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古意醒来得很早,多年来养成的勤奋习惯,至今未变。他一边慢睁惺忪睡眼,一边按下两人之间的锦被不让凉气钻入,向枕边人道:“我去准备早饭,你再睡会儿。”待睡目睁开,看清眼前时,他惊得一瞬翻身坐起。
因为枕边空无一人。
心上似骤然缺了一块,他慌得四顾望去,叫她的名字:“凤姑,凤姑……”
“公子,我在这里。”一声极低极细的回应从床角传来。
彭古意转眼去看,床帏内,见她隐在床头一角,垂着头,面有忐忑之色。他过去握了她的手,为她顺着额发温声道:“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弄疼你了?怪我,我下次一定注意……”
她摇头,指向床铺中央,又落寞又内疚,低着声音:“公子,床上没有落红。”
彭古意一怔。
她将手抽出来,背过身,摸索着下床:“我配不上你。昨夜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彭古意忙将她拦住,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脱口而出:“无妨,我也不是第一次。”
她:“……”
彭古意悔得几乎要咬掉舌头,慌忙再圆话:“我娶过夫人……”
她转头“看”他,神色奇怪:“要我做妾?”
越描越黑,彭古意手忙脚乱着又道:“不是。我那夫人不在了。凤姑,以后你就是我夫人。”
她勉强笑了笑:“公子,我知道我的身份,我不会肖想太多,能跟在你身边我已心满意足,至于名分,是有是无真的没关系。”
彭古意将她搂在怀中轻吻着,叹道:“凤姑,你信我。有些事情眼下说不清,你给我些时间。”他未尝没想过再娶她一次,只是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如果他大张旗鼓地娶亲,很可能引起京城那两人的注意。
事到如今,他只想同她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想再节外生枝。
没有喜宴,没有花轿,没有众人的祝福,如此简略也难怪她生疑。彭古意心下愧疚,再叹:“委屈你了。”
她默了许久,几乎将唇咬破:“今后,能不能只我一人?”虽然知道要求过分了,但还是希冀着能得他一句承诺。
何曾见过她这般示弱,彭古意心中酸楚,道:“好。”
她欢喜起来,手探向他的唇畔,摸索着去吻他,轻声道:“公子,我知道我许多地方不如别的女人,但我愿为你变得更好。我信我能做到,你信不信我?”她眉目间溢出光彩,比手划脚着,竟有一分往日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之前我常想将来赚很多钱住大房子让阿娘每顿都能吃到白面馍馍夹肉,不过村里的人面上虽然不说,但背背身子就嘲笑我,说我是痴心妄想,说我瞎着眼睛同阿娘吃了上顿愁下顿竟还能做这样的白日梦。”
她按住他的肩,与他“对视”,正色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筹划过了,既然我有的是力气,又具雕刻天分,那就刻苦练习,将手艺练得出彩,雕出活灵活现的木像。以后有了名气,还可以为豪门大户中的长者雕像,供他们百年之后为后人祭拜用。”
彭古意笑了:“雕刻也是一门艺术,你可以将它升华为同书画一样的艺术品,供人观赏收藏用,无限度提高附加值。”
建议首次得到赞同,她不觉又增了一分自信:“我要成为最厉害的雕刻师,雕出最漂亮的作品,让京城的大官大吏甚至皇上都慕名来请我雕刻。”
提及京城,彭古意不禁皱眉:“如果皇上召你入宫做御用雕刻师,你去不去?”
她神秘一笑,拉着长腔:“自然是——不去。”
“为何?”
“因为不自由啊。天子脚下是非多,容易惹麻烦,我只想赚大钱带着你和阿娘舒舒服服过日子,又不想做官出人头地,干嘛去京城。对不对?”
彭古意莞尔,逗她:“那你赚的钱是不是要交给一个人打理?比如,我。”
她点头:“自然。你是我的夫君,家里的钱都给你打理。”
“那你以后有了钱,涨了身份,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想着换个风流倜傥的?”
她摇头:“不会。”
“为什么?”
她拉了他的手,按向心口:“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她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第一次遇到你时心就跳个不停,莫名熟悉。我猜上辈子我们一定见过。”
彭古意眼中起了雾气,将她揽入怀中:“傻瓜。”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有小僮于门外禀道:“公子,韩大人刚差人相告,说接任的沈亮沈府尹;来了,即将到府外,请你出去一同相见。”
彭古意轻皱眉,心中不大乐意。自从离京之后,他对官府中人一向是敬而远之。但韩治为解江东城瘟病,三番五次登门求见,态度毕恭毕敬。瘟病解后,韩府尹更是第一时间为他请功,有谦有让颇具君子之风。
他是识趣的人,韩治如此待他,他自然不能驳了对方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