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山川大地。埃杜班想带着伙伴们在那里转一转,因为那里的花木茂盛,风景秀丽,实在迷人,所以想在那里玩上一天,以便观赏一下那里的美景,顺便打上几只羚羊,也借那里的溪水洗一洗身上的征尘。时值春天,阳光明媚,百花盛开,到处生机勃勃,埃杜班心情舒畅,诗兴大发,顺口吟诵道:日居白羊宫,正值好春光。
新娘满花园,身着绫罗装。
微风拂面来,树枝轻摇荡。
溪水起轻波,哗啦闻声响。
乌云泪化雨,黑色顿消光。
好雨润草木,花香鸟鸣唱。
斗酒聚友朋,欢饮心舒畅。
美景饱眼福,驱病得健康。伙伴们听埃杜班吟诵美妙诗句,无不高兴得手舞足蹈。忽然间,他们听到群马惊嘶,急转脸望去,只见一头雄狮出现在了马群后,体形硕大如象,吼声似惊雷,两眼红似火炭,鼻子向外喷火,张着血盆似的大嘴,正朝着马群扑来。
埃杜班见那雄狮欲袭马群,立即抄起盾牌,拔剑出鞘。埃杜班的那口宝剑产自也门,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有诗为证:寒光三尺剑,专取壳中灵。
如主使者至,敌随即丧命。
少年在梦中,借之斩妖精。
大军望其光,登时变蝗虫。
死神常瞌睡,遇剑也惊醒;
亦会淌鲜血,顷刻一命终。埃杜班挥舞着手中的利剑,朝着那头猛狮扑了过去,同时说道:
“该死的雄狮,莫非你不晓得我在此地?”
猛狮看到埃杜班,一声怒吼,朝着埃杜班猛扑过来。埃杜班把宝剑靠在自己的肩上,剑尖超过自己的头约一腕尺,只见那猛狮朝着埃杜班的头上一扑,刹那之间,那猛狮从嘴中间到两条后腿当中,全身被劈成了两半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埃杜班取出狮子的心吃了下去,继之饮过狮子的血,然后向着伙伴们走去。
伙伴们热情迎接埃杜班,祝贺他杀死了雄狮,平安归来,称赞他胆量过人,力大非凡。埃杜班感谢大家的美言。
他们稍事休息之后,继续上路,向着家园进发……
[0774]痛失爱子
埃杜班一行回到赛阿德山,安塔拉出庄迎接自己的儿子,见他们平安归来,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伙伴们各自回自己家中,埃杜班走进妻子戴阿德的帐篷。
戴阿德一见丈夫回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惊喜不已。
安塔拉与儿子们沉浸在欢乐、愉快的节日气氛之中,一连数日在溪边举行盛大宴会,邀请远近宾客欢聚,周围的贝杜因人全都要求安塔拉及其儿子们为他们提供安全保护,他们保证每年向安塔拉缴纳土地税。
安塔拉成年累月饮酒食肉,加之频频设宴款待乡亲和宾客,手中的骆驼和钱财迅速减少,不得不向阿卜莱借了一百峰骆驼,以应付日常开销。
有一天,安塔拉对阿尔沃说:
“剑公啊,如果我无力还阿卜莱这笔债,你就下决心带着你的手下骑士和我的儿子们以及我的哥哥舍布卜,再加上舍布卜的儿子海德鲁夫外出一趟,弄些骆驼回来,替我还上这笔债。”
阿尔沃一口答应,随即告诉手下骑士,要他们整理行装,做外出的准备。
一夜过去,天明了,太阳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山川大地。安塔拉飞身上马,埃杜班及其哥哥埃苏布、迈赛拉相继跃上马背,马兹尼、阿尔沃·本·沃尔德及其手下英雄紧跟着上马,合计八十名骑士,舍布卜亦在其中,迎着朝阳,踏上了征程。他们越荒野,穿沙漠,袭牧场,获得大量战利品,继之宰杀骆驼,举行盛宴,款待前来向他们表示祝贺的贝杜因人。
阿卜斯人醒来不见部族卫士安塔拉·本·舍达德的身影,禁不住害怕起来,便把情况告诉了族王盖斯。族王听后,对大家说:
“族人们,我们的堂弟安塔拉独自带着人马外出了,我们的村庄和家财只有靠我们自己保卫了。安塔拉一行八十人,他们都是强悍雄狮,若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不幸,我们应该能得到他们的消息。”
听族王盖斯这样一说,族人无不感到害怕。
安塔拉一行人马继续前进,行至第三天日挂中天时分,每个人都感到疲惫不堪,简直无法再往前走了。这时,舍布卜左右观望了一阵,突然发现自己偏离了正路,迷失了方向,竟然走入了一片草木稀少的旷野地带,传入耳际的只有妖魔的嚎叫声,进入视野的只有阿拉伯橡胶树,巨石之间有火光闪烁。眼见这番情景,舍布卜勒马停站下来,一时不知该向哪里前进。他对安塔拉说:
“胞弟呀,我们迷路啦!多年来,我没有经过这个地方,这里也没有我的一个朋友和伙伴。”
安塔拉说:
“何不带我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呢?”
“如果我们朝右走,我们就会进入一块名唤‘大黄蜂’的地方,那里有个峡谷,名叫‘萨尔赫谷’。那是一个没有人不害怕的地方,因为那里是妖魔鬼怪寄栖之地。”
安塔拉听舍布卜这么一说,立即说:
“你既不要怕人,更不用怕妖,只管带路往那里走就是了。”
舍布卜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调转马头,毫不犹豫地向右侧拐去。安塔拉像雄鹰一样紧跟在舍布卜的后面,没有任何害怕之意,只觉心潮起伏,诗兴难抑,随口吟诵道:贝杜因强汉,均败我马前。
妖怪遇见我,定急忙逃窜。
魔鬼大军至,欲避灾祸难。
一日挥青锋,鬼怪皆遭歼。
不知多少夜,独自闯荒原。
敌人多如星,亦被我全歼。
群妖看到我,惟惧青锋剑;
喊声响若雷,身内藏鼠胆。
我与众儿郎,从不畏激战。
唤声舍布卜,万难且莫管!舍布卜听过安塔拉吟诵的诗句,勇气倍增,坦然行进在大队人马的最前面,伙伴们紧跟其后,走过几法尔萨赫的路程,来到了萨尔赫谷。
他们刚进入谷地,忽见五名大汉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一个个人高马大,活像枣椰树干那样粗壮雄伟,看上去又好像是阿德部族人,霸气凶悍,不可一世。他们骑的是黑马,鼻宽耳长,毛色黑而泛红。那五名骑士个个虎背熊腰,双目圆瞪,腿似船上桅杆,手像长齿杈子。他们口中叽叽咕咕,时而响若惊雷,时而又像狮吼。那五名骑士大汉个个腰佩宝剑,手握长矛,身穿锁子甲,头戴钢盔。
安塔拉看见那五名骑士,转脸望着埃苏布,说:
“埃苏布,你去看看这几个形态奇怪的人,问问他们是阿拉伯哪个部族的!”
埃苏布从命,立即向自己的马走去。埃杜班抢先纵马向着那五个人冲了过去,并大声喊问道:
“喂,阿拉伯壮士,你们是哪个部族的?来这里干什么?快把你们的姓氏、家世报上来,免得糊里糊涂送掉性命!假若你们是朋友,就赶快上前问安致意;如果是敌人,等待你们的只有后悔。”
埃杜班的话音刚落,那五名骑士中的一个枣椰树干似的大汉便拍马朝着埃杜班猛扑过来,一矛刺入埃杜班的胸膛,矛头穿背而出,埃杜班当即落马倒地,躺在了血泊之中,一命告终。
阿拉伯骑士们眼见埃杜班丧命,不禁目瞪口呆。安塔拉见儿子倒下,一声大喊,心悲欲碎,眼前一片漆黑,身靠长矛,昏迷了过去,眼前和背后的一切全然不知所以。
阿尔沃·本·沃尔德及其手下英雄朝那几个大汉冲杀过去,那五名大汉急忙挥矛迎战,阿尔沃的手下人有的身中数矛,阿尔沃的坐骑被对方刺死。阿尔沃眼见自己无力抵挡对方的猛烈进攻,失魂落魄,急忙向着安塔拉跑去,大声求救道:
“骑士之王,快救救我们!我们顶不住啦!”
安塔拉没有答话。阿尔沃看见同伴的一匹马在那里游荡,于是纵身跃上马背,向着参战的骑士飞驰而去。到了那里一看,惊见自己的一半伙伴倒在了血泊之中,顷刻之间,自己胯下的马中箭倒地死亡。阿尔沃见势不妙,再次跑回到安塔拉那里,不禁眼泪淌满面颊。
阿尔沃跑到安塔拉身边,发现安塔拉昏迷不省人事,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伙伴们遇到了什么困难,于是大声喊道:
“骑士之王,你睁开眼呀!我们已经陷入了死亡境地,无计脱身呀!”
安塔拉双眼紧闭,只言未答。阿尔沃跑到同来的伙伴们那里,发现八十个人当中只剩下了二十个人,其余的人都丧命在敌人的剑矛之下。阿尔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向安塔拉跑去。他到了安塔拉的面前,抬高嗓门,大声喊道:
“阿卜斯卫士,你快醒醒吧!你的儿子和伙伴们都战死了!”
这时,安塔拉方才慢慢睁开了血红的双眼,泪水浸湿了胡须,对阿尔沃说:
“剑公,你知道是谁杀死了我的儿子吗?你赶快带我去找那个人,我要他为我的儿子偿命,以解我的心头之恨。”
“你看看你的面前,看看你的儿子们吧!看看你的手下骑士,还有谁还活着吧!杀死埃杜班的那个人就是他们领头的那名大汉。”
安塔拉听后,立即拔剑出鞘,眼冒金星,手握长矛,纵马向着那个大汉冲杀过去。安塔拉一矛将那大汉的胸膛刺穿,那大汉顿时落马倒地,紧接着安塔拉又朝他劈了一剑,只见那大汉身体蜷缩在了一起,避开利剑,二目圆瞪,怒视着安塔拉。见此情景,安塔拉调转马头,大喊道:
“剑公兄弟,快逃吧!”
阿尔沃不解地问:
“骑士之王,这是为什么?”
“剑公,今天不是交战的日子啊!”
“今天,朋友丢下朋友,同伴抛下同伴,我连马都没有了,如何逃走呀?”
安塔拉一把将阿尔沃拉上自己的马背,纵马向着故乡和亲人飞驰而去,边策马飞奔,边吟诵道:欲取大黄蜂,却见兽惊逃。
朋伴急问我:莫非见凶兆?
你乃大英雄,何故忙回跑?
你曾伏猛狮,从来未败倒!
我说见异类,与我不同道;
就连莽原狮,遇之亦求饶。
吾儿英雄汉,勇敢堪称道。
可怜埃杜班,一命捐躯了。
群兽哭吾儿,百鸟亦哀号。
责我性怯懦,我无言以告。
曾徒手缚狮,沙场真英豪。
今被人责备,忍辱暂躲逃。安塔拉纵马飞驰,但听喊声不住地从身后传来,而且看到有火把和石头不停地朝他们投掷而来。
安塔拉一行终于逃到了山谷口外。当他们回头望去时,发现他们只剩下了五个人,除了他自己,还有阿尔沃、迈赛拉、埃苏布和马兹尼……
[0775]悼埃杜班
舍布卜和海德鲁夫到哪里去了呢?
父子俩看到埃杜班倒地丧命,阿卜斯骑士们都已逃离,舍布卜撒腿向着旷野跑去,海德鲁夫紧跟在父亲的后面,一口气跑到了舒尔拜大地。
回到家园,舍布卜报告说此次出征骑士们死伤惨重,顷刻村中哭喊声响成一片。阿卜莱听后,连连批打自己的头,撕扯自己的衣服,放声大哭。安塔拉的儿媳妇和骑士们的家眷也都痛哭失声。
消息传到族王盖斯的耳里,他马上把舍布卜叫到面前,询问详细情况。舍布卜把骑士们的遭遇如实相告。阿卜斯族人得知情况,男女老幼无不沉浸在痛苦的哭号声中。
安塔拉·本·舍达德及其随行骑士离开谷地之后,惊魂方才平静下来。安塔拉眼见手下骑士减少多人,想到谷地一战的惨败情况,想到儿子埃杜班惨死,不知如何去见族中的父老乡亲,痛苦难言,泪水扑簌下落,边哭边吟诵道:去往家园人,代我报丧耗:
出征八十将,回返者甚少。
萨尔赫谷中,遭遇五巨妖。
埃杜班出战,不幸一命夭。
八十奇勇士,竟不敌五人!
多数相继步,老族王后尘。
敌向我攻来,似火烧干柴。
断非人之后,定是群魔怪。
我挥剑劈下,那魔身躲开。
我即唤同伴,逃命随我来。
昨日沙场上,尽展英豪胆。
青年为保命,逃遁非缺点。
我定要出兵,荡平妖家园。
纵使他们逃,藏匿日出边。
只因伤及至,我的心与肝;
埃杜班惨死,尸首无土掩。
吾儿埃杜班,圆月旭日般;
今随我出征,不期谷中眠。
吾儿埃杜班,本是口利剑;
上阵杀敌勇,无人齐其肩。
哭儿泪不干,直到入黄泉。
原本林中狮,令群敌为难。
大雨降儿墓,不见天放晴。
哭儿心已碎,日夜发悲声。安塔拉吟罢诗,不禁泪水簌簌下落,伙伴们也都心悲欲碎。埃苏布呼唤着埃杜班的名字,悲痛难忍,吟诵道:弟去兄孤单,谁赐我欢畅?
若弟难逃劫,愿替你一闯。
弟去族人悲,敌来谁抵抗?
弟去矛无主,只得竖一旁。
失去弟兄后,欢乐俱消亡。
纵伴美人眠,皓月般面庞。
手不近酒杯,不凑娱乐场;
不穿新衣衫,休闲无从讲。
须发永不理,直至土里葬。
期雨润弟墓,礼泉不吝淌。埃苏布吟罢诗,一行人策马疾驰,穿沙漠,越荒原,终于看到了家园。他们进村一看,发现那里地覆天翻,乱作一团,哭喊声声声相连。妇女们走来迎接他们,都像乌鸦一样周身披着黑纱,边哭边喊。戴阿德一眼看到公公安塔拉,但却没看到丈夫埃杜班,顿时泪如雨注,顺着面颊滴下,悲吟道:眼睛夫如何,垂泪复滴血。
只因埃杜班,命丧在旷野。
极目望远方,夫君长眠地。
劲敌难抵挡,大祸躲不及。
愿为夫赎身,让我担忧虑。
单因失去你,肝胆落疾盂。
既成陌路人,生活焉舒服?
哭悼埃杜班,直至身入土。
晨起发哭声,夜来泪如注。
期主降礼泉,朝夕润君墓。戴阿德吟罢诗,双眼泪水已成断线的珍珠。旋即,阿卜莱走到安塔拉的跟前,对他说:
“你和我一起多住些日子吧!我们不希望再看到灾难。堂兄啊,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好运气已经不复存在啦……”
话未说完,阿卜莱就哭了起来。安塔拉也哭了起来,边落泪边吟诵道:阿卜莱莫怪,我心似火灼。
你若想迁移,话无须多说。
失去埃杜班,寝室不得安。
儿与我隔世,整日泪潸然。
吾儿向善战,胜利双肩担。
多少英雄汉,败倒儿马前!
迈齐奈部将,突袭未得手;
只因儿出战,众敌遭俘囚。
你挥剑响雷,舞矛云雾收。
纵马入沙场,敌惊忙回头。
激战你冲锋,保我族妇幼。
乌云遮天际,有你挑血口。
战激首级落,如雹云间降。
灭敌总靠你,涉险不相让。
穷人求上门,让其如愿返。
不期灾难临,令儿去不还。
眼睛只管哭,意决不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