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女进门,经过楚昭身旁之时,转头看他一眼,而后径直走向季淑身旁,说道:“瑶女有事同嫂子说。”
季淑道:“何事?我这儿恰巧也有件事,等我问完了再说不迟。”
瑶女说道:“瑶女所说的是极为要紧的事,求嫂子先听完我说。”
季淑一怔,瑶女的神情似很不安,楚昭却仍旧如先前一般面无表情。季淑便道:“好……楚昭,你出外等候片刻,暂且等会再说。”楚昭道:“仆下遵命。”
楚昭出外后,瑶女松开丫鬟,望季淑跟前一站,道:“嫂子,我对不住你!”说着,竟缓缓地跪了下去,季淑没防备她会如此,急忙说道:“快把二奶奶扶起来!”
瑶女的丫鬟同春晓两个一起将瑶女扶起来,季淑说道:“无缘无故,做什么行此大礼,何况你有身孕,怎能这样乱动?”
瑶女的眼中落下泪来,说道:“嫂子,实在是有一件难以启齿之事,不知要怎么跟嫂子讲才是。”
季淑说道:“万事好商量,究竟是怎样?”
瑶女拭泪,说道:“我先前只听说大哥哥跟嫂子争执,是因公主在澄元湖之事,却后知后觉的今日才知道真切,原来是因为一本……”
季淑心头一动,道:“你怎么知道?”
瑶女说道:“我也是听个丫鬟议论说什么书册子……这其中还另有一番隐情,故而我才想到究竟是什么,按理说这种事,我本来听到了也该做听不到的,只是若是闷在心里头不说,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天理不容的罪人,左思右想之下,就只好豁出了脸面,来跟嫂子请罪了。”她说着说着,一时泪落不停。
季淑皱眉说道:“瑶女,你说的模模糊糊,我怎么越听也越糊涂了?”
瑶女点头,放低了声音,缓缓道:“嫂子你听我细说端详……这件事……”
正在此刻,外头又有人道:“爷来了!”
瑶女一惊,脸色骤然变了变,那话就停了下来。
季淑也觉得意外,便看外头,门口还不见上官直的人,却听到他的声音,隐隐地说道:“你叫楚昭是么?你是外仆,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楚昭还未及开口,季淑扬声说道:“是我叫他来的,他自然就在这里,怎么有些人我没有请,就自己来了呢!”
上官直一腔的火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季淑堵了回去,当下撇了楚昭,迈步进来,一看瑶女也在,脸上的恼怒之色便消退了几分,只说道:“你怎么如此不像话,平白无故叫个外仆进来做什么?”
季淑心道:“这家伙倒是懂得维护自己的良好形象,一看吕瑶女在,就收敛了。”
季淑说道:“我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就叫他来的。”
上官直看看她,又看看瑶女,见瑶女眼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泪,便问道:“瑶女怎么了?是不是你……”
季淑愕然,反而笑道:“哟,合着我真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坏人了,你是在疑心我欺负瑶女么?”
瑶女一听,急忙起身,说道:“哥哥休要误会嫂子,不是嫂子欺负我,是我……是我做了亏心的事,对不住嫂子,自己想想,实在无地自容才落泪的。”
上官直惊道:“这话是怎么说的?瑶女你娴静淑德,又怎么会……”说到这里,便望见季淑似笑非笑的双眼,上官直一怔,心头便明白季淑这一眼的意思:瑶女是个娴静淑德的,偏偏她就是个泼辣淫-荡的,怎么瑶女就会对不住她呢。
上官直话没说完,就也停了下来。
这边瑶女把心一横,说道:“此事我本来想先跟嫂子请罪,而后再去跟哥哥解释的,如今哥哥也来了,索性就在此说明白了……”
季淑说道:“你说的真的是那本册子之事?此事又跟你有何干系?”
瑶女点点头,含羞带怯,说道:“的确是那本荒唐册子之事。”
上官直略有所悟,说道:“你们说的原来是……瑶女,此事同你有何相干?”
瑶女落泪说道:“说起来,此事的罪魁祸首还是我,我听闻上头那人,是照着嫂子的样子画的,本来天底下之人面目相似,也不足为奇,奈何,竟把嫂子腰间一点花痕也画了出来。”
季淑同上官直两人对视一眼,上官直先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她身上……”
瑶女继续说道:“大哥哥有所不知,嫂子腰上这一点隐秘,我的确是知道的……头先有一次,嫂子正沐浴完了我进来,丫鬟不在,嫂子叫我拿了件衣裳,我就看到了那点……问嫂子,嫂子就同我说了,这一点花痕是天生的,平常不显,遇上水才会露出来。”
季淑挑了挑眉,这件事她自然是不能记得。
吕瑶女点点头,说道:“我因此事稀奇,回去之后,就同两个丫鬟闲谈起来,只是觉得有些稀奇古怪,好玩的,……却没有别的心思,可是……可是此事不知为何,就被二爷听了去。”
上官直一直不曾吱声,听到此刻却骤然动容,道:“什么,无澜?”
吕瑶女哭道:“正是二爷,二爷那人,原本是个无心的……只是被些闲人拐带坏了,什么下作地方也去,……前些日子,二爷吃醉了酒,醉醺醺地回来,说什么有人要画一本绝好的簿子,要一个绝色的人才好,二爷吃的在兴头上,就跟那些人多说了几句……”吕瑶女擦擦泪,有些难以启齿再说。
此刻上官直跟季淑也都有些明了,男人吃醉了酒,什么糊涂猥琐的言语说不出来?何况上官青那人,平素里还算有几分正经,吃醉了酒,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认得,就把季淑的这一点隐秘说了出来,也是有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上官直心头发凉,一时不能做声。
季淑看了上官直一眼,见他脸上略有些失魂落魄之色,偏却说道:“可就凭如此,就说是二爷做的,实在是有些不妥,或许其中另有误会。”
瑶女说道:“所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我自知自己一时孟浪,泄露了机密,从而给那些人得了机会,才弄得这样儿不可收拾,还叫大哥哥错怪责了嫂子,我心里实在是过不去忍不得,只能过来向嫂子跟哥哥请罪,哥哥有怪的,就怪在我的身上,千万休要再跟嫂子起口角,委屈了嫂子,那瑶女真是万死莫辞……”
上官直道:“此事跟你无关,要怪,也自怪在无澜身上,唉,无澜怎么竟这样……”咬牙切齿,唉声叹气。
瑶女哭道:“二爷也是被那些人哄得乱了心意,才一时不慎说出来的,只不过我听二爷说,那簿子只有一本,那些人也不敢就大肆做起来……因此若是哥哥得了那簿子,外头就再也不会有别的了。”
上官直怔了怔,本是该宽心的,偏生心里头越发沉重,就叹了口气,一时不知如何。沉默里看了眼季淑,心里头惶惶地,心道:“原来我果然是错怪了她,这真真是……如何是好?可是,就算是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是无澜做的怪。”只恨不得把上官青揪过来狠狠地打上一顿才好。
季淑见瑶女兀自泪涟涟地,就说道:“行了,你不用哭了,你这番心意,我也收到了,何况此事跟你没什么干系,要怪也只怪青二爷而已。”
上官直也说道:“是了,瑶女你身怀有孕,当多多留神才是。”
瑶女说道:“哥哥要怪责二爷,我也没有话说,只不过,二爷本来不坏,只是给外头那些人带的……何况二爷这次也不是成心的,瑶女虽然自知道对不住哥哥嫂子,也没面目再望什么,却仍想求哥哥跟嫂子原谅他些个……要知道,此事若是给老爷太太知道了,定然会容不下他的……老太太知道了,也会气死……”说着又哭。
上官直皱着眉,说道:“你放心,无澜落得如此,我这当哥哥的也脱不了干系,我自会教训他,至于老爷太太那边,我、我尽量帮他遮掩就是了,难不成再惹得老爷太太不痛快么?”
瑶女哭道:“谢谢大哥哥。”
季淑心道:“这的确不是件好事,就算给上官直的爹娘知道了,我身上也落不了好。”当下就看了上官直一眼,却见他双眉紧锁,坐着不言语。
瑶女又道:“如今只求哥哥消气,嫂子受得委屈也消了就好了……对了,方才见嫂子召唤外仆,是否另有事?若是有要事,瑶女先退避开……”
季淑怔了怔,才说道:“不用,我叫他来,也正是为了此事。”说着,就道:“把楚昭叫进来。”
外头楚昭进来,行了礼,季淑说道:“楚昭,你方才话说半截,如今继续说吧。”
如今尘埃落定,这边儿还没说什么,吕瑶女就招认了所有,倒是省事。季淑本可以让楚昭直接离开的,只不过上官直先前怪责他,季淑便故意叫楚昭进来,一来让上官直知道自己并不是无端端召见楚昭,二来,一开始叫楚昭办事,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不料,楚昭张口,却说出一番令人意外的话来。
季淑说道:“楚昭,前日我叫你查探的那件事,你查出来了未曾?”
楚昭垂着头,道:“回禀奶奶,此事我已经查的清楚了。”
季淑漫不经心问道:“那此事是何人所为?”
瑶女羞愧低头,上官直摇头叹息,季淑喝一口茶等候,却听得楚昭说道:“这件事,多半要落在祈凤卿的身上。”
“噗……”季淑一个愣神,便忍不住喷了口茶,耳畔听到有人低低“啊”了一声,似乎甚是意外,季淑目光一转,正巧看到吕瑶女极为震惊的表情,那双带泪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楚昭,一时如见鬼怪。
这真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