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薇儿盯着手机,多日没有动静。想打过去,沉默许久又关掉手机。有什么理由可以一直不回家?傻子都明白。如此绝情。若你还有一点儿留恋,至少要留下只言片语。可以没有理由,但至少你要对我说,说你不再爱我,说你要离开。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也许你是不忍开口吧。
不管是什么,总之你抛弃了我,这是事实。
如果是那样,何必再追问?何必自取其辱?新欢在怀,也许你忙得连和我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没有痛苦,没有眼泪。薇儿只是觉得身体中的某个部分被抽走了,觉得空落落的。觉得自己必须忙碌起来。
于是去做免费的人体模特。在羞耻和紧张中麻痹自己。几个小时的时间,闭着眼睛。薇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脱离水面的鱼,在干旱的地面上挣扎,水分在一点点耗尽,生命在不停流失。
去包子店里打工。胡子男人把一切都弄妥当。薇儿只要站在那里售卖。装到餐盒里,再套上塑料袋,递给客人。连收钱都不用,那是小胡子的工作。因为小胡子发现薇儿总是算错账。闲暇时就会坐在那里,看小胡子揉面,搅陷,做成一只只精致的小笼包。最后放进笼屉里,动作娴熟漂亮。薇儿不需要薪水。小胡子便允许她随便吃,随便拿。薇儿只在第一顿吃了两只。对食物失去兴趣,每天只是吃水果。后来闻到包子味就想吐。
去无偿献血。“再抽一点儿吧。”语气有哀求的意味。那种疼痛和缺失感,让薇儿愉快,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薇儿隔两天就会去一次,直到大夫已对她熟识。一见她来就会赶她离开,怀疑她是个疯子。
去接受医学上的测试,让那些化学的东西摧残自己。在臆想中耗尽能量。恍惚中看到午夜穿着大红的喜服,将自己拦腰抱起,在没有尽头的花海里行走。花香扑鼻,蝴蝶在身边飞舞,怀抱温暖。“去天堂的路途,无比遥远。让我这样一直抱着你吧。”
薇儿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让那条路没有尽头。
当药剂也不能麻痹精神的时候,便是沉睡。吞下十余片安眠药,连续三五日的昏睡。恍惚中看到午夜抱着自己,站在高处。从山顶上纵身跃下,“让我陪着你同下地狱。”
一睡不起。仿佛生命就是一场睡眠。醒来时生命也到尽头。
梦中,尽是那个爱笑的男子。“你是最优秀的贼,你偷走我的心。”
午夜从背后抱住自己,“永远不离开你,生死相随。”
又是那梦里的森林。画面切换。紫蓝色的天空,洁白干净的云朵。茂盛的草坪,绿得可以看见影子在闪现。苍翠树木,郁郁葱葱,背景是远古的森林。不远处有潺潺流水的悦耳声音。午夜站在树下,一袭白衣,在浅浅吟唱:“让我把你的心来摘下,试着把它慢慢融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暇……”薇儿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忽然将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了午夜腹中。然后她清醒过来,呆愣在那里,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血色的河水一直流,像她的眼泪。午夜却似乎并不觉得痛苦,努力支撑着身体,一再对她说“我爱你。”
再次醒来,依旧只有自己僵硬蜷缩的身体。冰凉月光洒落床头,泪水湿透床单。空荡荡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仿佛那个男子从来不曾出现过,一切都是自己静静躺在这里做的一场春梦。
洁净室内,摆放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午夜依次拉开了椅子,然后端着茶壶一路走下来,往每只杯子里都倒好了茶。
接着抱起一摞文件夹,围着桌子绕过一圈,往每只椅子所对应的上方桌面处都摆上一份文件。然后在正位上坐下来。
门被推开,陆续有人走进来,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我又迟到了,对不起。不过我记得自己没有记错时间,也许表又慢了。对不起。”中年男子抱歉地解释,然后急忙向自己的座位走过去。
“没关系,还差十分钟呢。是我来得早。”午夜对刚进来的中年男子微笑。
很快最后一个人也到了。午夜低头看看表:“不错,刚刚好。可以了,我们开始吧。看一下你们手中的东西。”
全数男男女女各自低头翻看已放在桌上的文件。
“这是十月份第二周的计划书,我才做好的。没问题的话就照着做,有不妥之处可以讲出来,我们一起改正完善。很愿意听取你们的意见。”午夜轻轻扫视众人,声音温润明朗。
怎么会有问题,他的创意独特新奇,计划周密严谨。没有人可以超越。众人沉默,眼神中透露出钦佩神色。
“很好。那就是通过了。那就,服从。”午夜笑容温和。
午夜是好胜的。一步一步,大家见证了他的智慧与机敏。不因他是水氏下一代的接班人,而是以能力服众。
聪颖好学,善于观察和思考。
莫沉是特意学的企业管理,回国后在公司又磨砺了两年,才有了今天的丰盛业绩。而午夜作为外行人,却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做出了同样的业绩。
管理有绝招,独挡一面。大家拥戴他,他坐稳了这个位置,仅在水父之下。
水父终于露出笑容,承认自己这次看走了眼。论能力,午夜比莫沉更强,且灵活。
莫沉的踏实肯干,沉稳妥当,让水氏运转自如,业绩平稳丰厚。前景乐观,众人安乐。
而午夜从不墨守陈规,敢于冒险,善于取巧。且胆量惊人,敢于拿水氏全部的资产去搏。结果双倍盈利,业绩暴涨。两月间水氏在齐名行业中排名前进了两位。豪迈壮举,成为一时之盛事。所有员工薪水上调,奖金翻倍。众人尝到了甜头,干劲更足。
开始时还有人私下议论,说午夜愣头愣脑,不分轻重,不知留后路。小心哪天赔个底掉。还说水总老糊涂了,真敢让他下手去做。有人说那是爱屋及乌,疼女儿更疼女婿。有钱人不在乎,作去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再说好坏是人家的事。咱们又不吃亏。成了多拿钱,哪天败了就走人。
没有出现过失误,尺度拿捏得当。午夜心中是有数的,不打没把握的仗。议论声渐渐平息。时日长久,再没有人开口说些什么。能力服众,且是未来的老董,众人对午夜敬重无比。
年终分红,职员的奖金比以往多了三倍,众人喜笑颜开。会有年轻的女职员时常给午夜送些围巾一类的小礼物,以示感谢。
年终总结宴会,公司内部职工全部参加。午夜竟下来给每一位员工敬酒,随意亲切。深得人心。一帮年轻人围在一起斗酒,嬉闹。午夜被灌得不轻。
意外蓝冰却没有出现。
最后大家请午夜发言,说点儿成功的经验或技巧。午夜只说了一句:“我只是胆子大,敢拿命赌,不怕输死。你们不可以学我,因为我心态好。”
蓝冰还是有些眼光的,给水父选了个更稳妥的继承人。
水父放下心来,彻底接受午夜。午夜可自行处理公司全部事宜,无论大小,水父相信他。
但公司里大的企划,午夜还是会请示水父,或经董事会协议定夺。以示尊重。
水父开始喜欢午夜了,话题扩大到工作之外。司机在开车,午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水父坐在后座。午夜随手翻看报纸,读出两条新闻来,回头看水父。水父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午夜从椅子上方伸过来的手。
几个月的时间,蓝冰的肚子没有大起来,怕穿帮,于是制造了流产假象。其实这个时候,真假已经不重要了。水父已接纳午夜。在他眼里,谁能料理好水氏,谁就是自己的准女婿。可蓝冰还是怕老爸知道自己骗他会生气,所以假称流产。
蓝冰正在计划拍婚纱照,说要去马尔代夫,边旅行边拍照。眼睛里满是期待和陶醉。
幸福的小女人,有时会亲自下厨给午夜做东西吃,说那过程很甜蜜很享受,有爱的感觉。
不久将会有一场本世纪最隆重奢华的婚礼。水父已经在着手准备婚事。
就在蓝冰为自己的幸福生活充满憧憬的时候,噩梦降临了。
“看看这个,”午夜面色平静,摔在蓝冰面前一个纸袋。
蓝冰还很高兴,以为午夜把自己约出来是约会,享受二人时光。“是什么?”蓝冰边猜边接过午夜递过来的文件,低头,霎时间面白如纸。语气颤抖:“你……”蓝冰气得说不出话来。
蓝冰还以为是午夜最终挑选出的优秀摄影部的资料,让自己挑选。没想到啊……那是什么?
水氏集团的收购合同。
水父年龄大了,加上最近身体不适,大多数时间在家里修养。午夜只是按时汇报一些情况。他利用了水父对他的信任。在所有人都对他信服的时候,他开始挖坑,背叛众人。午夜大展拳脚,遍洒人际网,使劲浑身解数,半年内将其他六家公司一举击垮,收购过来。却没有归入水氏,而是另行创立了一家与水氏实力相当的公司,以“年杰”命名。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且又在几位公司元老的眼皮底下,撤出资金,将几位实力干将调开,市场逐渐流失,水氏一点一点被掏空。同时招贤纳士,拉拢人脉,开拓市场。壮大年杰。如今,世界排名前七位的水氏已归年杰名下。也就是午夜的私人资产。
“你,你好狠毒。”蓝冰终于吐出一句。
他是谁?
午夜威。三百家珠宝商行的老板。香港市民。
还是谁?
香港最大的黑社会组织,某地下帮派的首领。与其他的黑色组织不同,一般的犯罪集团都是凭着犯罪事实与狠,冲的不要命精神逐渐扩大地盘,填充势力。使其名号在黑道上名声大振,让人对其闻风丧胆。他则不然。这个组织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却让人看不见,听不到。也从未有人怀疑过他,别人只知道他是个珠宝店的老板。
秉承了祖先最为凶残的本性,午夜血液中流淌着犯罪的血缘。他的父亲曾是香港势力最大的黑社会组织的总策划人,古往今来最大的阴谋家。是黑社会的首脑。最初这一切午夜并不知晓。
从小是孤儿,福利院长大。老院长用了好几年时间帮他寻找父母,可每次都回复“找不到。”午夜从小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成绩好,一直拿奖学金。后来老院长收他为义子。老人死后,整理遗物,午夜在笔记中了解到,养父早已差出他的身世。他的父亲就是那位危险可怕的黑帮老大,其行径骇人听闻。养父也许是思量着,有这样的父亲还不如做孤儿的好。
母亲怕他长大也做坏事,想尽办法将他生在外面。知道真相,午夜也没有认祖归宗,只是暗中做了一些查访。母亲因思子心切早已忧郁至死。而他的父亲,那位最有能耐的罪犯在不久前败给了扫黑行动组最出色的警探。从此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