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动越来越频繁,产期日渐临近。这几日,凤姑稍微站得久些,便会感到腹部阵阵变硬,有时急时缓的疼痛感。
彭古意诊了诊,说快生了,产期就在这一两周内。
凤姑虽然被腹中胎儿折腾得辛苦,但眉眼犹带笑,尽是幸福之意。
王老婆子亦喜得合不拢嘴,缝着婴孩衣服,一身又一身。
唯有方轲不同众人,越是女儿临产他越不见喜色,将彭古意拉至无人之处,他忧心道:“古意,要不要再请个稳婆?”不久前,从彭古意那里得知凤姑身体状况。眼见产期临近,方轲开始担心,怕出万一。
彭古意想了想,笑道:“爹,有我在,哪里用得到别人。”
方轲沉吟道:“多个人多个帮手,准备周全些总没坏处。”
见老爷子说得有理,彭古意点头应下:“那我今日就出谷去请。”
方轲止了他:“你留在家陪她。我去就行。”他笑道,“若你前脚出门,她后脚要生,家中只有我们几个不中用的,可怎么是好?”
方轲本说得是句玩笑话,没想到一语言中。他出门请稳婆未有多久,凤姑便感到小腹阵阵剧痛,片晌之后,双腿间流出血来,竟然真的要生了。
彭古意忙将她抱回床上,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物和器械等取来,引着孩子出生。
一如之前所料,因为她身体的缘故,这生产并不顺利。腹中阵阵作痛,她疼了一两个时辰,疼得几乎翻滚,但却迟迟不见孩子露出来。
彭古意额头冒汗,一边沿着她小腹周围揉着,调整胎儿姿势,一边将止疼药喂入她口中,轻声安慰着。
从初入黄昏至夜色沉沉,她嘶喊得嗓子都哑了,但孩子仍然没有生出来的迹象。而且凤姑喊着喊着,情况忽然不对了。张弦易断,神经一直紧绷,脑中似有一声轻响,她脑袋骤然疼起来,疼得人忍不住。她抓了他的手,叫道:“公子,头好疼。”
彭古意一怔:“头疼?”
脑中翻江倒海,疼痛几入骨髓,她大叫一声,竟似失了神志,撑着额头,挣扎起来。
关键时刻哪能容她动弹。彭古意着了慌,忙将她按住:“凤姑,别乱动。”
她为他所阻,半撑着身子靠于床头。挣不脱,她又痛叫一声,握拳砸上额头,一下又一下,咚咚作响,试图以疼止疼。
彭古意心知不妙,叫了王老婆子一起制止她。
一番挣扎,凤姑情况愈发不好,双腿间再次落红,不久血流如注。
王老婆子吓得哭出来:“姑爷,姑爷,你救救她。”
血流得压都压不住,彭古意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向镇静自若的他慌了心神,双手抖个不住。
窗内人声嘈杂,哭声一片。窗外风起枝揺,乌云翻涌。不多时天空开始落雨。豆大的雨珠砸在地面上,闷声作响。
方轲带着稳婆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混乱景象。老爷子眉目一沉,当机立断,伙着稳婆一同将凤姑四肢拴住,绑在床上,令她不得再动弹。接着拉开心神已乱的彭古意,他向那稳婆道:“你去接生。”
稳婆向前,一见凤姑双腿间的血,顿时白了脸色:“老爷,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方轲竖眉:“什么意思?”
稳婆匆匆察看一番,道:“少夫人盆骨处有损,生不出这孩子。若保大人,那就用药让胎儿死亡再慢慢流出,若保孩子,那就剖开母腹,取出婴孩。”
方轲低声喝道:“两个都要呢?”
稳婆直摇头:“若大人孩子都留,很可能一个都留不住。还请老爷速下决定。”
彭古意抢在方轲面前,流了泪,大声道:“要大人,不要孩子。”
方轲默了须臾,亦点点头。
稳婆拌了药水正要给凤姑灌下去,然而当那碗口触到她唇畔之时,凤姑似有所觉,自极度的头疼中蓦地清醒,她偏头避开那药,直愣愣地看向彭古意道:“公子,要孩子。”
彭古意硬起心,转身不看她:“要大人。”
她又转向方轲,泪水零落:“爹,保我的孩子。”
身下的血汇成水洼,染得那浅色床单成暗红,时间已不多。脸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着,她哑声又道:“爹,求你。我想要这个孩子。”
彭古意冲向她床畔,流泪道:“凤姑,这个不要了,你若喜欢我们以后再生。只有你在,生几个都没问题。”
泪水自眼角滑下,划出明亮的湿痕,她摇头微弱着声音:“公子,你休要骗我。”盆骨损了,这次生不出,下次自然也生不出。作为女人,她竟然不能为心爱的人生个孩子。唇上无一丝血色,她颤声又道,“公子,能遇上你,我愿已足。请为我留下这个孩子,凤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