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舍人等领军走后,尚婢婢总心神不定,似有一种不祥预感。实际这种预感,主要来自于他对鄯州将士骄傲情绪的担心。这时他又后悔起来,悔不该不强令诸将坚守。但他又想到,若这次兵败,河源必不可守,得设法占据鄯州,以断敌军粮道。想到此,他便预先作准备,命河源军城中粮草尽快装载出城,由河源桥过黄河,然后命大将庞结心率二万军去夺取鄯州城,自领三万人马列于黄河东,尚婢婢持枪立马于河源桥上。不久,败军纷纷逃回,尚婢婢招呼他们过桥。等其部下都过桥后,即命部下烧毁河源桥,急向鄯州进发。等到论恐热领追兵到达黄河西岸时,见河桥已被烧毁,尚婢婢人马已经远去,论恐热只能望河兴叹。
且说庞结心领军到达鄯州城下,鄯州城几乎是一座空城,论恐热只留下千余军兵驻守。守军见庞结心领大军到来,便一哄而散,各自逃走,庞结心也不去追杀,便领军进城,布置守城,又出城去接引尚婢婢进城,自此尚婢婢又拒守鄯州。论恐热败鄯州军后,领兵进入河源城,城内却空无一人,论恐热大怒,便又整队率军追到鄯州,尚婢婢却据城坚守并不出战,论恐热就驻军于城东,阻断了尚婢婢东去之路,两军对垒。时间一长,两军粮草都将尽,尚婢婢也多次出兵想打通通河、陇之路,可没有成功,双方互有胜负。看看军中马上要断食,论恐热也自心慌,忙分别派人于河、湟各州去催粮草,却无音讯。
原来论恐热率军北上与尚婢婢大战时,凤翔节度使崔珙见清水空虚,就率军去取清水(今甘肃清水县)。清水本属秦州,但距凤翔很近。吐蕃占据河、湟后,清水成了吐蕃、唐的边境。唐穆宗长庆元年(821),唐、蕃会盟,曾以清水划界,即清水以东为唐地,清水以西归吐蕃管辖。这次论恐热大力征兵,要举吐蕃之力灭尚婢婢,河陇各州之军为之征空,州以下各县就更谈不上有驻军了。崔珙见清水无吐蕃军镇守,就一举发兵收复了清水,便上奏朝廷。唐宣宗以为清水虽原属秦州所辖,但秦州现仍属吐蕃,尚未收复,便下诏将清水权属凤翔,等秦州收复后,再确定其归属。别看清水仅是一县,它归唐后其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前已提及,会昌五年末,尚婢婢大败论恐热后,就传檄河、湟,数列论恐热残虐之罪,并说:“汝辈本唐人,吐蕃无主,则相与归唐,为论恐热所猎狐兔也!”其就在河、湟地区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些不满论恐热的吐蕃将士渐离论恐热而去。但之后论恐热或河、湟地区征兵,或向前、后藏等四王借兵,仍有将士十万以上,其要攻打河、湟地区某一州,除鄯州外,谁也无力对抗,所以其余各州百姓既急于归唐,又无能无力。今崔珙收复了清水,在河、湟地区震动更大,再加上河、湟各州几无吐蕃驻军,各州百姓都想应时而动,但缺少一个领头人。这时有一人揭竿而起,这人就是沙州张议潮。
前已说过,张议潮素有助唐收复河、湟之志,为此做了大量的准备。但以往他只寄希望于唐朝廷出兵,他号召河、湟百姓响应。唐武宗在日,李德裕主政,命刘巡边,就意在整军复河、湟,张议潮喜不自胜。始料不及的是,年富力壮的唐武宗一心要求长生不老,却仅三十岁就中毒身亡。唐宣宗继位后,重用庸才白敏中为首辅,两年里李德裕三次遭贬,唐朝廷中无人再经营复河、湟之事,只坐山观虎斗,先令论恐热、尚婢婢两败俱伤,只消极等待。论恐热将河、湟各州之兵抽调一空,专力攻伐尚婢婢,吐蕃于河、湟州县差不多失去了控制力,张议潮心中暗喜,再加上沙州等孤悬北漠,吐蕃渐鞭长莫及,张议潮便想乘机起事,靠当地百姓的力量先复沙、瓜州等。正在这时,喜讯传来,崔珙已复清水,大大鼓舞了张议潮等。他认为举事的时机已成熟,就带张议潭、悉怛悉到莫高窟来找延素共同商议。
延素说:“义士托老衲照管的兵刀器械及粮食等,老衲已分藏于较隐秘之窟洞中,完好无损。莫高窟今已有上千个窟穴,外人到来,即便任其搜寻,恐也难找到,何况义士还派人轮流守护,今方才派上大用场。”张议潮道:“其物多亏师父守护,今当起用。沙、瓜二州处于人称‘河西走廊’的北端,我等不妨先从复此二州做起。我观察已久,沙州守将尚结心人倒不坏,对百姓并不苛刻,我不忍心攻杀他,今可寻一人晓以利害,劝他归唐。”话音未落,悉怛悉应声而起道:“我去!”张议潮吃惊地望着她,有些犹豫。悉怛悉道:“我和尚结心同为蕃族,许多话我去说要比你们去说更有利。”张议潮一想也对,便要派张议潭带人陪她一同去,但悉怛悉道:“不用,那样反倒招人耳目,只我一身前往,不会引起外人怀疑,可省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张议潮等还为她的安全担心,她又说:“我留心观察尚结心很久了,此人并非一介武夫可比,宅心尚仁厚,且也能审时度势,纵不能归唐,他也不可能杀害我而自取其祸。你等不可再犹豫,我意已决。”说完站起身就走,张议潮等只得起身相送,一再嘱咐她量力而行,不可勉强。她答应一声“知道了”,便上马向沙州城而去。张议潮为防万一,立即召集他原商队的人员,分发武器,说明缘由,个个精神振奋,摩拳擦掌,整队向沙州进发,扬言商队要整顿货物出发。
张议潮领众人进入“张府”后,就派出人到州衙前不住地打探消息。悉怛悉一身番将戎装地走进沙州府,说有机密事要向尚结心禀报,要尚结心屏退左右,然后就按尚婢婢传檄上所说,数列论恐热之罪行,然后又说:“今沙州百姓无论蕃、汉,都要弃论恐热而归唐,今已起事。我等为义军首领,因将军宅心仁厚,不愿使将军受害,故劝将军同我等一同归唐。”尚结心听后并不吃惊,他缓缓说:“河、湟归唐已是人心所向,必是早晚的事。论恐热自为大相,在蕃人中尽失人心,且今吐蕃已一分为四,加之论恐热就一分为五了,凭一不得人心之论恐热又有何为?其若失去河、湟,必至惨败,我岂能为他殉葬?然我妻子儿女都在蕃中,又广有家产,我若归唐,必至灭门。我思之再三,尔等归唐我不反对,届时尔等可攻打沙州衙门,我只以无力抵抗,带左右回到蕃中,以保一族平安。”悉怛悉一听大喜,当即告别尚结心回去报告。
悉怛悉一走,尚结心立即召集他卫队的三十人,晓以利害,并告诫他们说:“沙州归唐,已是大势所趋,尔等若有归唐者可以留下;愿回吐蕃者,不必无辜送死,我将保尔等全身而退。”其部下多为平民出身,那些没有牵挂的都愿留在沙州,愿随他回蕃中的只有十数人。不一会张议潮领人呐喊着来攻沙州衙门。原来张议潮得悉怛悉回报,心中大喜,立即率原商队已武装起来的七八十人,一路传言要攻取沙州衙门,率沙州归唐。百姓们一听,欢欣鼓舞,都拿起棍棒、锄头等随他们而来,一下子聚集起了数百人。张议潮带领他们扬言要火烧沙州衙门,实际上是虚张声势,因他心中有数。尚结心等人早已准备好,不等张议潮等到来,就率十数人出城南去,剩下的人见张议潮等到来,就大开衙门,出门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