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埃特走进布罗德卡在慕尼黑的家,从身后带上房门,把行李箱往屋中央一撂,精疲力竭地跌坐在沙发里。
精神病院的医生对布罗德卡采用一种催眠疗法,还告诉朱丽埃特,希望她能理解,他们必须把患者留院察看两到三个星期以观后效。等朱丽埃特回到住处,已经有大批记者候在那里。她觉得在目前的状况下为布罗德卡也做不了什么,朱丽埃特匆忙离开维也纳。她想或许画廊的工作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反正是再也不愿回到她丈夫那里去,对此她很坚定。
朱丽埃特合上双眼,但从黑暗中浮现的一幕幕场景却让她的心情更为糟糕。布罗德卡被拉扯着上了警车,警灯一路上呜叫不止,将他送进精神病院。她看到他惨白瘦削的脸庞流露出茫然的听天由命的神情——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
即便布罗德卡言之凿凿地认定教堂里面的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母亲,朱丽埃特却以为是他误认了,是他绷得过紧的神经出了毛病。
布罗德卡在他的职业生活中所磨炼出来的坚强个性被这几个星期以来的连串打击消磨殆尽。
朱丽埃特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崩溃了。她站起身来,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吓她一大跳。来电方是运输仓储公司,布罗德卡把他母亲的家具和物品委托给这家公司。
运输公司的职员在电话里说,有人撬开仓库门,经查实,布罗德卡名下存放的一些东西被翻过。她能不能过去看看,事情很紧急。
起初朱丽埃特打算回绝,想对那人解释说她和这事没任何关系,她也不清楚都是些什么物件,后来她意识到布罗德卡最早也得在两个星期后才能处理这事,于是她上路了。
仓库是在城市的北部,夹在铁轨和一处工地之间,工地上堆放着一人多高的下水管道和脚手架。朱丽埃特把车停在仓库前,一个管理员手牵一头猛犬从工棚走出来,他客气地向她打声招呼并申明,存在这里的物品都上过保险,他们已经向警方报案这里发生了失窃,她不必为此太过担心。
朱丽埃特向这个穿蓝色工作服的人解释了她的身份并让他知道,物主这几个星期都脱不开身。管理员烦请她去清点失物。
仓库有足球场那么大,超过两层楼高的举架。狭长的过道两侧密密匝匝地堆摞着数不清的物品——有的码在铁栅栏里,有的密封在集装箱中——大多是家居用品或者是店铺里的摆设,其中一些存放在这里多年,所有人也没过来取走,管理员这样告诉朱丽埃特。
过道尽头的光线半明半暗,管理员人说,这里很少发生盗窃案,仓库日夜有人看守,况且要把那些大个儿家具和物品偷运出去也是相当困难。据他回忆,至少已经有六年这里都没有丢过东西。
而且为什么偏巧是布罗德卡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而别人的碰都没碰过——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出合理的解释,或许她能给出答案?
朱丽埃特摇摇头。
挂着“布罗德卡”名牌的铁栅栏隔笼里一片狼藉。家具和箱子被撬得七零八落,衣物和其它零碎散落在地。
“看样子好像是在这里找什么东西。”管理员边说边把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拣回到衣柜里,“绝不是普通的小偷,警方也是这么看。”
“您认为窃贼是冲着某种特定的东西而来?”朱丽埃特问。
“那您以为呢?”穿蓝大褂的管理员略带讥讽地反问,“相当奇怪,总共一百六十九个集装箱安然完好,小偷单单对这里感兴趣。”
“已经查出来都丢了哪些东西吗?”
“还没有,”管理员回答,“我们的物品清单上只列有家具和箱子的数量,里面具体有什么我们是不知道的。”
朱丽埃特把乱糟糟的衣物收拾整理好放进被撬开的箱子里。她渐渐明白,这一定和追杀布罗德卡的那些人有关,布罗德卡究竟陷入了怎样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局?
她心情沉重地回到布罗德卡的家,泡了个热水澡,裹进布罗德卡那件红蓝条纹相间的毛巾浴衣,以至于忧心忡忡的朱丽埃特见此也舒展出一丝笑容,品味有时候得靠碰运气,尤其是在男人身上。
为了打发时间——也有点儿出于好奇,朱丽埃特从书架上的一列列书脊、相框里的照片到房间里随意摆放的各种小物件逐一看去,这个单身汉的家虽然凌乱但是亲切温馨。
她发现一本老相册,里面是布罗德卡青年时代以及头一次婚姻生活的照片,驾乘小房车的意大利之旅,圣马可广场上喂食鸽子,不外乎为另外一个时间段的历史见证。
布罗德卡的前妻很漂亮,高个儿、苗条、金发,和朱丽埃特的类型截然不同。朱丽埃特凝视着这些老照片上的布罗德卡,她不禁怀疑自己在那个时候能否爱上他。
奇怪的是里面没有布罗德卡孩童时的照片,他的人生似乎从十七八岁才开始。
像所有看相册的人一样,朱丽埃特是从后往前翻页。当她翻到大概一半的时候,她猛然怔住了,她立刻认出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没错,她穿着一套甚至更为扎眼的花格衣服,同样的阔边卷檐黑帽,她是布罗德卡的母亲。
“我的上帝呀,”朱丽埃特几乎是半喊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她仔细端详照片,然后把相册放到膝盖上。朱丽埃特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她大口地喘气,胸口憋闷得很。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喃喃地说,手握成拳头,仿佛要与命运搏斗似的。从这一刻起她理解了布罗德卡在斯特凡大教堂里会有那样反常的举动。朱丽埃特从未见过他的母亲,可是维也纳的那个妇人和照片上的这个女人绝对相像。
“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激动了,布罗德卡。”她从手袋里摸出一张纸片,上面是精神病院的电话号码。她拨通电话,接听的是一个护工,他用冷漠的口吻告诉朱丽埃特,她丈夫布罗德卡的病情没有变化,他一直在熟睡当中。
“是些别的事情,”朱丽埃特说,“我……”
“要知道更多情况就只能询问住院医师。”护工将朱丽埃特的话打断。
“麻烦您请让他接电话。”
“医师先生,”护工粗暴地说,“在明天之前是联系不上的。”
然后挂断电话。
在这个晚上,朱丽埃特还不知道,她准备再去维也纳的计划将不得不推迟,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和布罗德卡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第二天早上,一位检察官在两名刑警和一名警察的陪同下出现在画廊。他们出示完证件后对朱丽埃特说,有人举报,她从事伪画买卖,因此画廊里所有参展的画作要暂作扣留,画廊查封直至案件调查结束。他们要求朱丽埃特跟他们走一趟,接受问讯。
朱丽埃特十分震惊,她没敢联系她的律师——艾勒曼博士,是她丈夫的大学同学,朱丽埃特不知道她能否在现在这种状况之下仍信任于他。
整个问讯过程在朱丽埃特看来极其成问题,调查此案的检察官和两名刑事警官对艺术了解甚少,对表现主义流派的版画更是一无她仔细端详照片,然后把相册放到膝盖上。朱丽埃特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她大口地喘气,胸口憋闷得很。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喃喃地说,手握成拳头,仿佛要与命运搏斗似的。从这一刻起她理解了布罗德卡在斯特凡大教堂里会有那样反常的举动。朱丽埃特从未见过他的母亲,可是维也纳的那个妇人和照片上的这个女人绝对相像。
“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激动了,布罗德卡。”她从手袋里摸出一张纸片,上面是精神病院的电话号码。她拨通电话,接听的是一个护工,他用冷漠的口吻告诉朱丽埃特,她丈夫布罗德卡的病情没有变化,他一直在熟睡当中。
“是些别的事情,”朱丽埃特说,“我……”
“要知道更多情况就只能询问住院医师。”护工将朱丽埃特的话打断。
“麻烦您请让他接电话。”
“医师先生,”护工粗暴地说,“在明天之前是联系不上的。”
然后挂断电话。
在这个晚上,朱丽埃特还不知道,她准备再去维也纳的计划将不得不推迟,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和布罗德卡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第二天早上,一位检察官在两名刑警和一名警察的陪同下出现在画廊。他们出示完证件后对朱丽埃特说,有人举报,她从事伪画买卖,因此画廊里所有参展的画作要暂作扣留,画廊查封直至案件调查结束。他们要求朱丽埃特跟他们走一趟,接受问讯。
朱丽埃特十分震惊,她没敢联系她的律师——艾勒曼博士,是她丈夫的大学同学,朱丽埃特不知道她能否在现在这种状况之下仍信任于他。
整个问讯过程在朱丽埃特看来极其成问题,调查此案的检察官和两名刑事警官对艺术了解甚少,对表现主义流派的版画更是一无所知,虽然他们专门负责艺术品造假案。朱丽埃特得知,所谓的伪画和契里柯的一张木版画有关、,这张版画连同另外三张雅弗林斯基的水彩画是她在三个月前从罗马的一个收藏家那里购得,这位收藏家绝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从朱丽埃特画廊买这张版画的人是来自东德的一个工厂主,他让人全面鉴定此画的真伪,然后爽快地按照定价付了六万马克。
而现在这位工厂主宣称,这张契里柯的版画在做完鉴定之后被朱丽埃特用复制品掉包,一张极为逼真的复制品,不过仍是赝品。
不仅如此,据调查此案的检察官说,他收到一封来自某个著名艺术品鉴定专家的告发信,信上说,在朱丽埃特画廊展示的版画作品中至少有七件是伪造的。由此,画廊将会被强制关闭并查封,直到警方邀请的协助调查的丢勒学院和国家版画收藏协会的专家到达。
朱丽埃特搞不懂世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虽说她没有完成大学学业,但她作为表现主义版画的研究专家却是被公认的。她想不通,像她这样与享有名望的收藏家及拍卖行有频繁商业往来的艺术品经销商竟会被人栽上造假的罪名。
是她的丈夫在背后捣鬼?亨利希想要报复她吗?朱丽埃特的事业成功让教授一直愤懑不平,伴随着画廊的日益兴隆她经济上愈发的独立,他知道,朱丽埃特赚到的钱多得足以让她毫无顾虑地离开他。现在,他知晓了她和布罗德卡的情人关系,更让他有充分理由用这种方式去打击她。
布罗德卡从药物催眠的沉睡中渐渐醒过来。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许久,看到有一团轮廓模糊的光晕,后来才发现那实际上是乳白色的灯罩。
几分钟的茫然惶恐之后,布罗德卡找回了记忆,他悟到,他身处在精神病院。至于是什么原因被送进来,他还没有想清楚,他的思维还很飘忽,他无法确定,已经发生的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坐在床上,身上出了好多汗,床单和枕头也是黏糊糊。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穿着丑陋的病号服。
房间既窄又小,家具只有一个白色柜子,唯一的一扇窗户位置很高,还让人觉得怪怪的。布罗德卡盯着窗户看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这扇窗户为什么看上去有些蹊跷:窗框上没有把手,只留有一个正方形的洞眼可以让一把特别的钥匙插进去。
不过总算有光线照进病房。像所有医院一样这里也充斥着地板蜡的味道,单是这气味就让他反胃。他小心翼翼地察看自己的身体——肚子、胳膊、脖:子和脸,为的是确认自己有没有受伤,哪里在打点滴,有没有连接心跳监视器。
布罗德卡松了口气,他没有受伤,身上也没有连接任何医用设备,于是他试图说服自己,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你一定要沉住气,他对自己说,你没发疯,他们迟早会知道。
可他的心智真的还是健全的吗?
布罗德卡用手捂住脸。大教堂里的那个女人……他的脑海里为什么总是占据着她的形象?如果他还继续想着她的话,是会把自己逼疯的。
她只是个陌生人,该死的,又来了,他双手锤打着头,理智些吧!
可朱丽埃特在哪里?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两只胳膊肘上淤青的针眼表明他被注射了麻醉药。他试图提起胳膊,可双臂像被灌了铅一样绵软而无力地垂下。
他想打哈欠,却也只停留在尝试上,因为这让他的颌骨痛得厉害。他手脚并用地让自己从病床上滑下来,对他来说挪动七步来到窗户前就有如在险峰上攀岩一般艰难。
窗外正对着一栋二层高的小楼,下面是内院,一排敞口铁皮箱子,里面堆的是等人来取的脏衣物,没什么好看的。
靠床的柜子锁着。他的衣服、钱还有钱夹都在哪里?走廊里有脚步声朝这里过来,他尽可能快地爬回床上。
头戴白色护士帽的护士站在房门口,她看到布罗德卡醒了,微笑着上前询问布罗德卡目前感觉如何。
这时布罗德卡才发觉说话对自己来说都很费劲,他没回答护士的提问,反问她自己睡了多长时间。
六天,护士伸出六根手指,好像他是个聋子。
布罗德卡非常惊讶,就这样睡了六天?他真没想到。六天是多么长的一段时间啊,能发生好多事情。他懊恼地追问他的衣物在哪儿,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护士脸上温和的表情不见了,她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最初的亲切骤然变得十分严肃。这里不是疗养院,她生硬地说,而是一所全封闭的精神病院。至于还要在这里呆上多久,得由医生决定,病人无权自作主张。他的衣物和贵重物品会被院方妥善保管。
他真想冲着她大喊,他没有疯,是那种种不可思议的事件才将他推至这一不幸境地。可就算讲给这个护士听了又有什么用?
他不再吱声,规规矩矩地坐回床上,脑袋里只思忖着一件事: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