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初试牛刀（上）
按照军令，第二营要到东门值守，士兵们一队接一队离开驻地，向东城移动。士兵过后，是大群临时征调的民夫，运送礌石滚木。林钰坐在马上，跟在最后面。对于突厥，林钰并没有多么深刻的了解，但却也知道突厥骑兵的威名。突厥骑兵又叫“突厥狼骑”，来去如风、翘勇善战，驰骋草原大漠几无敌手。当年依附柔然之时就作为北胡南进的一支劲旅，所向披靡。柔然部落没落后，突厥成为了新的草原霸主，继续觊觎中原大地。西平地处西北边陲，原不是突厥主攻的方向，随着大梁逐渐失去对敦煌、西海、酒泉等郡县的实际控制，边界南移，西平也逐渐开始承受来自突厥的压力。
长阳虽则十年未战，城防力量也远不如边境上的要塞城市，但毕竟也是郡治所在，城墙足有三丈有余，砖石严丝合缝，不易攀爬，且四角建有箭楼，防御完备。士兵们手持长弓，站在垛口旁，左右各配一名长牌手和一名长矛手，后方不远又站着两个，随时上前帮忙。梁军承袭了前朝的做法，作战中以“伍”为基本作战单位，避免人员冗余，互相妨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残阳如血，正无可奈何地慢慢沉落下去，往日喧嚣的风也偃旗息鼓，城内外只剩下死一般的沉静。隐隐约约，天地之间出现了一股肃杀之气，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聚精会神地盯着昏暗的远方，似乎是想努力找到敌人的踪迹。
长阳东门上方的城墙上，一老一少正在争执着什么。
“突厥兵已到城下，殿下万金之躯，不可轻易犯险，敢请殿下下城去，这里交给我等守御即可。”
梁景云全身批披甲，身后跟着八个护兵，也个个全副武装，竟是要上城御敌。“我身为世子之前还是长阳子民，何来“万金之躯”之说？还望田统制准许。”
田甫的眉头皱了皱，他并不反对这种行为，甚至还很赞赏。但眼前之人的身份不对，严格来说梁景云还算是他的上司，要知道梁景云还有个头衔——靖边军第二镇的副都统，这是传统，平时没人当真，但并不代表没作用。田甫一向不喜欢被约束，汉王世子驾临自己的防区，若是插手指挥，自己可就难办了，令出多头可历来都是兵家大忌。
所幸梁景云下一句话就消解了他的担心。“自我而下总共九人，从现在开始，就是田统制麾下普通士卒，唯令是从，令行禁止，还请统制成全。”梁景云一挥手，九个人同时对着田甫行个军礼，表示服从。
田甫赞许地看了看梁景云，“那好，你们九人就充当我的护兵，紧随我身后。”他还没傻到真的将梁景云等人和普通士卒一视同仁，分派他们给自己当护兵也算是一种保护。
“是！”梁景云单手叩击胸铠，再次行礼。
田甫站在垛口旁，伸手指向远方，“殿下，你看，敌军已到了，距我长阳不过五里。不过是否立刻攻城，还不得而知。”
梁景云眯着眼睛，顺着田甫手指的方向，使尽了眼力，终于看到一条条黑色的痕迹，在暗绿色的草丛中游动，正如一条条小溪一般汇聚而来。
“这便是突厥狼骑吗？”梁景云喃喃道。开始的时候他还为自己没能阻止父亲守城的策略而懊恼，可现在看来，也许父亲才是对的，突厥狼骑竟有如此之多，看上去源源不断一般，若是按自己的想法出城迎战，要多少兵马才能阻挡？
田甫是军中宿将，居高临下一眼就可大致看出敌军数目。渐渐看出不对来了，不是说入寇西平的只有两个万人队吗？眼前这些在声势上就绝非只有五六千的小部队，莫非他们全部攻来长阳了？
突厥军阵看似散乱，实则有规律可循，通常两马间相隔二尺余，速度却并不快，像是在跑马。似乎笃定了城内的梁军不会出城攻击一般，突厥军前锋一直开到城下一里才停下。
随着突厥军阵的靠近和收拢，城墙上的梁军士兵们犹如被重锤击中一般，一阵眩晕。这也太多了吧。黑色的潮水源源不断一般，瞬间挤满了视野。而在昏暗的地平线上，似乎还有大片的黑色蠢蠢欲动，妄图汇聚过来。
城下阵中一骑越众而出，直向着城门而来。
田甫止住身旁引弓的士兵。“放他过来，且看他是何意？”
来人奔到距离城上一箭之地，一勒缰绳，马被拉的提起前蹄，在空中转向了另一侧。突厥骑士甩了甩发辫，嘶吼出声：“城上的汉人听着，我天可汗亲帅二十万狼骑前来，尔等并无胜算。若不投降，破城之日，鸡犬不留。”
吼声回荡在黄昏的空中，响彻了整个东城门。不论是军官还是士卒，在瞬间都感到一丝渗入骨髓的寒冷。二十万！
“回去告诉阿史那，本王在此恭候。到时还请他早日斋戒沐浴，向圣上献俘之时也好体面一些。”不知何时，汉王梁标已站在了众人的身旁，出声回应。
被他自信的态度所感染，士兵们迅速镇定了下来。
突厥骑士涨红了脸，似乎是对城上那个狂妄老人直呼可汗的名字而感到愤怒，拔马而回。
汉王向着旁边一挥手，身边一个护卫闪身而出，张弓搭箭，朝着城下就是一箭。
突厥骑士骑在马背上，对着地面啐了一口，怯懦的汉人只会逞口舌之利，怎么不敢和我突厥勇士正面决斗呢？，他们只是虚伪，讲究什么“不斩来使”，“以和为贵”，果然无法与伟大睿智的天可汗对抗。
一阵厉啸传来，骑士只觉得胸前好热，一侧身就摔下了马。圆睁的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卑鄙的汉人，竟然暗箭伤人。
“我军将士勇猛无敌，抬手一箭就将那贼子射落马下，看来突厥小儿不过如此，纵再来十万又能如何？”汉王的声音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看着士兵们渐渐变得热切的眼神，汉王举起右手，高声呐喊：“万里鹰扬，靖边为王！”
不论城上城下，顿时沸腾起来，狂热的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跟着汉王大喊：“万里鹰扬，靖边为王！”……直喊到喉咙沙哑，还不肯停下。
汉王梁标悄然下了城，面色平静，对着身旁的护兵说：“叫各营统制来都督府。”
“是！”护兵一拱手，消失在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