩。道光六年,又添建院舍楹。咸丰十一年,因火而圮。同治二年,俊辉、俊生重修,费资千金。光绪二十六年,正月蔡元培任院长,拟《剡山二戴二书院学约》,后又颁《告嵊县剡山书院诸生书》,从教育目的、教育内容、课程设置、讲课制度等方面进行改革,为书院改学堂打下了基础。三十一年,改为私立剡山高等小学堂。

蔡元培:告嵊县剡山书院诸生书

清光绪二十六年八月二十六日

鄙人承乏书院,已逾半年,来此解装,将及一月,得与贵县贵士大夫上下其议论,纯挚之情,奋迅之气,非他县所及也。鄙人蒿目时艰,推寻原始,非有开智之事,必酿亡种之忧。一手一足,命在何时,随地随时,嘤求同志。大水无津之惧,望门投止之况,岂好事哉,诚有所不得已也,属者登楼,发箧见藏书之褒然。率臆妄谈,辱满堂之属耳。嗟乎,几何起点,其在斯乎!敢述管见,以质高明。在官在府,尚非出位之思;可言与言,庶免失人之诮。

一、评阅课卷,便尽院长之职,此书院积习,鄙人所深耻,故于学约之中,特定日记之法,冀以收之桑榆,起诸萍未。而悬悬半载,缴者两人而已。入夏以来,屡闻诸生以鄙人久不到院,啧有烦言。鄙人方以笔达之艰,企于问难之切。簿稽多事,深用歉讼。乃束装莅此,为日久矣,自诸老先生及素交以外,肄业诸生,鲜启问者。然则诸生所责备于鄙人者,如弊衙门之无所事事,而又不准其请假而已。鄙人深以为怪,亦复重以为忧。惟闻前年院长曾有辟馆授徒之例,鄙人不敏,愿步后尘。惟八股文、八韵诗,鄙人自二十岁以后,即已摒弃,虽侥幸得第,并不系此。同年生沈、关诸君所谂知也。如有英俊后生,破除俗见,志为实学,以备致用,则鄙人不量识途之微明,愿助及群之孟津(孟津:津名,在今河南孟县。相传周武王伐纣与八百诸侯会盟于此。比喻称雄、成功之助。),否则鄙人为无功之劳,不殊素食(素食:无劳而食,吃白食。)。在贵县为无益之费,徒尔虚靡。鄙人将授安道破琴(安道破琴:安道,晋人戴逵之字。破琴,毁坏其琴。安道善琴,但不愿为武陵王司马晞而鼓,乃破琴拒辞。事见《晋书·戴逵传》。此与下文君苗焚砚之举,皆言辞职不干。)之例,为君苗焚砚(君苗焚砚:君苗,晋代人。焚砚,又作焚研,指毁坏文具,不再著述。事见《晋书·陆机传》,其称“君苗见兄文,辄欲烧其笔砚”。)之举矣。

一、学生分受业、听讲两类:终日在院者为受业生,一切学业程度起居时节,皆由鄙人检束,听讲生则或以自理家务,或以为人教读,不能终日在院,惟于讲学时趋听而已。每日为普通讲期,午前一点半钟,午后一点半钟。逢房、虚、昴、星四日为特别讲期,凡不在受业听讲之籍者,皆与闻。

一、受业籍不在十人以上,则此事不开办。因所益无多,而于鄙人欲为之事,反受掣曳也。

一、听课生不限人数。一、鄙人或有他事,须放假二三十日者,当由鄙人自请摄讲之人。

一、院中藏书,经史大部已具,所必须增加者,惟新学书而已。约计购书之价,不过数百金,拟劝捐。

一、捐数自五银元起,多多益善。一、收款购书,皆请董事诸君经理,鄙人概不与闻。惟所购书目,则与商酌。

一、购书既备,宜准阖县士子得就院检抄,惟不得携出。

一、宜请一住院董事任料检藏书之责。凡检书而误毁损者,责以赔偿。

一、六月、十二月,宜曝书,由诸董事集阖邑绅耆按目检点,如有缺少,责在院董事赔补。

一、在院董事,宜酌定脩金。语曰先其事而后其食,非曰为其事而让其食也。既工食相称,则可责备以屏他事而专一责矣。

一、在院董事之脩金,宜于每年于院长束脩及诸生膏火中提十分之一以充之,所损小而所益大,稍明理者,无不乐也。如有无理之言,创议者愿任其怨。

一、所提之款如尚不敷在院董事赡家之费,宜请其收蒙学子弟,依本县《冯氏训蒙说》之法教之。其有应变动处,由院长商同改定。此亦开风气之捷法,一举而两得者也。

一、逢昂(房)、虚、昴、星日,院长午前讲学,午后在院董事当集邻近不识字人及儿童、妇女,为讲朱子《小学》及《圣谕广训》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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