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长,风摇摇,面对着成风日益压过来的军队力量,成业有些力不从心了。
纵然,他有足够的能力和野心去控制这个朝堂,可是他却低估了百姓的力量。
就像是成云赐给他的一句话:众叛亲离。
可他还是想得到些什么呢,就算是放弃整个天下,他还是想得到一个人呢,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不想知道。
他早已疯狂。
“娘娘,时候不早了,今晚要去参加夜宴的。”门外,想起罗小的声音,打断了这短暂的温馨。
“是,知道了,让晨梦进来吧!”纹玉应着,现在她已经完全确认了罗小是自己的人,没想到,还有这步棋,真是不能小看成风了。
“不用,我来!”成风急忙翻身。
“你?”纹玉投过来疑问的眼神。
门外的罗小,倒是耳力非凡,淡淡的说了一声,是,不要误了时辰。就退下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顿时多了几分暖意。
纹玉被成风拉到了镜子面前。
开始了繁琐的梳妆环节。
一泻千里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好发!”成风念念有词,“又光又滑,又顺又直,还有一股淡淡的轻轻的香味。”
“香味?我都快几年没见过胭脂水粉了,哪里来的香味!”纹玉淡笑道。
“风行居的香草味!”成风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很认真的说着。
“风--行--居!”纹玉慢慢的念出了这几个字,却仿佛有千斤的重量,那个仿佛是天边的地方,承载着他们太多的回忆。
“风行居的香草味是什么味道啊?”纹玉继续问着,尽管,她曾经回答过这个问题。
“淡淡的,浓浓的,别的人用不来,有的人散不去,懂的人闻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味道。像极了北地边疆冷关的冰凉,染着无尽的绵长。”成风说的认真。
他很少这样文绉绉的说话的,他的话其实很少的,向来惜字如金。
“何时,你也如小女子似的,这般的多愁善感起来了!”纹玉笑笑,银铃般的笑声撒开了,胜过了精致的风铃。
“多愁善感?”成风没想到纹玉会这样说,顿了一下“也许是拜娘子所赐吧!”
“我哪有那么矫情,我认得几个字,又会几句文辞!”纹玉反驳着。
“你不识字吗?那泪痕嫁裳上的字是谁绣的?画上的字是谁提的?娘子你也太谦虚了吧!”成风莫名其妙,这个论据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吧!
“如果我认得字,就不会不懂古人的教训,就不会让百万的将士因为我一个人而迟迟不前,就不会受制于成业,灵璧就不会受伤,琮儿也不会留在京城。
如果我会吟诗造词,就不会笨拙的连活着都做不到,就不会让这么多的人为我而担心,就不会让那么多的人为我赔上性命!”纹玉越说越伤心。
“岫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成风蹙起了眉。
“难道不是吗?”纹玉笑笑,“好了,你快弄头发吧,不然迟到了可就不好了!”
“岫儿,本王不准你胡思乱想,本来就是一块笨笨的玉石,哪里来那么多的想法!你是本王堂堂的王妃,天意如此,不管未来如何,你都没有错,给本王记住了!”就在刚才成风的心,疼了一下,微弱但是绝对深刻。
那种一转眼就消失不见的疼痛,让他怎么承受的来呢?
“真霸道!”纹玉又笑了一下,沉默了。
可是这种沉默还真是让人心疼呢!
不一会儿,精致的铜镜之中,隐隐绰绰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极致面容。
黑色的发被挽了起来,套在一支清淡素雅的玉冠里,然后用一支翠色的玉簪紧紧扣住,两鬓散下来几缕发随风飘飘忽忽,添了不少的灵气。
这,是个男子的装扮!
纹玉抬头疑惑的望着心中绝美的男子。
“怎么,你还想让我把你打扮的美美的去见那个男人!”看出来她的疑惑,他说的浅浅淡淡。
镜中花好,水中月圆。纹玉苦自心生,扯出一个笑容:“也好。”不知道是她故意把尾音拉长,还是大殿太空旷,声音得以慢慢的延伸出去,难以算去。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成风夸赞道,“以后,咱们的儿子一定也会长的这般英俊吧!”
纹玉噗嗤一笑:“我扮了男子,你想扮成女子吗?”
“岫儿,想看吗?”成风到说道。
“不想,我怕我看了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美丽的女子了呢!”纹玉下意识的回答,在她的心里,这个男子的确美得让自己都有些自惭形秽。
“哪有你这样夸自家丈夫的,不嫌害臊!”两人又开始了,一阵又一阵的对垒。
也许是相守的日子太短了,短的余下的日子里就都是苦了。
所以,才会要这样的甜着,甜到腻,甜到心疼,疼的要死。
简短的嬉笑,清新如晚秋的风,纵然带着几许不易察觉的荒凉。
夜就那样的随之而然的来了,没有一丝犹豫和停顿。
虽然身子日益重了,可是她步伐依然轻盈。
跺进大兴殿的一刹那,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传说中的绝世美人,宠冠后宫,无人能及。
今夜的纹玉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玉色衣袍,虽然是男子打扮,可与生俱来的柔美温和使得服饰少了几分硬冷之气,眼神里那股子倔强和坚毅又为衣衫添了几分霸气。
成业亦是一愣,多日不见,她愈发的不同了。
原本以为,成风死了,她一定会难过的要死,她恐怕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了吧!可是,现如今,这种景象,又是做什么?
为什么她依旧冰冷,却多了几分,几分说不出的淡然。竟然生了一双不会掀起任何波澜的冷眼,哀莫大于心死,她这是要冷眼旁观了吗?
还是,想要,报复?
一边想着,一边眯了眼望着进来的身影。对于这个女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现在自己要做些什么,不过,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个女人会做些什么,他要让她知道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纹玉感觉到投射过来的探究的目光,扬起了嘴角,那是一抹极美的嘲笑。
逃,我为什么要逃,在这个世上我拥有天下罕有的好丈夫,肚子里健康的孩子,有爱我的朋友亲人,我用得着逃吗?
我本就是一枚玉而已,做不得那红颜祸水,却明白什么叫做玉石俱焚。
眼里一闪而过的凄婉,被不远处的琮儿捕捉在了眼里。俊秀的眉毛微微拧起,她这是要做什么?
苏末望着这个一身男子打扮的女子,都怀孕七个月了,还这么荒唐,真是算得上奇女子啊!
纹玉踱着步子,稳稳当当的来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轻轻的望了一眼,琮儿。这些日子他有些瘦了,看来灵璧的情况不是很好。
好在,那双凌厉智慧的眼睛里的光芒还在,平和又不是威严,周身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让人信服的气势,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吧。
目光抬高了,涟连坐在成业的偏下方,显然那是邻国帝王的位子,现如今能和成业平起平坐的人物。
早些他的位子被琮儿坐着,如今看来倒有些物是人非的滋味儿。
今夜的宴会,就是为了款待北原皇帝所举行的。
涟连回应的笑了一下,不似先前的凄苦了,原来旁边坐着的正是心锁起亚。起亚也是回了一个美丽的笑颜。
纹玉看着这番光景,很是开心,终于苦尽甘来了。
收回目光,继续流转,终于定格在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在暗影里,那么的不显眼,那么的平凡,可是又怎么能够掩去他那份冷厉,那份坚定,那永恒的霸气,略带孤独,尽显苍凉。
纹玉眼里带笑,她的笑,从来只为他一人绽放。
自然,成风能够感应到那份爱意,回以最温柔的笑容。
虽然他在暗处,一般人看不见他的表情面容。
可是纹玉知道,这个男人,他,笑了,轻微冰冷但是直至内心,一笑生月。
像是安排好了似的,这一刻银色的月光倾泻而下,为他镀了一层浅浅的霜色。
皎皎河汉月,疑是梦中人。
“爱妃果然是特立独行,每每都能惊异了世人,连朕都不放过!”成业举着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缓缓道。
“皇上说笑了,臣妾让人收拾寝宫,却不知道怎么的就翻出了这件衣裳。原以为年代久远怕是不能够再穿了,哪里知道依旧完好如新,一时兴起这才穿了出来!”纹玉亦是淡淡的说着。
底下却是一片的议论唏嘘。
原来这件衣服是当年陈妃之物,那是一个很久以前类似于神话的故事。古老到,都记不起是那一代皇帝的皇妃,甚至那个时候还没有永生国。
人们只是依稀的知道,陈妃有一件织工技艺堪绝的男装,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风涟。
原本是亲手为其最爱的男子制作的,却不料帝王战死沙场。
她悲痛欲绝,从此只着男装,率领本国将士,打败了敌国军队。并且励精图治开创了几百年的盛世,陈妃亦成为千古一帝。
传说当风涟遇到一枚神玉的时候,就是天下太平的祥和之兆。
风涟穿在玉妃的身上,不会是应正着那个古老的预言吧。
难怪皇上会对他另眼相待。
成业目光一凛,却也是刹那的时光,瞬时掩饰下去。
对着纹玉平静无波,完美无暇的面容,心狠狠的疼了一下,他不知道那汹涌而来的刺痛算不算是爱,他却清晰的知道,这个女人是要做那个只穿男装的陈妃了。
她要为成风夺得这个多姿多彩的天下了。
他很愤怒,因为他可能还不知道,爱这个东西,不是人不在了就会消失的。
那是一种天长地久的积累,刻在心上的感觉,印在脑海里的容颜。容易忘记的,却怎么算的上是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