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一片狼藉。碎盘子碎碗洒落了一地。菜肴酒水附在碎渣上，有些恶心。
“二哥，你……”我的话还没说完，林落羽就打断了我的话，轻轻泯了泯唇，嘴角微微上扬，柔声细语道：“这里实在太乱了，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篱儿姐姐身子又弱，就让妹妹留下来为二公子收拾一下吧，姐姐就先回怎么样？”
先回？我看着林落羽，她的眼睛有点闪躲，对上我眼睛一瞬间，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一丝祈求。我在那一瞬间醍醐灌顶，她想？生米煮成熟饭吗？我知道，为庶有多么不易，嫁给一个好郎君更是难上加难。难得她对云如陌情深似海，我又怎么忍心拆穿她，挡她前途？我叹了口气，可是今日一看，云如陌对齐如锦的情意可是很深，这对云如陌又怎么公平？我泯了泯嘴唇，看向林落羽，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五官小巧可人，真是一个美人坯子，比起齐如锦，我倒是更希望她做我的嫂子。
顺其自然吧。我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去，突然身后想起林落羽的声音：“篱儿姐姐，谢谢你。”我没有回头，只是站定了身子。我知道，现在她的眼里一定尽是感激。我点了点头，走出了棠尾馆。
夜，那么漫长。
我坐在桌前，整整喝了四壶茶，睡眼惺忪，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天明。
第二天一早，芊梨就推门而入，摇醒趴在桌上的我。
“小姐，起来！不好了！”芊梨急匆匆的说。我“腾”的一声就起来了，看着芊梨，芊梨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也无暇顾及，只语调急促但清楚的说：“昨晚不知怎么的，林家二小姐竟然睡在二公子的房中，现在老爷夫人大公子二小姐都在那呢！”我虽然知道是这么个结局，但亲耳听见却还是心跳加速。
“那你打听到父亲怎么说了吗？”我赶忙起身胡乱的洗了把脸，边用毛巾擦脸边问。
“老爷脸色很不好看，夫人更是要吃人的样子，林家夫人也在场，两方谁也没松口说要结亲。”芊梨帮我把衣服披在肩上，和我一起跑了出去。
棠尾馆里死一般的寂静，我走进去就看见正厅里，父亲坐在主坐，大夫人坐在他的旁边，他们的下面，依次坐着林夫人，云南箫和云沐旌，厅的中间站着衣衫不整的云如陌和林落羽。
我走进去，依次行了理，刚准备坐到云沐旌的下座，旁边的云沐旌突然指着我大声对父亲喊道：“父亲，就是她，昨天她和林二小姐一起来的！”父亲冷冽的看着我，淡淡的问：“篱儿！你来得正好，我问你，你昨天晚上是和林家二小姐一起来的吗？”语气里满是不悦。他就好像一个爆竹，就差一个点燃他的人，可是很不幸，我被选中了。
“篱姐姐昨天刚过来，便觉头晕目眩，就回去了。”还没等我说话，站在前面衣衫不整的林落羽怯懦的说。
“是吗？”姜氏坐在正位上，声色俱厉的问。
“二姐姐的丫环采怜也和我们一起来了，母亲不问问她么？”我撅起嘴，不悦的说。这时，果然所有的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低头垂首立在云沐旌身后的采怜身上，采怜也感觉到了四周传来的冷冽的注视，怯怯的抬起头扫视了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我身上，露出浅浅的邪邪的笑容。真是可笑！和云如陌睡在一起的是林落羽！不是我云嫣篱！我也冲她一笑，唇角弯起淡淡的笑意。
“采怜，你出来！”姜氏声音清冷的喊道。采怜愣了一下，瑟缩的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昨晚在棠尾馆吗？”姜氏问。
“回夫人的话，奴婢昨天陪三小姐和林二小姐一起来的。”采怜声音有点颤抖。
“那么你几时走的？”姜氏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奴婢……奴婢……奴婢收拾完就走了。”采怜结结巴巴的说，声音细如蚊子。
“夫人，她说谎，这件事明明就是她最先知道的，并且告诉奴婢，奴婢才来告诉您的。”云如陌身旁得大丫鬟红樱赶忙说道。
屋子里一阵沉默，所有的人都不出声，大家心里都在盘算这件事，如果真如红樱所说，那么采怜就是目睹了整件事，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到处宣扬，败坏云府以及林落羽的名声，那么这群正愁没人撒气的大家长，必定不会轻易饶了采怜。想到刚才云沐旌猴急的想把我供出去，必然也是这个理由。我抿嘴轻笑，自作自受！
“云老爷，云夫人，这件事好歹也是关乎到我们家落羽的清白和名誉，我看，事也发生了，这么多人也都看着呢，不如……”林夫人欲言又止。不如……不如就让他们两个成婚吧。我心里暗笑，姜氏怎么可能娶一个庶女做正房？可是不做正房，又损了林家的面子。
“这个……老爷您看……”姜氏脸色很不好看，只好转头看向父亲。父亲一脸严俊，显然，姜氏考虑的他也考虑到了。
“怎么回事！”突然门外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女声，我的脊背一惊，她怎么来了？
只见门口缓缓走来一个佝偻的老太太，由两个婆子扶着，拄着一个拐杖。
我泯了泯唇，转过身去，就看见老太太由人搀扶站在门口，几年没见，她的头发白的没有一丝杂质。
我无奈的装作恭敬的样子，对她扶了扶身子。父亲和姜氏看见了老太太，脸上顿时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
“娘，你怎么来了？”父亲走上前去扶过老太太。
“我怎么来了？你还敢问？做出这种事还想瞒天过海吗？”老太太的声音甚是冷冽，接着狠狠的扫了姜氏一眼，转身对林夫人说：“林家媳妇，这件事是我孙儿做的不对，我们云家一定给你们二姑娘一个交代，林家媳妇先带二姑娘换个衣服吧。”老太太的表情很谦卑动容。林夫人脸色阴霾，望了望姜氏，然后对老太太点了点头，招呼林落羽转身走出了大厅。
父亲把老太太请到正座上，殷勤的递了杯茶。老太太嘬了一口，环视了四周，突然抬头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林姨娘怎么没来？”见众人不说话，老太太又嘬了一口茶：“听张妈说，林姨娘怀了孙儿，想来也快生了吧？”
我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想喷涌而出，我站在一旁，恭敬的低着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屋里的气氛瞬间诡异到了极点。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林姨娘为什么没来？！”老太太看众人都低着头不说话，气顿时上来，将茶杯一摔，清茶溢了满桌。大家一缩脖子，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媳妇，你说！”老太太满脸不悦的看着姜氏。
“我……这个……”姜氏支支吾吾的，脸涨得通红。
“祖母，林姨娘前些日子为了救三妹溺水而亡了。”云沐旌坐在椅子上，得意洋洋的看着老太太，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东西。我狠狠的泯了泯唇，将手指握到手心，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彭彭”的心跳声。
“啪”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我抬头看见老太太的脸色惨白，拿茶杯的手剧烈的抖动：“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老太太站起身，指着云沐旌大声问道。
“母亲，旌儿说的是真的，你这样，可是要吓到孩子了。”姜氏赶忙起身扶住老太太，老太太颓然坐到椅子上，眼泪顺着眼眶滚落下来：“怎么会这样？我的孙子！”所有的人都大气不敢出，只静静的站着，没有人敢安慰她。
过了很长的时间，她缓缓的叹了口气，转头对父亲说道：“不如……把箫姨娘放出来吧……”我听见厅内所有的人都吸了一口气。姜氏面色急得发红，赶忙说道：“母亲，这……”想着想着又将话咽了回去。
“母亲不可，我们云府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放她们母女，恐怕又不得清闲了。”父亲坐在老太太的旁边，对着老太太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们母女受的惩罚已经够了，六年了，你就不想看看染霜长成什么样子吗？箫姨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给你生了个孩子……”老太太没有继续说下去，屋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便是要她们出来吗？我在心底偷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六年前的那一幕。
箫姨娘是老太太的本家，格外得老太太的喜爱。箫姨娘年轻貌美，仗着和老太太本家，在府里胡作非为。曾经当着老太太和父亲的面把身怀六甲的姜氏关到柴房，间接的使姜氏小产，父亲一怒之下，把她关到后院，长期禁足，这样想来，已有六年之久。大家心知肚明，父亲不过是借题发挥，其实他对萧姨娘一点感情都没有。箫姨娘的女儿是四姑娘云染霜，此人秉性与她母亲无异，心狠手辣，有仇必报。听说自己母亲因为姜氏被关进后院，一怒之下失手将云沐旌推入火盆，云沐旌的手臂被烫了一个茶杯大小的疤痕。最后便是和她母亲一样的下场——被关进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