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刘喜一甩手里的拂尘,眼角眉梢浮动着笑意,“咱家就送到这里了,咱家还得回寝宫里去伺候娘娘呢。”
“有劳刘公公。”司徒越说完,还从衣袖里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刘喜,脸上同样带着笑……
皇宫里,都是这样,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嘻嘻的,但,是真笑还是假笑,往往只有在你最倒霉的时候才能看得到。
等刘海一走开,司徒越立即恢复了那种冷然,深吸一口气,朝吟泉宫走去,他很清楚,不管现在的形势多么险恶,他都不能倒下去,不可以倒下去,复仇,是他活下来唯一的目的。
只是,当他走到吟泉宫外,看着那一点灯火,心中到底是浮起几许暖意,不管外面如何地勾心斗角,那里,始终是春意融融。
淳于莫,或许我真的应该感谢你,感谢你走进我的生命,然而我却是如此地恐惧,怕自己手上仅有的纯净,也被他们碾碎。
我恨现在的你没有实力保护你,但纵然有实力保护你,又能改变什么?
或许有一天,我们俩之间的感情,仍然会面目全非。
你如此执着地想成为我的女人,难道真的半分心机都没有?
纵然现在没有,等你将来生下孩子……也会和这宫里的女人一样吧?
司徒越忽然相笑,结果真的笑起来——他不该管那么多,至少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他和她很好。
闭上眼,谁都可以装糊涂。
淳于莫,你希望我装糊涂吗?
他只在殿门久久地徘徊着。
深宫之中常年的警惕,让他对任何一个人都充满了排斥感,并不愿意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全部让人看见,免得授人以柄,某天用作杀害自己的利器。
活着真累,也充满了伤悲。
却不得不如此。
隐约听得敲了二更,司徒越才走进屋子,意外地看见淳于莫趴在桌上,呼吸均匀,长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
司徒越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庞。
“莫莫。”
她没有醒。
司徒越心里忽然一动,索性弯下腰,把她抱进来,闻着她头发上飘散开的几许花香,整个人忽然就轻松下来。
她香香软软的身子,让他莫明地想流泪。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
从母亲死的那一刻起,他发誓不再对任何人敞开怀抱,发誓不会用真心对待任何人。
“莫莫。”他俯下身子吻她,心里忽然充满想要她的渴望,于是司徒越站起身来,抱着她,走向床榻,轻轻把她放到床榻上。
司徒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轻哼一声,淳于莫却在这个时候睁开眼来,看见司徒越,也没有慌乱,而是觉得甜蜜和幸福。
司徒越却突兀地转开头去。
“你怎么了?”淳于莫坐起身来,拉拉他的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司徒越想了想,“或许该给你一个合理的身份。”
“身份?”淳于莫略一思忖,其他她不想身份。
“阿越。”她翻身下了床榻,从身后将他抱住,细细地亲吻他,“那个……”
淳于莫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其实不想任何人打扰他们,她其实只想守在他的身边,她其实……
她想的一切好单纯,没有任何的目的,就让我们在一起天长地久。
司徒越也站在那里,久久地不动,他大约想得明白她的心,知道她在渴望什么。
“莫莫你知道吗,倘若可以放下,我也想要咱们俩,去享受属于彼此的完美。”
“阿越。”淳于莫忽然大着胆子道,“我们逃走吧。”
“逃?”对于她这句话,司徒越显然惊讶极了,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说,我们逃?”
“是。”淳于莫呼吸变得急促,“我所在乎的,只是你,我讨厌皇宫,讨厌这里所有的人,我只喜欢你,阿越,咱们出宫去,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每天过着男耕女织最平静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司徒越怔住,他显然没有想过,淳于莫会这样想。
司徒越心中有那么一丝动摇:“可是……”
他本来想说自己没有谋生之计,可乍一转念,怎么可能没有呢,就算没有,从这宫里倒腾两件珍宝出去,那也够他们吃喝一辈子。
“莫莫,你让我仔细想想。”司徒越拉开她的手,毕竟此事非常重大,他不能不审慎地考虑。
淳于莫没有再说什么,后退一步,她理解他肩上所担负的沉重压力,其实她是不想,更不愿意。
司徒越思索了三天,三天里他不断地想,如果他能放得下仇恨,确实可以和淳于莫远走高飞,去过他们想要的日子,他也不愿意再面对皇宫里那层出不穷的厮杀。
只求宽解。
也许另一种选择,人生的局面就会完全的不同。
真要离开皇宫吗?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莫莫。”
这天晚上,司徒越终于找到淳于莫:“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试试?”
“对。”司徒越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样,我们收拾收拾,先离开皇宫,去一个隐僻的地方藏起来,过咱们想要的生活,倘若没有风波,咱们再……”
“哦。”淳于莫点头。
“只是,你家里的人怎么想呢?”
“家里人?”淳于莫怔了怔,“只要跟大哥打声招呼,就好。”
“那就这样。”司徒越点头,“今天晚上我们收拾一下,明天晚上离开。”
“好。”
皇宫仍然和从前一样,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年少的,“病弱”的储君,正在准备做一件事。
夜半三更。
两人避开所有视线,离开了吟泉殿,头次做这样的事,淳于莫不由有些小兴奋,紧紧攥着司徒越的手,感觉掌心里全是冷汗。
不过司徒越看起来十分熟门熟路,没一会儿便把她带到一堵矮墙下。
“准备好了吗?”
“嗯。”淳于莫点点头,抿抿唇角,司徒越站稳身子,掏出根绳钩往墙上一扔,绳钩搭牢,他回头看了淳于莫一眼,“来,抱着我。”
淳于莫从后面环住司徒越的腰,两个人十分轻松地翻墙而过,待落到地面,淳于莫不由十分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拍拍自己的胸口:“想不到,居然如此轻松地就出来了。”
“小丫头。”司徒越捏捏她的脸颊,“走。”
天色还未明,雾气深浓,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两人脚步匆促。
“咱们去哪里?”
“南边。”司徒越想了想,“听说南边鸟语花香,是个好地方。”
“好。”淳于莫点头,“咱们就去南边。”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终于微微地亮了,两旁的景物可以看得很分明。
“阿越,我肚子饿了。”
司徒越点点头,恰好他的肚子也饿了,抬头恰好看见路边有个面摊,两人便走过去。
“老板,煮两碗面。”
“好咧。”老板答应着,忙活起来,很快端来两碗面,搁在桌上,然后认真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人的装束,“两位这是要往哪里去?”
“上南边。”
“上南边?”老板却是一怔,“是投亲还是靠友?”
“呃,游玩。”
“两位现下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
“南边正在打仗,两位去了,能捞着什么好处?”
“打仗?”司徒越一怔,他在宫里呆了这许久,从来没有听说哪里在打仗啊。
“外面这世道。”老板又摇摇头,然后回到灶台边。
司徒越坐在那里,许久没作声,他主才明白,原来宫墙之外的世界,跟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莫莫?”
“要不,咱们找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先安顿下来?”
淳于莫思索片刻道。
“也成。”两人吃完面出来,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所见倒也甚是荒疏。
“真想不到,南华国居然是这个模样。”看着那一个个正努力搬着大石头的民夫,司徒越不由感慨了一句,“本……我一直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