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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琴魂

小楼中,倦夜斜倚卧塌,闭目沉睡。

一团光影卷进小楼,停在倦夜身前,光影变幻,凝成秦九卿的身影。

他兴奋地盯着倦夜,似乎恨不得一口将他吞噬。

如此完美的躯体,你终于是我的了!

秦九卿逼近倦夜……

卧塌下面突然滚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甜蜜的面孔,甜蜜的笑容,截在秦九卿身前:“爹爹!”

秦九卿一怔:“小音,你怎么在这里?”

秦小音似是埋怨,似是撒娇:“还不都怪爹爹,把小音丢下不管,小音差一点儿被墨雪害得魂飞魄散。

秦九卿皱眉:“墨雪注定会死,你绝对是安全的,爹爹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你什么时候到了九焰,为什么不来找我?”

“墨雪死后,我的魂魄也随之归位,混在墨家军中。后来张小春投降凌王,我偷偷跟住了倦夜,一直藏在他的房间里。”

秦九卿怀疑地盯着她:“他竟然没有察觉?”

秦小音得意洋洋:“怎么可能?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他并没有揭穿我,还命下人按时送来餐点供我享用。他很少吃东西,这些食物自然全被我包了。爹爹,你说我怎么舍得离开他呢?”

秦九卿捏捏她嫩嫩的脸蛋:“小音是不是很喜欢倦夜?”

秦小音用力点头:“对呀,爹爹,我真想永远这样看着他。”

秦九卿微笑:“那还不容易吗?爹爹帮你达成心愿,让你永远都可以这样看着他。”秦九卿绕开秦小音,俯身向着倦夜……

“爹!”秦小音眼中流露出一丝慌乱,又迅速隐匿,用很大的声音问:“爹,你知道娘为什么自杀吗?”

秦九卿一愣,皱眉:“小音,你怎么突然提起她?”

秦小音爬上倦夜所在的卧塌,小脑袋挤进他的怀中,眼睛却盯着秦九卿:“娘临死的时候对我和姐姐说:你们的爹爹根本不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早已死了。娘的话我一直都不明白,直到今天,我才了解她的意思:娘爱的是秦九卿,即便爹爹占据了秦九卿的身体,可是心魂却不是秦九卿,所以娘再也活不下去。”

秦九卿冷冷地盯着秦小音:“我也明白了,你根本是在拖延时间。想不到我的女儿竟然会为一个男人动了真心,只可惜,你是无法阻止我的。”

秦小音心焦如焚,倦夜,你为什么还不醒来?你到底是怎么了?

秦九卿伸出手,秦小音下意识地伸手挡住。

秦九卿神色一沉,一把抓起秦小音,不顾她的挣扎,竟将她整个人塞进嘴里,硬吞了进去:“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秦九卿凝成一道光线,正要钻进倦夜的身体……

地面突然翻裂,土石纷飞,将倦夜围在中间,竟让秦九卿无隙而入。

秦九卿咬牙切齿:“燕空城,你也要和我做对!”

飞卷的土石间,逐渐幻现出一个人影,很普通的青衣穿在他的身上,却自有一种气韵,华然天成,风流蕴籍,不是燕空城是谁?

燕空城轻笑;“秦九卿,倦夜就是倦夜,谁也不能改变。”

秦九卿悬在半空中,身影伸缩不定:“凌王殿下与昭和殿下血脉相连,早有默契,你与我各为人臣,也应该休戚与共才对。”

“当然。”燕空城笑得很是亲切,“只要你离开这里,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

秦九卿面目露出狰狞:“燕空城,你以为你阻止得了我?”

燕空城淡淡一笑,身边的土石翻飞更快:“何不试试?”

秦九卿咆哮,扑向燕空城,就在这时,一支手突然插入两人中间,宛如来自虚空中的闪电,斩向秦九卿……

秦九卿一声惨嚎,身体收缩成一小团,飞速后退,挤出窗缝逃去。

燕空城呼了一口气:“你终于醒过来了。”

倦夜似乎在想什么,怔然出神,过了一会才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就是今天。昭和殿下与凌王东涯已经达成协议,东涯带殿下去解救阿挪,我听说你在这里,便跑来看你,幸好我来了。”

倦夜无力地坐回卧塌:“谢谢你。”

燕空城皱眉:“倦夜,你可知道,九焰即将成为是非之地?”

倦夜轻叹:“我明白,而你将带来更狂猛的惊涛骇浪。”

“你既然知道,又何苦非要卷入旋涡中心呢?”

“我已经在这里了。”倦夜轻轻拨弄着桌上的翠尾琴,“况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无论这里将发生什么,我都不能离开。”

隐隐有水潮之声逼近,燕空城皱眉:“他来了,我得走了。”

倦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燕空城这架势,分明是潜进来的。他毕竟是泽越使臣,若被发现偷进沧王府,必会惹人话柄。

地面再一次隆起降落,燕空城的身影消失了,房间也随之恢复原状。

房门被推开,水气弥漫中,沧溪走进,看到倦夜,神色一喜,然后苦笑:“你终于醒了?水色起码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总是在最不该睡的时候睡去。”

倦夜并没在意:“怎么,这几天又发生什么事了?”

“东涯已经护送着燕空城进京,明天就要面圣。听皇伯伯的意思也是不想再开战了,能和了最好。”

倦夜沉思良久,才淡淡一笑:“这些事我不想参与,以后的几天,我会在青泽,而且不想被人打扰。”

“没问题!”

说话的不是沧溪,而是突然跑进来的水色,水色挨到倦夜身边:“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你。”

沧溪瞪了水色一眼,有你在,想不被打扰都不行!

青泽,位于九焰皇城西面,被两座小山夹在中间,形如山谷,又因为地有温泉,所以四季如春,花开不谢,后被圈为禁地,成为皇家专有园林。

虽然现在已是年末,但青泽之内,仍是一派胜景,浅浅淡淡的绿,迷蒙着溶溶的雾气,夹杂着形色各异的花朵,璀璨如锦,漫步其中,恍恍惚惚,宛如梦幻。

踏着薄雾,千羽忘形地奔跑着,彩色的羽衣飞扬起来,东涯痴痴地看着,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呐喊,留住她,这是你梦中最美的追寻。

东涯快步追上千羽,拦腰将她抱住:“千羽,我们成亲吧。”

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千羽默默垂下了头。

“千羽,你还在犹豫什么?因为倦夜吗?你可知道,他已是皇上默认的君华驸马。”

千羽低着头,不肯说话。

东涯有些恼火,更多的却是无奈:“算了……我不逼你。”

谁想,千羽突然抬起头:“你听,好像有人在弹琴。”

东涯一怔,隐约之间,果然有琴声传来,心里郁闷极了,狡猾的小东西,果然最会转移注意。

千羽已向着琴声跑去,悠然的琴声流泻于花与叶的海洋,和谐的韵率像是富有生命一般,弹跳着,鼓动着,急切着好似要唤醒什么,叶儿轻颤,花儿吐蕊,和着音乐尽情地怒放。

千羽听得心神皆醉,双脚不知不觉地寻着琴声走去,东涯跟在千羽身后,两人绕过几丛樱树,便见到花海中矗立着一个纯白色的石台,石台上雕刻着日月星空图,左侧写着三个字:唤星台。

但千羽并没注意这些,她只是怔怔地望着石台,身体像冰一样冷。

石台上,倦夜盘腿而坐,身前一架古琴,琴尾翠绿如叶。琴声在他的指尖流淌,活力四射,充满生机。水色靠在他身侧,长长的裙摆托曳于地面,神态亲昵,嘴唇几乎贴到倦夜的脸上。

千羽的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瞪着倦夜和水色,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分开两人,东涯自然也看到了石台上的情形,他若有所思地倾听琴音,目光悄然流转,最后停在石台对面的一块儿土地上,浅黑色的松软土壤,干净而平整,没有种植任何花树。

水色似乎感觉到什么,痴缠的目光终于离开倦夜,于是,她看到了千羽,愣了愣,却更加贴紧倦夜,一副示威的神态。

千羽气得快发疯了,忍不住跑了过去:“你们在做什么?”

谁也想不到,对于千羽的质问,倦夜竟是无动于衷,依然专注于身前的古琴,仿佛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比弹琴更重要的事了。

水色也不说话,双手环住倦夜的腰,得意地看向千羽。

千羽简直不敢相信,手指在轻轻颤抖:“倦夜,你怎么了?”

但倦夜连眼皮都不抬,只是全心全意地弹琴,琴声逐渐高昂,飘摇而上,婉转于云间山色。

千羽都要哭出来了:“倦夜,你在怪我吗?倦夜,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倦夜依然没有抬头,指尖挑弄琴弦,越来越快……

水色更是得意,竟然凑近了倦夜,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倦夜不避不闪,只是弹琴。

千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们……竟然已如此亲密,她与倦夜,真的已经成为过去了吗?

“倦夜,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像是垂死之前的挣扎,千羽流着泪,嘶声叫着。

可是,倦夜沉默依旧。

双腿一软,千羽再也站不住了,幸好东涯及时扶住了她,温柔地把她拥进怀中:“千羽,我们走吧。”

千羽抖着唇:“东涯……”

东涯伸指轻轻在千羽的唇上按了一下:“乖,什么都不必说了,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再也忍不住,千羽大哭着扑进他的怀中:“东涯,东涯!”

东涯轻柔地抚着她的背:“千羽,想哭就哭吧,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有我在,再也不允许你掉泪了。”

“东涯!”千羽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我……我们成亲。”

啪!

一根琴弦断了,琴声嘎然而止,终于,倦夜抬起了头。

又惊又喜的东涯更加抱紧了千羽:“你答应了,你终于答应了,千羽,我就知道,你终会选择我的。”

千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蜷缩在东涯怀中,哽咽着落泪。

东涯看向倦夜,眼中有嘲弄,也有悲悯,然后一把抱起千羽:“我们回家。”

倦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两人身影消失的地方,竟似痴了一样。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云霞像火一样在他的身后燃烧。

水色咬着唇,指着石台对面的土地:“主人,好像没有动静?”

倦夜回过神,黯然垂头:“我终究无法做到完全忘情,竟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月夕,对不起!”

淡黑色的土壤中,一颗绿色的树种躺在那儿,无声无息地绽开一条缝隙。

泽越与九焰刚刚言和,凌王东涯即将大婚的消息又像旋风一样在朝野之间传递,最出人意料的是,凌王妃竟是一个毫无出身背景的平民女子,这对于野心勃勃的东涯来讲,实在不能算是最佳选择。对此九焰皇帝重颜也颇为不解,更有朝臣提出异议,可是东涯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坚持要娶千羽为妃。

更奇怪的是,一向与东涯不睦的水色竟会一反常态,表示支持东涯的选择,重颜耐不住兄妹两人的纠缠,终于点头答应亲事。

当事之人谁不明白水色的用意?沧溪更把水色怒斥一顿,骂她私心太重,却毫不顾忌倦夜的感受。这时的水色心情正好,也不辩驳,只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讨好倦夜,让他把感情全部转移到她这边,哼,去了千羽这个大敌,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倦夜竟是表现最镇定的一个,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每天都到青泽弹琴,一弹就是一整天,其间不饮不食,任何人来访也一概拒绝。夜半才回,清晨又去,沧溪看在眼里,忧在心上,却不懂倦夜的心意,所以无从劝说。

开始的几天水色还一直跟着倦夜,可是弹琴时的倦夜过于专注,竟似完全忘记了身外之事,眼里根本没有水色的存在。无事可做的水色只能从这边挪到那边,再从那边挪到这边,揪几朵花,拔几棵草,到最后便是对着树木猛捶狠踢,却依然得不到倦夜的丝毫关注。

气急败坏的水色把百米之内最后一棵树摧残致死后,再也待不下去,愤愤地跑掉了。

对这一切,倦夜恍如未见,悠远的琴声荡漾在花木之间,像是筑起了一道屏障,即便远处有大海浩茫,却被它隔断了风浪,隔断了动荡与惊险,只为他留下一片安详与秀美。

丝丝缕缕的云雾飘在倦夜的襟袖之间,纠缠旋舞,映出他眉间的一点寂寞。

一只优美修长的手抚上倦夜的头发,温柔而充满怜惜。

急切的颤音之后,琴声停了下来,倦夜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睛已盈满湿意。

“你终于醒了。”倦夜哑着声音说。

在他身后,一个似实似虚的人影站在那里,眉目清秀,神态温和,是月夕。

月夕坐在倦夜身边,微笑着:“你每天坚持不懈地用琴声吵我,我敢不醒来吗?”

倦夜轻轻叹气:“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只是凭着记忆弹奏这首《归去来》,虽然它是还魂之曲,但你已是木身,没有肉体,我真怕对你没有作用。”

月夕惬意地靠在倦夜身上,伸了个懒腰:“对我来讲,失去肉体也意味着摆脱了世事的羁绊,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倒是你,琴声之内,隐忧重重,你心绪很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倦夜沉默了一下:“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哦,今天很特殊吗?”

倦夜咬了咬唇:“今天是千羽与凌王东涯大婚之日。”

月夕怔了下,突然就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倦夜转身,两人终于面对面了:“我说,千羽今天会嫁给东涯。”

月夕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你在哄我?”

倦夜苦笑:“你觉得可能吗?”

月夕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你……那你还在这里和我聊天,你还在等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倦夜苦涩低头。

月夕突然抓住倦夜的手:“倦夜,你立刻就去,限你在一刻钟内把千羽抓来见我,这么久没见,我真的很想她,快去呀!”

倦夜眼睛一亮,抬起头:“好,我这就去。”话没说完,他人已经不见了。

望着倦夜迅速远去的背影,月夕轻轻笑了。

倦夜,一定要幸福哦!

鼓乐喧嚣,人声鼎沸。

鲜艳华丽的轿子停在凌王府前。

掀开轿帘,下人搀扶着新娘走下花轿。

贺喜声,欢笑声,音乐声,交织在身外,鲜红的盖头下,千羽默默垂下眉睫。

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牵领着走进新的生活……

一滴泪滚落尘埃,被轻轻摆动的红衣遮掩。

倦夜,多少风雨,多少艰难,我们都携手走过,可是彼此相握的手,却没能握到最后。

红巾被掀起,喜庆鲜亮的各种颜色骤然映入眼帘,赞叹声此起彼伏,却渐渐遥远。

“千羽,你真美!”

东涯一身锦绣华服,俊美的面孔贵气逼人,眼底闪漾温柔。

千羽呆呆地看着他,他将与我相伴一生,可是为什么,竟有陌生的感觉在心底升起,再也无法遏制?

“王爷王妃,跪礼!”

司仪的声音在身外响起,千羽如梦初醒,这才发觉厅内的人很多,九焰的权贵们齐集一堂,沧溪,水色,就连燕空城也在其中,他们全都看着千羽,神态各异。

该行礼了吗?千羽茫然地想,却身不由主的随着东涯弯下双膝……

“千羽!”

熟悉的呼唤宛如响在梦中,恍惚中,千羽仿佛看到倦夜走向自己,握住了她的手:“千羽,跟我走。”

温热的感觉真实地包裹住自己,千羽瞬间僵硬了身体,不敢相信地看着身前的人,清俊的眉,深邃的眼,忍不住心头的狂喜,倦夜,你真的来了?

“放开她!”东涯脸色难看极了,右手带起白光,锋利如刀,挥向了倦夜。

倦夜左手依然握着千羽,右手迎了出去,顷刻之间,两人已交手数十招,激荡的气流形成巨大的旋风,将杯盘桌椅,连着大红绸带席卷而起,众人纷纷退避,不敢近身。

双掌相碰,东涯疾退向后,衣袂飞扬,映出他嘴边的鲜血,触目惊心。

倦夜也在后退,左手依然握着千羽,一直退出大厅,旋身之际,已将凌王府的侍卫逼退,宛如飞鸟一般腾空而去,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东涯捂着胸口追出大厅,怒声叫:“传我命令,立刻封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王府侍卫匆匆而去,来观礼的客人们面面相觑,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水色气得用力跺脚,幸好被沧溪拽住,否则早就追出去了。

东涯沉着脸转向客人,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诸位大人请放心,三个时辰内,新娘必定返回,绝对不会误了今晚的洞房花烛,来人,开宴!”

凌王府的下人果然是训练有素,片刻间,零乱的桌椅便收拾完毕,一桌桌丰盛的酒席摆上大厅,这种时候谁还敢有反对意见,纷纷落座,一时之间,杯斛交错,倒真有几分喜乐的气氛。但实际上,许多人都在忐忑不安地祈祷,希望新娘快快回来,免得连累他们,同时在暗中猜测,为什么凌王那么肯定,新娘会在三个时辰内返回?

东涯交代完毕,便离开了大厅,大家也不多问,凌王妃当众被人劫走,下落不明,他若能安心坐在这里陪酒,那才奇怪呢?

最镇定从容的反倒是燕空城,他竟借机和九焰的诸位大臣们拉起关系来,挨桌地敬酒,嘴里说着奉承之辞,态度却不卑不亢,不留丝毫痕迹,在这之前,他早已做过一番调查,对九焰这些亲贵的性情喜好了如指掌,所以专门找他们喜欢的说,再加上他形容潇洒,体态风流,谈吐文雅,竟让不少大臣忘了他的身份,与他推心置腹起来。

有燕空城左右周旋,厅内还真的热闹起来,众人也开始互相比酒,早已把新娘被劫的事情抛诸脑后,反正新郎又不是自己,既然来了,干脆就开怀畅饮一番,烦心的事留给凌王就好。

不知为什么,沧溪心里总有不安的感觉,再加上挂念倦夜和千羽,便起身想离开,谁想,燕空城竟似一直注意着他,见他要走,立刻拦住了他:“沧王殿下,上次殿下到泽越,发生了诸多误会,又因不知殿下真实身份,以致在下未能尽地主之谊,一直抱愧在心,今日真凶已经伏法,还望沧王殿下也能尽弃前嫌,以期两国永远交好,再不动干戈。”

其实沧溪对燕空城本人极有好感,只是一想到还君明的惨死,心里难免介缔。可是又心知,许多事情绝非个人之过,泽越九焰的纷争由来已久,再加上野心之辈在旁推波助澜,一场战事下来,牵连了多少无辜,这已不是个人的是非恩怨了。

所以沧溪心里纵有许多无奈,表面却不能流露:“侯爷说得哪里话?本王也希望两国交好,恢复贸易往来,曾经发生的既属误会,便不要再提了。”

“沧王仁厚,燕空城愿以一杯水酒相敬,谢沧王以苍生为念,既往不咎。”

两人碰杯,饮尽杯中酒,相视而笑。燕空城明显有结交之意,所以并没离开,反而与沧溪谈起了国家大事。两人皆是胸有丘壑,才华横溢之辈,谈得极为投机。只是沧溪因为担心倦夜,难免心不在焉,但此时此刻,又不好表示出来。

远远的,似有喊杀声传来,厅内诸人不由安静下来,错愕地看着身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将领级人物奔进大厅:“诸位大人,凌王已经发现敌踪,正率人追捕,难免纷乱,诸位不必介意,请自行饮酒,凌王很快便会赶回。”

京卫冯大人有些醉意地站了起来:“那我负责京中防卫,也得出去看看,以防有人……嗝,趁机生乱。”他身旁的张大人也摇晃着站起来,“喂……想跑吗?今天我非把你喝趴下不可!”拽住冯大人,就往椅子上按,冯大人本来要挣脱,也不知怎么,身体突然就软了下来,趴倒在桌子上,张大人哈哈大笑:“这就醉了……我还没开始灌你呢!”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大笑,沧溪却皱了皱眉,因为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竟隐隐有杀伐之势,他再也忍不住了,站了起来,谁想,燕空城竟然又按住了他:“沧王,此时此刻,你还是待在这里为好?”

“为什么?”沧溪愕然。

燕空城一派悠然:“你没注意吗?凌王的许多下属都在注意你,谁不知道倦夜是你的知交好友,他们在防备什么,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所以为了避嫌,你啊,还是不管此事为妙,况且,你根本不必担心……”眨了眨眼,“对于倦夜来讲,人多势众这个词并不适用。”

可是不知为什么,沧溪总是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可是一旁燕空城又在殷殷劝酒,他作为九焰之王,面对别国使者,总不好冒然离席。水色却没有他的顾忌,转身奔向厅外,但人还没到门口,便被小小白拦住了。

“你去哪里?”小小白黑衣黑袍,与眼前喜庆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

水色轻蔑地看她一眼:“凭你还不配问我,滚一边去!”

小小白眯起了眼睛,弯月一般可爱,但眼中透出的锋芒却如沁骨的寒风:“我奉命在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凌王府,违令者,杀!”

水色脸色也冷了下来:“若是我记得不错,你是泽越人,却怎么管起我九焰的事?”

“我只听主人号令,其他的一概不问。”

“燕空城?”水色心头略过一丝惊疑,他为什么封闭凌王府,又凭什么封闭凌王府,今日在座的都是九焰权臣,燕空城只是泽越的使臣,怎么会有这个权利?除非是凌王的托付,只是他们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水色越想越觉得不对,更是急着离开,只不过,她刚刚迈步,便看到两只燕子迎面飞来,疾如闪电,想也没想,两条箭鱼已经随手甩出,奇准无比地刺穿了黑燕。

更多的燕子飞来,形成四面合围之势,而各式各样的鱼也从水色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迎击燕群。

色彩缤纷的鱼和黑白相间的燕在空中相遇,冲撞,血肉鳞翅碎落散飞,形成一种极端残酷的奇景,偏偏又无比瑰丽。

而位于战斗中心的两人却对身外纷飞的碎尸恍如未见,神态从容像是在水翠花娇之中,只不过缓缓弥漫的煞气暴露了两人内心的杀机。

水色五指骐张,然后并拢,宛如咆哮的巨嘴:“找死!”指尖白光暴涨,形成一条巨鲨,凶猛地扑向小小白。

小小白身上的黑袍猛地掀起,宛如燕翅,翅缘闪烁寒光,比刀锋还利,骤然斩向水色。

燕鲨相撞,掀起狂风如啸,席卷而起……

“圣旨到!”

从突然打开的凌王府大门之后传来的声音静谧了所有纷乱,一个皇宫内侍迈步走进,直向大厅。水色茫然不明所以,丢下小小白,慌忙跟上。

“凌王东涯接旨。”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东涯匆匆走进大厅,跪地接旨,其他大臣也连忙正衣扶冠,跪地听旨。

“朕近日身虚体弱,渐感无力朝政,凌王东涯,自幼聪颖,待下亲厚,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于凌王东涯,即日登基。”

“臣领旨。”

东涯神态恭敬,领旨谢恩,大厅里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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