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世界上只有两种动物能到达金字塔顶。一种是老鹰,还有一种就是蜗牛。鹰矫健、敏捷、锐利;蜗牛弱小、迟钝、笨拙。鹰残忍、凶狠,杀害同类从不迟疑;蜗牛善良、厚道,从不伤害任何生命。鹰有一对飞翔的翅膀,蜗牛背着一个厚重的壳。与鹰不同,蜗牛到达金字塔顶,主观上是靠它永不停息的执著精神,客观上则应归功于它厚厚的壳。蜗牛的壳,非常坚硬,它是蜗牛的保护器官。据说,有一次,一个人看见蜗牛顶着厚重的壳艰难爬行,就好心地替它把壳去掉,让它轻装上阵,结果,蜗牛很快就死了。正是这看上去又粗又笨、有些负重的壳,让小小的蜗牛得以万里长征,到达金字塔顶。有时,有所背负,反而能够走得更远。
志在圣贤的人们,不是老鹰反而是那蜗牛,始终戒慎畏惧,有所承载,内心随时随地存在着济世救人的责任感,而沉重的责任感正是他不燥进、不畏惧的保护壳,可以游刃有余地做到功在天下、万民载德,继而得到荣光无限的美誉。
道家老子的哲学,便看透了“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和“祸者福之所倚,福者祸之所伏”这种自然正反博弈演变的法则,所以才提出“虽有荣观,燕处超然”的告诫。
虽然处在“荣观”之中,仍然恬淡虚无,不改本来的素朴;虽然燕然安处在荣华富贵之中,依然超然物外,不以功名富贵而累其心。南先生常说,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是才风流。因为大英雄是最本色的,行为上往往不是出人意表,而是在自然不过,就好像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外表非常笨拙一样。保持平凡质朴,还原真是本色,才是真正的大人物。然而能够到此境界的人却非常少,大多数人总以草芥轻身而失天下。
有两个空布袋,想能够站起来,便一同去请教上帝。上帝对它们说,要想站起来,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得自己肚里有东西;另一种是让别人看上你,一手把你提起来。于是,一个空布袋选择了第一种方法,高高兴兴地往袋里装东西,等袋里的东西快装满时,袋子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另一个空布袋想,往袋里装东西,多辛苦,还不如等人把自己提起来,于是它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等着有人看上它。它等啊等啊,终于有一个人在它身边停了下来。那人弯了一下腰,用手把空布袋提起来。空布袋兴奋极了,心想,我终于可以轻轻松松地站起来了。那人见布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便一手把它扔了。
“轻则失根,躁则失君。”人们不能自知修身涵养的重要,犯了不知自重的错误,不择手段,只图眼前攫取功利,不但轻易失去了天下,同时也戕杀了自己,触犯了“轻则失根,躁则失君”的大病。
人的生命价值,在于其身存于尘世,能够志在天下,建丰功伟业,正是因为这样的人身有所存。有了能够施展作为的身体的存在,人就更应该戒慎恐惧,不可飘飘忽忽,自以为然,如此才可燕然自处而游心于物欲以外。
普通人虽然不求谋天下大众之利、立大功大业,但仍需要淡看自己的能耐,像南先生所说的那样,不要迷于绚烂,不要过分执着,要平淡才是真英雄,古今中外,天下最成功的人就是老实人。
益友益多,损友益无
人若近贤良,譬如纸一张,以纸包兰麝,兰香纸亦香;人若近恶友,譬如一支柳,以柳贯鱼鳖,因臭而得臭。交朋友,绝对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和艺术。
人人都有他的交友之道,包括和尚、道士在内,这些六根清净的人,也认为交友是有趣的。孔子的交友之道便是绝妙的,不经分出类别,还有严格的标准:“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于《论语别裁》中,南先生顺着孔子的话说,世间每个人都需要朋友,朋友有益友与损友之分。友直、友谅、友多闻,是对自身有益的朋友。“友直”,是讲直话的朋友;“友谅”,是个性宽厚、能够原谅人的朋友;“友多闻”,是见识广阔、知识渊博的朋友。对自身修养无益而有害的损友亦有三种,“友便辟”是指有特别的嗜好,或者软硬不吃、不经意间便会将他得罪的朋友;“友善柔”是个性软弱、依赖性强,缺乏个人主见甚至一味依循迎合于你的朋友;“友便佞”则是专门逢迎拍马的朋友,通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于己无益。
交友是一门高明的艺术,连佛经中都对交友方法大加笔墨。《佛说孛经》中提到:“友有四品,不可不知:有友如花,有友如秤,有友如山,有友如地。”其实,如花、如秤的朋友便是孔子提及的损友的另一种表述,如山、如地的朋友则是益友的另一种概括。
有友如花,好时插头,萎时损之,见富贵附,贫贱则弃。这类朋友对待你像花一样,当你盛开时,将你插于头鬓,供奉桌上;假如你凋谢了,他便毫不怜惜,将你丢弃。当你拥有权势、富贵时,他把你捧到高处,凡事奉承、随顺;一旦你功名富贵随风而去,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就背弃你,离开你。有友如秤,物重头低,物轻则仰,有与则敬,无与则慢。这种朋友像秤一样,如果你比他重,他就低头;如果你比他轻,他就高起来。当你有名位、有权力时,他就卑躬屈膝,阿谀谄媚;等到你无权无名一身轻,他就昂起头来,俯瞰你了。
有特别的嗜好、不宽容的朋友总会对你有所求,情感上或物质上,一旦无法满足他,友情便会走到尽头了。个性软弱、依赖性太强的朋友会让你疲惫不堪,一旦偶尔流露出让他自己做决定的想法,他便会认为你抛弃了他,友情也会出现危机。至于逢迎谄媚的朋友更是对自身有百害而无一利。
有友如山,譬如金山,鸟兽集之,毛羽蒙光,贵能荣人,富乐同欢。有的朋友像高山一样,山能广植森林,豢养一切飞禽走兽,任凭生物聚集其中,自由自在。所以,益友像山,心胸广阔,正直高耸,宽厚待人。有友如地,百谷财宝,一切仰之,施给养护,恩厚不薄。有的朋友如大地,泽被万物,毫无怨尤,微笑承受。所以,益友如地,可以担待我们的过错,帮助我们不断成长。
南先生常言,“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在他看来,每个人虽然都有很多朋友,但全始全终的很少,新朋友在增加,老朋友也在流失,而真正知心的更不易得。
唐朝时期,有一人名为吴保安,在东川遂州任方义尉。他有个同乡叫郭仲翔,是宰相郭震的侄儿。吴保安与郭仲翔本不熟识,但他知道郭仲翔豪侠尚气,于是便给郭仲翔写了一封信,想请郭仲翔推荐自己谋个好差事。郭仲翔接到信时想:“此人与我素昧平生,就如此相托,必然是我的知己。”竟就这样将吴保安视为好友,推荐他到军中担任了书记官。
想不到的是,在一次战斗中,郭仲翔成了敌军的俘虏。敌将规定俘虏可以寄信到家里,让家中拿钱来赎。郭仲翔让回去的人带信给吴保安。吴保安接信后,感念于知己情谊,倾尽所有也不能凑够赎金,于是撇下妻儿外出经商。惨淡经营了十年之久,才凑够赎金,终于把郭仲翔赎了回来。
真正的朋友轻财好义,彼此如亲人般相知,他们的友情也如金石般坚固。此等朋友不一定求多,如果遇到了,就必定要珍惜。虽然他们有时难免会有错误,但南先生认为,人无完人,不要认为你的朋友不如你,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用其长而舍其短便好。所以,多交益友,可以从他们的身上学到正确的为人处世道理;而误交损友,最好尽快与其划清界限,以免误己。
况且,善交朋友,同时也是存世必备的本事,有了朋友的帮助和配合,往来于世总不至于处处碰壁,虽不能说完全进退自如,亦不远矣。
悦死:弹指一挥间,生死任自然
别让穷愁上了身
南怀瑾先生有一位朋友,是个非常有趣的人。这位朋友在过去很有地位,也是部长级别的人物,现在七八十岁了,老年时过着清贫的日子。朋友的身边有一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佣人,不拿薪水地侍候他。有一天,他拿了个条子递给佣人,让佣人去找他的一位朋友借钱。那位朋友慷慨地借给了他一千多元。南先生的这位老朋友拿着一千多块钱去饭馆里吃饭,点了自己最喜欢的几样菜,又拿来一听最喜欢抽的英国加立克牌的高级香烟。他一个人慢慢享受完了,将一千多块钱全掏出来结账。饭馆的人说太多了,这位朋友却非说不必找了,然而他的消费也不过三四百元而已,硬是把钱全打赏了出去。原来这人以前大方惯了,忘了自己根本没有钱。
最后,南先生的朋友拍拍屁股走人了。有个朋友说他风度仍不减当年,他听了笑笑说:我就是要做到这一点,穷归穷,绝不愁,如果又穷又愁,就变成了穷愁潦倒,冤得很。南先生对这位朋友的行为感到非常佩服,社会上贫病交迫的人很多,要想心理上不再添愁,这个人的修养就相当高。
为生活所迫,被生命中发生的很多不尽人意之事催逼,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此类过程,人们多会觉得自己过得很委屈,心中总有股烦恼压抑其中。最后因为各种物欲的支配,使人变得不得不强大,开始做起违反自然,偏离道义的事情。南先生对此相当不赞同。
人生总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然而,愉悦也是一世,痛苦也是一生,何必为了现实中的种种,而影响安然自在的心境呢?世事没有一帆风顺,撑着不死,还是好好活着,表面看来没什么区别,其实质却大相径庭。
一座山中的禅院里,花朵被暴热的太阳晒萎了。
“天哪,快浇点水吧!”小和尚见状喊着,接着去提了桶水来。
“别急!”老和尚说,“现在太阳大,一冷一热,非死不可,等晚一点再浇。”
傍晚,那盆花已经成了“霉干菜”的样子。“不早浇……”小和尚见状,咕咕哝哝地说,“一定已经干死了,怎么浇也活不了了。”
“浇吧!”老和尚指示。水浇下去,没多久,已经垂下去的花,居然全站了起来,而且生机盎然。
“天哪!”小和尚喊,“它们可真厉害,憋在那儿,撑着不死。”
老和尚纠正:“不是撑着不死,是好好活着。”
“这有什么不同呢?”小和尚低着头,十分不解。
“当然不同。”老和尚拍拍小和尚,“我问你,我今年八十多了,我是撑着不死,还是好好活着?”
晚课完了,老和尚把小和尚叫到面前问:“怎么样?想通了吗?”
“没有。”小和尚还低着头。
老和尚肃穆地说:“一天到晚怕死的人,是撑着不死;每天都向前看的人,是好好活着。得一天寿命,就要好好过一天。那些活着的时候天天为了怕死而拜佛烧香,希望死后能成佛的,绝对成不了佛。”说到此,老和尚笑笑:“他今生能好好过,都没好好过,老天何必给他死后更好的生活?”
生活已经摊开在你面前,是屈服地背道而行,还是坦然地积极行事,生活会告诉你不同的答案。你今天做什么,今天吃什么,开不开心,要不要助人,皆由自己决定;别人有了难题,他人故意刁难,对你的好心施以恶言,这是别人的意愿,与自己无干;天气如何,狂风暴雨,山石崩塌,这是人能力所不能及的事,只能“听天由命”,要是过于烦恼,恐怕都是于事无补。
人活得“屈服”,离道越来越远,只是因为人总是忘了自己的事,爱管别人的事,担心老天的事。所以要轻松自在很简单:打理好“自己的事”,不去管“别人的事”,不操心“老天的事”。
虽然说,做人很难,幸福也很难,但其实是有方法的:“第一是不要拿自己的错误惩罚自己,第二是不要拿自己的错误惩罚别人,第三是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不要拿自己的错误惩罚自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一有过错,就终日沉陷在无尽的自责、哀怨、痛悔之中,那么其人生的境况就会像泰戈尔所说的那样:不仅失去了正午的太阳,而且将失去夜晚的群星。人们都会为自己的过错而痛悔,但“不要拿自己的错误惩罚别人”,并不是一种很容易达到的境界,它需要“胸藏万汇凭吞吐”的大器量。“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不让别人的做法决定自己的人生原则,为别人的错误埋单实在不是做人的“上算”。 遵守这“人生幸福三诀”,生活就不会太累。
回头再看南先生的这位朋友,终于深深地感到他做人的乐趣和聪明之处。不去计较,老来快乐一天是一天,穷愁不上身,其境界极是高明。
生活其实本来就是件艺术品,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最得意的一笔,也都有认为不尽如人意的一笔,关键在于你怎样看待,有烦恼的人生才是最真实的,同样,认真对待纷扰的人生才是最舒坦的。
刹那无常,与时俱进
从古到今,幽游人世无所挂碍,逍遥自在超凡绝顶的,必然是庄子。庄子自称“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一个人可以不被任何事物所难道,庄子的自在境界难道不高明吗?对于庄子的境界,南先生有个奇特的比喻,婴儿生下来不到一百天,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时好像很牢,但是他没有用力,若有若无之间,安详而宁静把握得很牢,这就是自在。做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在若有若无之间把握住万物的根本,自在自得道。
人们为什么要若有若无地去把握身边的事物?这是因为宇宙间万千事物时刻在变化的原因。南先生说,任何时间,任何地方,一切的事情,一刹那之间都在变化,不会永恒存在。比如两个人拉手,第一次拉手分开以后,等第二次拉手的时候,中间已经有了很多的变化,与“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