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是生和死之间的一个坡度,其上野花烂漫,往往较别处开得更加无忌、更加放肆,仿佛这些鲜花得到了死者在地下精心的照料。墓地的夜晚是安静的,适合幽灵们静坐。此间的时间像永不枯萎的松针,细密地梳理着微风,照管着地下的幽灵。时间相对于参天的松树而言,仿佛是不存在的。白天,并翅的蝴蝶像天使加百利,来回穿梭,通报着喜乐的事情。蝴蝶,大地的心跳,它们在搬运着什么呢?还有蜜蜂,不改絮絮叨叨的习惯,在阳光底下嗡嗡嗡嗡地背诵着经典的铭文。来到墓地,我总会想起十多年前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必须压低声音,必须放慢脚步,必须放下埋藏在心中的十五(七上八下)只吊桶,这既是尊重死者,也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每年的清明,一向寂静的墓地有了喧闹之声,死者的名字被重新擦拭,墓碑下放满了鲜花。的确,对死亡的尊重应是晚辈的责任。墓地是敛迹的死亡,是收拢了翅膀的死亡,是死亡来过和存在的印记。“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范成大诗句),从墓地回来的人,如果不能成为诗人,也一定会成为一个通达的哲学家。如果他在高高隆起的一堆土中看到生命的易逝和人的最后归宿,那么他的精神趋向一定会变得更加坚定。如果他在坟墓上看到瑟瑟颤抖的小草,从白雪中挣扎出小手,对生命的敬重必定由此增加三分。这个世界应该保存墓地的风景,保存好生和死之间多出来的这个边界,带着这个世界上那些私欲膨胀的家伙来这里定期接受来生教育;也可以现场打开一座坟墓,让世间无法无天的家伙仔细看看:一个人,即使富可敌国,最终能够带走的,也无非那么一点点;或者直接处罚他们看管墓地。坟墓是人的一生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句号,就其形象而言,两者惊人相似。它以大地上隆起的一个实心圆,对应中国古代的哲学(天圆地方说),对应着上天。所以圆滚滚的坟墓是死者对上天的吁请。墓地是人世间最安静的地方,安静得连蚂蚁也会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墓地或许还是人世间最美的地方[1],尤其当我们和茨威格一道来到伟大的托尔斯泰的墓地,我们感到坟墓里的托尔斯泰还在思想,还在为他的安娜殚精竭虑,还在为聂赫留朵夫的罪行忏悔……有一年,我和几个同好来到王店镇竹村沈曾植的墓地,桑树地里,四个巨大无比的坟墓让我久久无言。墓地里的花朵、枯黄的草茎、树巅的乌鸦、早晨的露珠、旁边淤积的小河,甚至一轮缓慢经过的明月,都带着死亡的气息。在墓地里,人的表情既是悲伤,又是欣喜,是弘一大师的临终遗言——悲欣交集。
我们现在称年糕的这种美食,据说在北方称“年年糕”,也即“黏黏糕”,里边谐着“年年高”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