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公主自阁子上跑下来,将季淑推开,便去看祈凤卿,却见他额头上青肿不堪,磕破多处,嘴角亦有血沁着,朝阳叫道:“速速传御医!”
季淑身边的春晓跑下来,将季淑扶住,问道:“奶奶怎么样?”季淑摇头,她身上虽也有些跌撞之伤,但因被祈凤卿护着,有的也只是小伤,便不以为意。
朝阳瞪她一眼,说道:“要是凤卿有什么事,我定不与你甘休!”
几个太监将凤卿抬进就近的披香殿,御医们急匆匆而来,围了个水泄不通,季淑只好等在外头。
片刻御医道:“请公主不必担忧,虽然伤重了些,幸好并无性命之忧,只要药石得当,便会好转。”
朝阳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为何他还未醒?”
御医道:“请公主稍候片刻。”说着,便命随从药童打开带着的药箱,捡了一根细细银针出来,在祈凤卿身上几处要穴轻轻刺过。
御医施针之后,祈凤卿果然悠悠醒转,见面前都是些陌生脸孔,迟疑了会儿,茫然唤道:“淑儿……”
朝阳公主见他醒了,一时喜形于色,听了这句,却又沉了脸色,目光一动,道:“凤卿,你无事就好了,你先安心在此好生休养。”
祈凤卿见了她,便清醒了几分,忙道:“凤卿不能留在宫中,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也该回去了。”说着,便欲起身,不料他自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一只手臂已经折了,略微一动,便疼得钻心。
朝阳看的心疼,急忙说道:“你着什么急?本宫说无事就无事,你勿动,让御医们熬药服了之后再说。”
祈凤卿看朝阳,说道:“公主,这于理不合……”
朝阳说道:“难道要眼睁睁看你死么?”
祈凤卿皱眉,沉默不语。
御医们见情形不对,便纷纷地找些借口退下。
室内,祈凤卿沉默片刻,终于又问道:“公主,上官少奶奶……她……走了么?”
朝阳心头一动,便说道:“是啊,她早就走了,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你不顾性命救了她,她竟然连片刻也不肯等,自顾自就走了。”
祈凤卿面上掠过一丝黯然之色,说道:“原来如此,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朝阳道:“凤卿,花季淑那种女子,不值得你如此挂念,你可知道么?她……她……竟然……”
祈凤卿抬头看朝阳,道:“怎么?”
朝阳跺跺脚,脸上泛红,看看左右无人,终于低声说道:“这件事我本是不想同你说的,——你可知道,她是何其的寡廉鲜耻,我昨儿在澄元湖上拿下的那些登徒子身上,搜出了本春意秘戏图,上头的人儿,正是照着她的样子画的。”
祈凤卿愕然,说道:“怎么可能,公主你此话当真?”
朝阳说道:“那是当然,我瞒你做什么?那本簿子,我已经派人送给上官直手里去了,听闻昨儿他们两个好一顿闹腾,哼!我就不懂你们男人的心思,似这样无耻的女子,上官直竟不舍的把她休了,连凤卿你也……若是你方才有个万一,那可怎么成?”
祈凤卿听到此处,面色便有些不好,问道:“公主把那册子给了上官直?”
朝阳说道:“正是!上官直也算是个君子,这种事自要让他知道。”
祈凤卿垂眸,说道:“凤卿要告退了。”他折了手臂,行动不便,身上又带伤,此刻却偏咬牙起来,这一番动作,已经弄得额头见汗,疼得身子发颤。
朝阳倒是聪明,急忙将他拦住,说道:“凤卿你作甚?你是在责怪我么?”
祈凤卿轻轻摇头,道:“凤卿怎敢责怪公主?只是凤卿并非是宫中之人,贸然留下,必会获罪,请公主见谅!”
他说着,便下了床,身子却仍有些摇摇晃晃的,朝阳一急,张开手臂将他抱住,叫道:“本宫不许你走,你就不能走!是本宫做主让你留下的,谁又敢定你的罪?”
祈凤卿试图将她推开,朝阳却抱得更紧,祈凤卿身上本就带伤,被朝阳用力抱了抱,更是疼得钻心彻骨,一时说不出话来。
朝阳说道:“我知道你是恼了我了,是不是?你怪我把那簿子给上官直?可你想过没有,那簿子被那些浪荡之人四处流传,外头早就把上官直耻笑了个遍,他迟早也是知道的,何况,你为何要替她上心?你不是早同她一刀两断了么?凤卿,那种女子,不值得你为她……”
祈凤卿浑身无力,朝阳向前一步,祈凤卿站不住脚,直直倒了下去,朝阳不愿松手,便顺势将他压在床上。
此刻外头有人说道:“上官少奶奶,你不能进去,你……”
祈凤卿半是昏迷之中,隐隐约约听到这句,那手臂便探出,向上勾了勾,却重又无力倒下。
外头季淑等的不耐烦,听些御医说人已经没什么大碍,她便迈步进来,想一看究竟,没想到竟看到这样一幕。
季淑站住脚,正想转身离去,那边朝阳听到她进来,便自祈凤卿身上爬起来,回头看向季淑,叫道:“你进来做什么?”
季淑说道:“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伤者如何,并不是故意要扰了公主好事的。”
朝阳面上一红,说道:“什么好事,你当我是你么?无耻!”
此刻祈凤卿呻吟了声,声音微弱,叫道:“淑儿。”
季淑上前不是,走也不是,就只好远远地站着,说道:“我不过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毕竟你是为了救我而伤,你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朝阳叫道:“走啊走啊,没有人想留你。”
祈凤卿略带几分恼,叫道:“公主!”
朝阳这才回头看他,道:“凤卿,你脸色极差?我叫御医进来替你看看罢?”
祈凤卿撑着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同上官少奶奶说。”
朝阳道:“啊?”显然很是不愿。
祈凤卿道:“公主不用走远,只在旁边也可。”朝阳这才转怒为喜,道:“那还成。”便说道:“花季淑,凤卿有话要同你说。”
季淑无奈,便走到床边,见祈凤卿身子微抖,自然知道他在忍痛,就轻声说道:“有什么话?你先好好地养伤罢。”
不料祈凤卿却说道:“你以为,是我?”
季淑呆了呆,说道:“什么是你?”
祈凤卿说道:“那本……图,你是不是以为,是我所为?”
季淑身子一震,这才知道祈凤卿说的是那本秘戏图,她一时怔忪,虽然猜到是公主所说,却不明白祈凤卿怎么忽然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来。
此刻朝阳站在旁边,闻言也怔了。
祈凤卿抬头看向季淑,说道:“你说,你是不是以为、是我所做?”
季淑平定了一下心绪,说道:“我并未这么说,你又何必提起?”
祈凤卿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了,故而连提一声都不肯,是不是?在你心中,或许,不管是不是我所做,都跟你并无干系,是不是?”
季淑皱眉不语。她起初怀疑凤卿的时候,心里头是有几分气愤的,可是当看到他跟朝阳公主两个如此亲近,那份气愤便也渐渐荡然无存,她已经不想再以他为念,纵然脑中还残存着花季淑对他的爱慕疼惜之意。
就好像那句话说的:我爱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爱你的时候,你说你是什么?
可是此刻,见祈凤卿忽然如此说起来,季淑心里头不由地仍旧有几分酸酸的。
祈凤卿苦苦一笑,说道:“为什么,你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
季淑叹了口气,说道:“那,究竟是不是你所做?”
祈凤卿却不回答,只问道:“倘若我说不是,那你信,还是不信?”
季淑心头一动。
这情形,却好像有几分熟悉,昨儿上官直拿着那本秘戏图气冲冲来找她之时,岂非跟这个很是相似?此刻的祈凤卿,就如同当时的自己一般位置。
事后,季淑曾问上官直:“倘若我说不是我,你难道会信么?”她并没有问出来,因此上官直没有任何选择,亦或者……在季淑心中,早就知道他会做出何种选择,故而连给他选择的机会都没。
可是这一回,祈凤卿问了。
季淑望着祈凤卿的双眼,两人的目光对上,季淑把心一横,说道:“你若说不是你,我便信。”
祈凤卿双眼一亮,半是感激半是意外,他本在忍痛,脸上发汗,眼睛之中不知是汗意或者泪,迷迷蒙蒙,此刻便更如宝石一般,泛出亮盈盈的光来。
朝阳在旁边见两人一问一答,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明白,那股又妒又恨的醋意却翻波涌浪,此刻便跳出来,说道:“够了,凤卿,你要好生歇息养伤了!”
祈凤卿说道:“公主,凤卿真的,不能留在宫中,不如……”
朝阳怒道:“我说能留下就能留下!”
祈凤卿摇头,手按着床边,缓缓地起身,说道:“淑儿,带、带我出宫罢。”
季淑一怔,见他眼神迷离,一副弱不胜衣、随时都会昏迷之态,心中犹豫不决。
朝阳却一副生怕季淑会来抢人之态般,张开手臂拦在祈凤卿跟前,很是防备地对季淑说道:“我已经允了让他在宫中养伤的,他这般模样,也不能随意移动,花季淑,你现在可以出宫了!”
季淑道:“可是他……”
朝阳说道:“可是什么?你先前不还说他的生死同你无关么?这又是怎么了?你已经嫁给了上官家,就该守妇道才是,怎么,昨儿那个耳光打的不够狠么?你今日就又想来勾搭凤卿?你做梦!”
朝阳年小,话语却甚是恶毒,句句带刺,季淑听得甚为刺心,心中却想道:“她居然连上官直打了我一耳光都知道……消息如此灵通?”
此刻御医们备好了药物,鱼贯而入,见季淑在,就都有些犹豫,——按规矩季淑是要退避的。
季淑无奈,看了一眼朝阳,又未曾听到祈凤卿再说什么,她略一迟疑,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
祈凤卿撑不住,已经半是昏迷,自不能做声。而朝阳得意,冷笑道:“替本宫相送上官少奶奶出宫!”
季淑出宫后,一路心神不宁,想到自己同祈凤卿那番对答,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有些轻率了:他那样的人,演技如此了得,堪比影帝等级,她又不是没见识过……实在是太冲动了。
回府之后,夏知迎了,见季淑手背上红了一大片,便问道:“奶奶是怎么了?”季淑低头看看,说道:“没什么大碍。”
夏知看了旁边的春晓一眼,春晓同她使了个眼色,夏知才又说道:“对了,方才外头的楚昭叫人来禀奶奶,说是有事要同奶奶面说。”
季淑精神一振,道:“好极了。”便派了个丫鬟去叫楚昭来,夏知就去取了瓶药油,来替季淑抹手上红肿之处,又轻轻替她揉着散瘀。
不一会儿功夫,楚昭就已经来到,厅前行了礼,季淑问道:“可查出什么端倪来了么?”楚昭说道:“虽未曾有十分,可也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同奶奶说。”季淑说道:“有什么不该说的?”楚昭道:“皆因为此事关乎……”
正说到这里,忽地听外头有人说道:“二奶奶来了!”
季淑一愣,地上楚昭也停了话头,此刻,就见到瑶女被丫鬟扶着,颤巍巍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