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裙》第二版后记
文爱艺
“皇帝的新衣”已经成为永恒的讥讽,镶嵌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可悲的是这个滑稽剧依旧在人类的舞台上义演。
并非不知道皇上裸肤表演,并非不知道小孩说的是真话,为了不被当傻瓜(实际上是怕皇上罢了他的官),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说。更为可悲的是就连皇上也膜拜在它的石榴裙下(实际上是怕大臣们认为他愚蠢,夺他的皇冠),硬是光着身子,游那么几圈,以示皇帝之尊,惟朕独聪,非他人所能取而代之。
真理成为谎言,比谎言本身还要可怕。
当艺术背弃它的使命,仅仅成为一种显示其聪明于万人之上的自我膨胀,那么,其艺术就不成其为艺术。当我们大言不惭的声称:“你读不懂,因为你是傻瓜,等下下个世纪,保证有人能够读懂”时,我们应该感到惭愧。
当今人的使命,首当其冲的乃是反对官僚主义。
我们民族之所以多灾多难,其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我们民族的官僚气息旺盛。
官僚之气是我们民族的悲哀,官僚网是一副巨大的镣铐,它遏止我们民族的生气。
诗不是图解政治的标语,但诗不能不反映政治;诗永远是它本身,它包罗世间所有的情感。
伟大的诗,永远呼唤的是真理和人性的高贵情感。
真诚是诗的灵魂,如同人格。
艺术之光的永恒和伟大,是因为艺术为人类注入了对生命有益的呼吸。
1955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夸西莫多在获奖演说中曾留下一句名言:“诗人和作家以变革世界为己任。”我认为这句名言道出了艺术的真谛。
人类的每一次革命,都是对自己的解放。当人类意识到现存的心态和制度,成为遏止人性的桎梏时,人类将毫不怜惜的摧毁它,而诗就担负着摧毁这种旧心态和旧制度,确定一种合理、美好的新心态和新制度以号角般的力量。无论是对爱情的倾诉,还是对自然的吟咏,都同样担负着对旧的否决和对新的确立。
艺术坠落成谜语或一种游戏,成为对美好追求的讥讽,是对艺术的亵渎,是“艺术家”的悲哀。
在人类因诸多原因沉积的思想和艺术的垃圾中,我们不应该再创造新的垃圾。
艺术的创新,并不是以奇思怪想为准绳;艺术的每一次进步,只能是为表现它所表达的内容提供更为准确、鲜明的方式。
人类的种种悲哀,赋予了诗或艺术一种神圣的使命,那就是对心灵寄予慰藉和抗争的力量。
谨以此书,献给真诚的朋友们,感谢你们在友情逐渐淡漠的拜金浪潮中,依旧保持着纯洁和人性的高贵情感。
有必要提到我真诚的朋友乔正明先生;他在我最困难的时期,给了我一种超乎于兄弟之情的友谊。很多朋友误解我的时候,他使我相信了真挚友情的存在。
感谢长江文艺出版社的厚爱及编辑先生们的教诲。
有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在危难中给了我一种父母般的柔情和关怀,尽管他们的名字因诸多原因,不能公布与众,然而他们已深铭我的心中。
感谢印刷工人们的辛勤劳动;他们对工作所倾注的热情及严谨认真的态度,使我感到了劳动者的伟大和崇高。
1988年8月10日写于襄樊市樊东区长征路10——18号
雪斋夜更时
诗与生命同在
——《夜夜秋雨》第一版后记
文爱艺
什么是我们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东西呢?
这个问题一直是我追寻的目标。
无法通晓的是大自然的奇异,无法看清的是人心的神秘,正如今天的你无法知晓明天的你,你无法在你心灵上画一道永不变更的轨迹,然后循规蹈矩,走永也不入误的路。因此,心灵是探寻的轨迹,并且是永也无法终止的探寻轨迹。
生命的真谛就是探寻,诗是心灵的火花,也是探寻的火花;我无法把它同生命隔开,因为离开有益于生命的足音,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因此,那些断言“诗的时代”“已过去”的预言,是荒谬的。
诗与生命同在。
在茫茫的黑暗里,人们对光的渴望;在凶残的争斗中,人们对求生的渴望;在迷朦的混沌下,人们对智慧的渴望;在世俗的欺诈间,人们对真情的渴望,无时不在镌刻着生命的声音,这声音——就是“诗”。说这“声音”已消失,是说他已进入天国,不食人间烟火。
应不应该把“把玩诗”的声音,从生命的殿堂撵出去,是一种人生的态度,应不应该把调侃的戏嬉,从诗的圣坛上轰下来,也是一种人生的态度,这是一个重要的鉴别过程。
时间是良友,他将带领我们去获得真谛。
我不知道我是否被鉴别下去,但我将欣慰,因为把无益于生命的声音,从我的脑海中剔出尽净,将使我拥有一个健康快乐的人生。
1991年8月15日于襄樊市东区长征路10——18号
雪斋夜更时
《寂寞花》第一版自序
文爱艺
这是一个清爽的夏雨夜,离我开始发表第一首诗相隔已经有很多年了,我深深地感谢、感谢你能喜欢我的诗;
每天都要收到你们的很多来信,尽管我挤出所有能利用的时间,但终未能做到每封必复,你能否谅解?
我想我只有加倍地勤奋创作写出真正具有人性精神的作品,才能报答你们对我的厚爱。
这是我的第六本诗集,我不知道它是否能像前几本诗集那样让你喜欢?
诗的事业,是寂寞的事业;
我很小开始写诗,从那时开始我就养成不急于发表的习惯;我有一个专柜,每次诗稿写成、注明日期就丢进去,直到专柜装满,然后打开审读修改,不满意的或复投进去或丢入废稿箱,满意的便成了这一本本诗集,因此每本书的写作时间拉得比较长。
我已二十五岁,离而立之年已经不远,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十几年的坎坎坷坷、十几年的辛苦寂寞,算是一种纪念,所以这本诗集命名为《寂寞花》。
诗的事业是寂寞的,但却是神圣的。
当代人最大的悲哀,不是物质贫乏的悲哀,而精神贫乏的悲哀;
我们需要时代精神。
而这种时代精神的内容是什么呢?这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
诗与其说是灵魂的颤抖,不如说是精神的绽动,就像窗外绽放的花朵,正因为绽裂的痛苦,所以盛开得才格外悦目。
绽放的是美丽的鲜花,也可能是垃圾或毒素;这需要一个鉴别和检验的过程,当然这也是一个漫长而阵痛的过程。
爱情是精神生活中最活跃的因素,可以说有什么样的爱情观,就有什么样的人生观,时代精神逃避不了爱情精神的内容。
爱情那永恒的灵光,将永远值得我们去探寻它的真谛。
我不知道,我是否已获得,但诚恳地与你一道去探寻。
尽管这是些百感交集的日子,有深深的伤痕和伤痛,但它不可能消减探寻的脚步,因为一旦拥有了它,也就拥有了应该拥有的全部。
我们时常被失望的痛苦所困扰,被不平的愤怒所迷惑,这是一个夜的栏杆,能否跳过,将决定你拥有一个什么样的生存气息。
我不知道:“夜的栏杆”这一辑,是否诱导了你对人生的思索,但我希望坚强的要素,能溶入你的血液。
万物皆有情,无论是纷飞的雪花、凄悝的夜雨、奔潺的小河、凋落的花瓣,也无论是松柏、甘泉、暮霭、果树、残月,那四季的步履,都将留下它美好的记忆。
万物与你的心境,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论你处于何种心境,我都希望,你能拥有“雪花的心情”。
忧郁,这痛苦的情绪,总伴随着我们追寻的步履;找不知道我是否能丢弃它,但我知道,它不能主宰我。
我希望那忧郁的云,永远只是过去。
这缠绵的夏夜雨,送来阵阵飒爽的秋气,甘甜而芬芳,我的心也仿佛被它溶化在一起。
朋友,我不知道你置身何处、有何种心境、在什么地方翻阅这本诗集,但我知道我们已无法分离,因为诗已把我们牢系。
这是一本单纯的诗集,因为它既没有惊世骇俗的意象,也没有故弄玄虚的意境,有的只是单纯、洁净和真诚;因为单纯,它将使我们很容易亲近,因为洁净,它将使我们亲密,因为真诚,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艺术的每一次进步,只能是为表现它所表达的内容提供一种更为准确、鲜明的方式;耐人寻味的朦胧,是内容的博大深厚,而不是奇思怪想、牵强附会、心理阴暗的糊涂。
我一直深信:那日月出没、山川鼓息、四季更替的自然之力,是人类最伟大的力,也是艺术的最好启迪。
再也没有比自然天成的美更有魅力。
我一直深信:自然的遇合不在深究,勉强去追寻反而希微。
我不知道评论界,冠我以“新古典主义的代表作家”这个美誉是否准确,但在艺术的探索上,我追求自然天成;物我合一、古今合一、天地合一、宇宙合一,这将是我在艺术殿堂前的跑道上留下的足迹。
每次的日落,都意味着再次的升起,我愿我们在黑暗里,滋生的是拥抱新太阳的动力,而不是恐惧。
如果每次告别后的相聚,都将拥有一种新的欣喜,我希望那再次的相聚,你不再是你现在的你,我也不是我现在的我。
1991年8月15日草于襄樊
心灵深处
——《寂寞花》第一版后记
文爱艺
四季的风是这样迷人,以至于我们再也无法找出更感人的比喻来描述这深深被打动的心情。
此刻,你是否也置身在初秋的深夜里,窗外飘着幽暗的稻香,伸手还可以触摸到夏日的温馨;所有的喧嚣和纷争,都已停息,再也没有侵扰你恢复自己的阻力,此时,你可以铸造自己的天地,可以回归自己心灵的机密,想自己的事。
有什么能比此刻更为幸运和幸福的事呢?
如果无情的岁月,使我们失掉自己,那么获得自己,就是最为真实的事了。
开始发表第一首诗,到今夜第六本诗集定《后记》稿,这是一个漫漫的长夜;无法算清,曾有多少次驻笔感愤以至于无法卒篇的生涩时刻,也无法算清,多少个寒流侵被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的无梦岁月。
往事都是情,不管留下的是喜悦,还是懊丧,都将被记忆酿造成甜蜜。但总有些内疚的心情,无法逃避,正如你对痴恋的人无法忘情。
在我们心灵深处,时时都在企盼能拥有一席温馨,没有虚伪、没有狡诈、没有凶残、没有被骗或骗人,可是,世俗的毒液,却时时都在与我们的企盼争夺,因此,心灵是战场。
乞求和平,就能平息吗?
回答是:不;平息就意味着死亡,只有战胜,才意味着拥有。
我们要在心灵深处,拥有真实的空气,无论是刀光剑影或风和日丽,真实才能使我们得以清醒,如初秋的太阳,无论天穹如何高远,它的光芒依旧闪亮。
诗的天地,已被虚情和伪奥占去了很多领地,加上由此以及那遥远历史遗迹所产生的对“诗”的种种误解,它在我们的心中留下了阴影。在我的心灵深处企盼的就是用真实去夺回这些领地。
我不知道,我能否达到目的,但我的脚步将永不停止。
1991年9月1日夜更草于襄樊市樊东区雪斋
冬去春来
——《仿佛爱情的心》后记
文爱艺
季节无情,那匆匆的步履,千万年来,从没有过动摇和凌乱;
人心不定,无论岁月如何循环如序,那摇曳的情波,也从没有过片刻的停息和宁静。
今又春至,城嚣里触摸不到它的半点踪迹,而在乡村和山野,却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被它的气息所包围。
白雪的世界,是一个梦的世界,是在一切都已疲乏的黄昏所作的梦;雪花的起舞、冷月的侵入、凝寒的封锁、冰峭的呼啸,都不能使它痛苦,如雾,无论浪迹何处,都不能使它感知孤独。
春的世界,是生命的世界,一切都在生机中鲜艳成色彩。绿的鲜嫩,艳的丰富,翁翁叫一刻不停,即使春寒,也列出别致的难堪。
飘雪是春天作的梦,无论斗艳也好,争春也罢,都循序成内在的必然,缺一而不成四季,倒叙而不成循环。
窗外的各种声音组合成一个不耐而入耳的纷繁的交响曲,《仿佛爱情的心》就编就在这纷扰声中;这是我的第十二部诗集,十二构成一个开始,构成一个冬去春来、构成一个梦醒、构成一个一切都必须立足在此刻的警句。
仿佛爱情的心,一切的心绪都终归于此;不知你置身何处,不知你心在何方?
一切都是那样未知,但无论怎样,我都希望在冬去春来的此刻,我们能一同丢开一切有背于生命的举止,在必须立足此刻的警句声中,去拥抱今天。
1992年3月10日于襄樊
雪飘冬至
——《流逝在花朵里的记忆》后记
文爱艺
这是一个令人遐想的雪夜,整个城市都安睡在万家灯火的飘雪中,婴儿宁静的鼻息,也随雪乡从遥遥的远方,飞至我的窗前。
世界在雪至的神圣里,发出美丽的纯洁的鲜艳。
这是一个飘雪夜,离我开始发表第一首诗,已有十二个年头了;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十二年是人生的几个十分之一?
今夜编完第九本抒情诗集,算不算是人生的一个阶段的告别?
春夏秋冬循环往覆,春日的明媚艳丽,夏日的繁复热情,秋日的悲慨壮丽,冬日的严肃宁静,我为它们存在的天然的奇妙的合理而惊叹。
在宁静的雪线上,冬是一个埋葬的季节。
今又冬至,那飘飞的雪季,埋葬的是何方的死神?
我不知道这答案在何方,但我知道,每一个答案都不会错。
四季无限,人生无限,但对每一个人,他的时日却是那样短暂,在这短暂的时日里,人们创造着有限和无限,在历史的茫茫长河中标点着、刻画着。
在人生四季的每一个循环里,都将往覆冬至,埋葬那些有限,考验那些“无限”。
我愿我的一生,在这每一个神圣的祭日里,都埋葬那些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在雪飘冬至的每一个冷峻的考验中,都诞生新我,无论旧我如何令人依恋。
1992年12月20日飘雪时于襄樊雪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