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穆远颇为悠闲的坐下来,喝着茶水,等了一会儿,才开始他的讲述。
“帝国皇室中,我们这一辈是穆字辈,但公主你一定不知道,我名字中这个‘远’字的由来。”
“我出生的时候,梓竣的父亲,当时的皇太子,我的四哥,已经成年娶亲开府了,这个‘远’字,是当时他给我起的名字。”
“我和四哥都是母后生的,是父皇唯有的两个嫡子,似乎他很偏爱我这个十七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用这个名字告诉我,要离一切都远远的。”
“远离皇位,远离中央权力,远离军队,最好再远离帝都,只有这样,我才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我两岁的时候父皇驾崩,我十七岁的时候四哥驾崩,四哥做了十五年皇帝,我父皇的十七个皇子,病死的,被他处死的,到那时只剩下六个了。”
“梓竣登基也有十年了,他起初对我还算客气,我也就始终小心翼翼的,做一个闲散王爷。”
“但八年前发生了一件事……”司徒穆远说到此,突然停顿住,看着卫立荷,眼神却很是茫然。
“立荷公主,你已经是很美的女子了,”卫立荷看到这男人的略带碧色的眼眸中,突然绽放出异样的神采,“可是你知道么,在帝都,有个比你还要美丽的女子。”
“她的名字是窦美仪,现在是梓竣的皇后。”
尽管司徒穆远极力控制,但卫立荷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痛苦的神色,她在心里觉得别扭,似乎这个即将成为她的夫婿的男人,不应该这样刻骨铭心的思念着另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在潜意识里,已经接受司徒穆远了,但后者现在,显然只把她当作了一个可以听他倾诉的人,要听他讲完整个故事。
“我和梓竣虽然是叔侄,其实他只比我小一岁多而已,但他从小就是作为一个皇位继承人来培养的,同我很疏远。”
“我在一个游园会上遇见美仪,对她一见钟情,费大力气讨了她的喜欢,便上折子给梓竣,请他给我赐婚……”
“没想到,这折子呈上去,到引起了轩然大波,”司徒穆远脸上的痛苦神色,又加剧了一分,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美仪的父亲是太尉,握有兵权,整个窦家,有好几个将军,这样的家庭,怎能同我这闲散王爷结亲呢?”
“不仅是陛下不同意,就连我的母后,当今的太皇太后,居然也把我叫进宫里训斥了一番,说我不该存此非份之想。”
“那件事以后,我有几年一蹶不振,然后我发现,整个帝都,大约没有人谁家,敢把女儿嫁给我了,都知道我得罪了皇帝,没准儿什么时候,就祸从天降了。”
司徒穆远又笑了,但在卫立荷看来,那笑容却十分苦涩,以至于她都开始后悔,不该逼着他去回忆这般苦涩的往事,于是她轻轻的说道,“靖阳王,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您……能不能不必再说下去了?”
“公主,”司徒穆远仍旧在苦笑,“不要着急,最重要的部分,我还没说呢。”
卫立荷不说话了,这个男人既然需要倾诉,那么,就让他回忆下去吧,她站起身,把两个人茶碗里的凉茶都倒掉,又叫人进来换上热的。
司徒穆远端着那杯热茶,放在嘴边慢慢吹着,卫立荷便坐在旁边,看他的脸色,一丝丝的平静下来。
于是,司徒穆远的叙述又开始了。
“太皇太后同皇帝商量,要让我远离帝都过下半辈子,她这是为我好,总希望我能娶妻生子,过正常的生活,但她却没想过,这本就不合常理,宗室王爷们历来都住在帝都,皇帝只有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但太皇太后最终还是说服了皇帝,他这几年征讨各国,都让我在军中领兵,许诺说如果我不战死,便给我留一块封地。”
“其实皇帝还是害怕的,大约是担心我会起兵谋逆吧,”司徒穆远自嘲的笑了笑,“这几年我们也打下了三个小国家了,他却拖着不兑现自己的诺言……”他看着卫立荷,“公主,这一次要不是遇到了你,我还是得不到这块封地的呢。”
结合之前得到的信息,卫立荷似乎明白了,她也看着司徒穆远,只不过目光中有些许躲闪,“王爷,您的意思是说,正巧遇到我这样一个需要夫婿的亡国公主,您娶了我,便得到了亲王的封号和封地?”
“公主,”司徒穆远盯着卫立荷,“如果你是真的没明白,我到是应该庆幸了,因为我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太有心计的人。”
“不过,我还是会告诉你,公主现在代表的是整个卫氏遗族,甚至还有可能生下卫氏新的继承人,我同公主结亲,表面上是荣昌帝国在笼络故卫国的民心,巩固统治……”
“而事实上,”司徒穆远提高了声音,“这是皇帝给我出的难题,他既实现了当日的承诺,又把我置于困难的境地中,你想想,在这个封地中有如此难缠的心念故国的遗族,包括我的妻子,我治理起来都已经很难,又怎么有能力腾出手来谋逆呢?”
司徒穆远这番话说完,屋子里好一阵宁静,卫立荷想了许久,才正色道,“我知道王爷不会谋逆,不过,王爷请放心,王爷待我有恩,我绝不会做伤害王爷的事。”
“公主言重了,”司徒穆远只是稍微点了点头,“我只求能在这里,平安过完此生。”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卫立荷想着,既然人家已经把该说得话都说了,她自己这边,也还是坦白为好,于是打了打腹稿,便小声说道,“王爷有所不知,我前几日在行辕的时候,同皇帝陛下……”
“公主,”司徒穆远的声调有些激动,硬生生的打断了卫立荷,“此事我已知晓,公主放心,我已同陛下说过,尽量把此事掩盖起来,园子里曾经服侍过公主的内侍和侍女们,昨日公主走后都已经抓起来处斩了。”
卫立荷突然听说那两个侍女已做了刀下亡魂,很受了些惊吓,总归她自小在宫里长大,这类为上位者遮丑的事情也见得多了,唏嘘了一下,也就好了。
“多谢王爷相助,”她低着头,“只是那两个侍女服侍我一场,却落得如此下场,我想请王爷帮忙,为她们做一场法事,也好超度她们早日托生。”
“这个好办,”司徒穆远微微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彼此大约都觉得今日的目的已然达到,司徒穆远便告辞离去。
等司徒穆远走了,卫立荷却在想,她的这个请求,会不会让他觉得做作呢,不过,不管如何,她总是按照自己心意办事的,倒也不该有太多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