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者,河右新乡人,王氏讳昭信,其父所出娼门,因于王氏之女私通,而生昭信。昭信年十三,为王氏婢。后假以王贲之妹举诸①上。武德三年为宜妃,十五年嘉册宝册,以妃用王皇后。
其所出两子一曰衷,为闵王;一曰宋,为庆王。二王皆不以善终,是故阴戾乖癖类王皇后也。
——《秋凉野史·安国史·皇后纪》
(①诸:之于的连词)
就在穹殿中的皇子们为代国联姻一事而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离穹殿五百步开外的含章宫里却是一片死寂。作为王皇后居所的含章宫,其规模建制虽然不及穹殿的十分之一,但是陈设摆饰的奢华却是与穹殿不相上下。
虽然王皇后今年已有四十二岁,但她却是一个风韵犹存的*****人。也许是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在她那标致的脸庞上丝毫看不出这个年纪应有的褶皱,只是眼角若隐若现的纹路和青丝上点点的霜华,才能依稀看的出青春的流逝和岁月的无情。
穿着一身赭红色吉服的王皇后正冷然的看着跪伏在殿中的小六子,冰冷铁青的脸上尚有两道早已干涸的泪痕。自从她一个时辰前听闻小六子说闵王身死时,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和神情。
已经变成小六子的小德子也不好受,且不说顶着一张死人的脸皮还需要时间去适应,就单论这座冷冰冰的含章宫,还有那个高倨在凤座上一言不发的王皇后,就让他感到无比的难受。
王皇后木然愣神了良久之后,才开口缓缓说道:“小六子,闵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德子连忙照着胤之交待他的话,恭声回道:“启禀皇后娘娘,奴才前几日奉命去跟随闵王爷身后,就在几个时辰前看到闵王和一个宫女进了一间柴房。接着奴才便听到里面的打斗声,再接着奴才瞅见庆王殿下也过去了,最后庆王和那宫女便离开了……”
说到这儿,小德子似是害怕的瞅了王皇后一眼,便嗫喏着继续说道:“接着奴才便潜进柴房,发现了闵王殿下的脖子上插着一个匕首,气息也没了,奴才想闵王殿下八成是……薨了!”
“狗奴才,你胡说!我的衷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死去!我的宋儿怎会杀害他的亲兄弟!”这一声歇斯底里的怒斥,却让小德子猛然吓了一跳。只见怒不可遏的王皇后随手抄起身边的花瓶,便向小德子的身边猛掷过去。
眼见那花瓶朝着自己砸将过来,小德子想躲却不敢躲,只能捂着头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好在王皇后的准头不够,那花瓶嗖的一声便从小德子的耳边飞过,在旁边的地毯上摔了一个粉碎。
就在此时,一个魁梧挺拔的身影从偏殿走了进来。小德子定睛一看,这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正是当朝的大将军王贲。只见王贲迈着虎步便走向了王皇后的身边,并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小德子虽然并未听清楚话的内容,但是看王贲与王皇后颇为亲昵的模样,心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狐疑。
王皇后在王贲的那几句耳语之后,原本怒容满布的脸色也逐渐舒缓了下来。这时,王贲转而对小德子说道:“小六子,那东西拿到了么?”
“回大将军的话,奴才幸不辱使命!”小德子闻声便立刻跪步挪上殿前,把怀中的那半枚“黑色玉璧”恭敬的呈给了王贲。
看着王贲把那枚黑色玉璧放在手里来回的打量,小德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这王贲会发现什么猫腻,毕竟他没有领略过齐麻子的手艺,心里根本没有底。
王贲端详良久之后,便侧首对王皇后说道:“妹子,这半枚黑色玉璧的图案与皇宫史料中记载的一样,应该就是五帝之璧。”
“这块破石头真的有那么重要?它要是真如传说中的那样,武德皇怎么会放任那块青色玉璧躺在孝文帝的陵墓里?”
此时的王皇后还是无法从悲痛中缓过劲来,只见她无比憔悴的对小德子哀声说道:“小六子,你且带本宫去看看衷儿的尸体……”
小德子的头皮一阵发麻,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劝阻王皇后的时候,王贲却摆了摆手打断了王皇后的话,他说道:“妹子,现在皇宫里面人多眼杂,你若贸然前去恐怕会被有心之人看到,若是再让别人联想到五帝之璧,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五帝之璧?你就知道你的五帝之璧,你就只关心你的权势地位……”王皇后终于忍不住的哭出声来,她泣然说道:“你可曾有半点关心过衷儿,他可是你我的亲骨……”
没等王皇后把话说完,王贲却突然神色大变,他连忙抢声说道:“妹子,我知道衷儿是你我的亲人,我又怎么不难过呢?”
王贲的话语中,“亲人”两字的语气极重。说罢,脸色铁青的他又重重的看了王皇后的一眼。
王皇后自然是明白了他的眼色和暗语,她连忙止住原先的话声,转而凄然的说道:“本宫累了,哥哥你看着办吧……”
待王皇后凄然离去之后,王贲这才沉声对小德子说道:“小六子,你确定庆王也出现在了当场?”
小德子点了点头,回道:“奴才没有看错,而且庆王出来后还说了瓦当什么的。待庆王走后,奴才便走了进去,正巧看到闵王身死,还有一旁水桶里的玉璧……”
王贲见小德子的神色不似虚假,便沉声吩咐道:“皇上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想必毓秀宫肯定没有人在,你去放一把火……”
小德子领了王贲的命令后,便神色肃然的应声告退了。在转身走出含章宫的那一刻,小德子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而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对于胤之的敬佩。
想殿下让自己在找王皇后之前先把王贲喊过来,确实是一个妙招。正如殿下所说的那样,单见王皇后她肯定为了丧子之痛而不能饶过自己,若是只在乎玉璧得失的王贲也在,那就很容易凭着那半枚假玉璧而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