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程氏,公司内的气氛没有比年前缓和,新年的气息,并没有进入到程氏。
办公室里的人应该也是很清楚程氏的状况,不少人另谋高就去了,程之行除了回来签了几张辞呈,和一些节日出勤员工福利申请的单子,就一直在董事长会议室。
浅浅的心,始终没法平静,因为三天后,国际法庭便会裁决,一切会有结果。
一大早,程世万就来公司确认货款的到账状况,并交代了程之行和程之煜下午与本市商业银行行长见面,贷款事项已联络妥当,只是补个合同,程世万安静地走回董事长办公室,今天,国际法庭即将宣判,若败诉,这对于程氏,是一场硬仗。
商业银行的贵宾接待厅,程之行面对神态自若的程之煜,有握拳的冲动。
“你不用这么紧张,爸爸的关系,这点困难不算什么。”程之煜若无其事的对程之行说。
“为什么?你做这些为什么?”
就在前天晚上浅浅对程之行说出了她的疑问之后,他始终想不明白,他们是同父的兄弟,何以他会做到这样的地步!程家的一切本来就是他们兄弟俩的,甚至,程之行都不愿意跟他争。
“什么意思?”
“大哥,那是爸爸一辈子的产业,那是我们的责任。你这样做,你想过爸爸的感受吗?”
“我做什么了?我只是拿走我应得的。”
“什么是应得?爸爸已经把程氏交给你!我不会跟你争。”
“你不会,爸爸会,他是我们的爸爸没错,但是,你难道不了解他,自从你回到程氏,他已经偏向你,其实爸爸一直偏向你,因为我没有妈妈庇佑,你有。”程之煜恨恨地说,“本来没有你多好,为什么要有你?你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12岁,我已经知道你分去了爸爸一半甚至更多的爱,他逼你回来,也不过想让你接手程氏。”
程之行对程之煜的自以为是无言以对!
秘书推门进来打断兄弟的争执。
“对不起,沈行长还在休假中,来不了,今天恐怕要让两位公子失望了。”秘书客气地说,程之煜也是熟客。
“怎么会,我爸爸跟他昨天谈好今天过来办手续的。”程之行急急地说。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板确实没有来。”秘书说。
“你们沈行长现在是什么意思?出尔反尔?怕我们程氏还不起?”程之煜几乎要冲上去,秘书被吓得缩到角落。
“我真的不知道。”
“你逼她也没用,先联络爸爸再说,爸爸总有办法联络沈叔叔的。”程之行拉住之煜。
“程之行,你是真蠢还是装的啊?”程之煜一掌狠狠地拍在会议桌上。
程之煜这时候才真的紧张,现在的状况是摆明了拒绝贷款,这还是有史以前以来第一次,还是在程氏生死存亡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父亲五六十年的兄弟会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这完全打乱了程之煜的计划,他转移程氏的资产,只是建立自己的事业,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给父亲看,他没有预料到这突发的反倾销案,会让程氏卷入危机,更没有预料到贷款会出纰漏,他没想把父亲逼到破产!
“爸爸是肯定联络不到他了。先问裘叔叔反倾销案的结果吧!”程之煜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也无心和程之行争执。
程之煜掏出电话准备打给裘镇华时,浅浅的电话正好进来找程之行。
“之行,你在哪?尽快回来。”
“怎么了,浅浅?我还在银行,贷款有点麻烦,可能……”
“之行,你爸爸中风了。我现在送他去医院。”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们马上回来。”程之行转头对正要打电话的之煜说,“爸爸中风了。”
这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程之煜的手机应声而落,他永远气定神闲的父亲,永远高高在上的父亲,永远运筹帷幄的父亲居然中风了!官司败诉、贷款抛锚!程之煜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兄弟俩匆匆离开银行。
两兄弟赶到医院的时候,程世万已送进手术室,浅浅和裘镇华在外面等着。
“怎么会这样?”程之煜急急追问裘镇华。
“反倾销官司败诉,我和万哥正在商量对策的时候,沈行长打来电话,关于贷款的事情,然后……”
“妈的!”程之煜将公文包狠狠的扔了出去。
浅浅怔在那里,败诉、补税、违约、欠款……完全在意料之中,公司已然破产,程之行面无血色地站在那里,一下慌了神。
“浅浅,怎么会这样?我已经很努力。”程之行抱着头。浅浅答不上话来,她多希望她当时的猜测只是假象,事情终有转寰,不想却成真。
“之煜,公司关于破产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先要安抚好员工,否则上万的员工会发生暴动。”
“申请破产?”
“只有这条路。”
“不行,另想办法。”程之煜心里清楚,程氏是本市民营企业的龙头,解决了本市近万人的就业,一度带动着整个城市的经济发展,不到万不得已,政府会保护程氏,现在也只有政府出面才能解决了。
“之行,你的意见呢?”裘镇华转向程之行。
“我只想爸爸快点醒过来可以告诉我们该怎么办!”
“程之行,你别跟个女人似的!你不想后路,你怎么死都不知道。”程之煜抓住程之行的领口。
“现在爸爸躺在手术室里,为什么?程氏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程之煜,你还有什么脸在这里说后路!是你断了我们的后路。”程之行一拳挥上去,程之煜嘴角沁出血来。
浅浅慌忙上前拉住程之行。
“先等董事长出来再说,你们这么打会有什么结果。”
“是啊,从长计议。”
“之行,怎么发生这么大的事!”乔淳突然出现在手术室外。这是在新程事件之后浅浅第一次看到乔淳,她还是那样的雍容华贵,到医院也一样妆点得无懈可击。
“你爸爸只是血压稍微有点高,身体一直都不错,怎么会中风,是不是开玩笑。”
程之行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公司出了点状况。”裘镇华说。
“一点状况?程世万是谁,一点状况会中风?”
“公司破产了。”程之煜接话。
“程氏破产?哈哈,程氏破产?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马上就会全市都知道了。”程之行说,抱着头坐到地上。
乔淳是见过场面的人,但,雄厚的程氏居然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破产,这个消息让她色变,程氏在本市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乔淳把裘镇华叫到一边,追问事件始末,看她的关心程度,她和程氏的关系绝非只是业务来往而已,程家两兄弟面对面的坐在地上,自己站在那里,只是个局外人,不,不是局外人,是企业破产的受害者,她失去了工作,还有公司欠她一个月的薪水。
手术室门终于打开,医生宣布病人抢救过来了,无生命危险,但仍在昏迷中,苏醒还需时日。他们四个人急急的围着医生问这问那,浅浅选择悄悄的离开。
走出医院才发现原来已快傍晚,她在医院已经呆了整整5个小时。浅浅斟酌再三,不知该不该跟安然说,她结婚的第一个年头,不会闲着,可浅浅现在唯一想到能帮程之行的只有赵正庭了,浅浅还是拨通了安然的电话。
“什么!”电话那头传来安然的惊叫声,“程氏真的破产?那怎么办?现在状况怎样?”
“老头子在医院刚做完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浅浅,你没事吧?”
“我还好!准备回家了。安然,我只担心之行,他没碰到过什么挫折,这次一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怕……”
“我让赵正庭联络他,有我们支持他呢。要不要我来陪你?”
“我没事啦!你忙你的。”
程之行没有来接浅浅上班,意料之中,但在浅浅意料之外的是,她还没到公司门口,就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在公司办公楼的大门前涌动。浅浅绕道从后面的小门进入办公室,办公室内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小米,怎么回事?”
“浅浅,你可来了。程特助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是不是公司真的破产了啊?我一大早来公司就都在传破产的事,然后车间的员工就全部罢工聚集在办公楼门口,讨没发的工资。”小米紧张地说,“看着架势,说不准会冲到办公室来。”小米以为的靠山已然消失,她终于没有了嚣张气焰,向浅浅求助。
“其他办公室人都有来吗?”
“都没几个,刘处长没来,程总也没来,电话也联络不上,昨天董事长又中风,公司肯定是人心惶惶的。”
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人心惶惶的,破产已成事实,但,浅浅没有想到的是程家的人,程氏管事的人居然都没有出现,这个烂摊子居然没有人来收拾?她急急拨通程之行的电话,也是关机状态。
外面的保安已经控制不了形势,员工涌入办公楼,门口的玻璃门“哐啷哐啷”碎一地。
“报警!”浅浅唯一想到能做的。
当防暴警察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几百人冲进办公楼,办公室的人都躲到了会议室去不敢出来,看着他们胡乱翻着办公桌上的东西,有人拿无线电话,有人拿传真机,有人抱着打印机,其实,办公室也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拿,但浅浅能理解员工的心情,辛辛苦苦的干活,公司还欠着两个月的工资未发,他们抱着拿点东西在手总归值点钱的心理,是在给自己安慰。
百来名防暴警察将所有罢工的员工聚集到公司边的足球场上,从楼上看下去,黑压压的一片。
有几名警察上来问话,小米几个已经吓得话也说不清楚了。
“老板确实联络不上吗?医院那边联络了吗?”
“到医院问过,老板昨晚就转院了,转到哪里就不知道了。”财务的会计说。
浅浅惊得张大了嘴,程家的人真的是消失了?
“其他人呢?联络过程家的人没有?”
“那要问俞浅浅,她是我们小老板的女朋友。”有人指着浅浅说,浅浅并不认识说话的人。
“你是俞浅浅?”
“是。”浅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警察问话,“我只是小老板的助理,我打他电话一直关机,我也不知道董事长转院的事。”浅浅如实报告。
警察同志并没有再盘问浅浅,而是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浅浅恨恨地看向刚才指着她的人。
“你们都收拾下自己的私人物品走吧,公司的物品一律不准带走,至于公司欠的工资,政府会在三天后给个说法的,这三天会发放救助金每个人每天三十块。你们每天早上九点到公司门口来领吧,所有的员工都有,你们最好时间上自己安排下,不然会等很久。其实,也就三十块钱。”
公司破产已是现实,这近万人失业,对本市的民生、治安影响可大可小。
大家都散开去收拾私人物品,浅浅翻了翻抽屉,发现没什么可带走的,只有桌上的杯子,那是和颜书仁一起去买的,他们都很喜欢。她只拿了这个杯子。
还没走出公司大门,颜书仁的电话就来了。
“浅浅,怎么会这样?你现在在哪?我马上出上海了。本来就打算今天回天陪你过情人节的。”
浅浅根本已经不记得今日是何日,原来,是西方的情人节。如果是往日,程之行的表现,大会不同吧!浅浅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是在期待程之行吗?
“书仁!”
“没事,我就过来了。你在家等我?”颜书仁那样温柔体贴的声音,浅浅听来却很遥远。
春节的七天,只是偶尔收到颜书仁的短信,简单的问候,不敢多说什么,哪怕是打个电话问声好。浅浅以为自己会很失落,但没有。反而觉得轻松。
“恩!”
“不怕不怕,有我在。”
浅浅抱着杯子,落下泪来。
意外的是赵正庭和安然等在公司门口。
“你们怎么来了?”
“先上车再说。”安然拉浅浅上车,浅浅也猜出了个大概,他们是带他去找程之行。
那条路浅浅记得,程之行带她去看唐敏儿的时候就是走的这里。程世万转到了这么偏僻的医院,程家兄弟不敢出面,这是逃避责任!
“今天凌晨才转到这里,之行和他妈都在医院,程之煜却不知所踪,联络不上。”
他妈?浅浅一头雾水?程之行什么时候冒出个妈来?
“之行今天非要去公司,可昨晚程之煜再三提出不可以去公司,否则后果自负,这中间肯定有问题,但现在程之煜突然失踪,我们都不敢贸然让之行回公司,只好把他关在医院。”
“公司事态严重。”浅浅将公司的情况详细的说给赵正庭听。
“现在公司破产,如果三天后程家没人出面,政府在重压之下会干预接管,不然,难免暴动了。”
“可是公司资不抵债!”
“不抵也要想办法抵了,现在只能看政府要怎么操作了,万叔昏迷不醒,不能让之行去冒险。”
才走到进门的走廊上就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
“我不能丢下浅浅。”
“她不会有事,她不是程家的人,没人会为难她。你要是现在去了公司,你说人家会不会让你走!你冷静点好不好!”乔淳的声音。
“浅浅今天肯定会去公司。”
赵正庭安然齐齐看向浅浅,浅浅不是不感动的,这时候程之行还牵挂她。
“我已经出来了。”浅浅推门进去。
“浅浅!”程之行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浅浅,“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我不是好好的吗?”
“公司呢?”
“管事的都联络不上,员工确实有点骚动,不过政府有派人过来控制了。但是三天期限之后,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程氏影响这么大,政府不会袖手旁观。现在之煜不让之行去公司,自己又落跑,我怀疑他以公司的名义借了高利贷,不然他哪来的钱玩到现在?”
高利贷?浅浅不名所以。
“那他们找不到之煜肯定会找之行了?”
“是,所以之行现在不能出去。”
“那都是你们的猜测而已。”
浅浅没听清楚他们还在争什么,脑子里全是电视里高利贷讨债的画面,不禁毛骨悚然,脸色发白。
“浅浅,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安然发现浅浅不对劲。
“没什么。”浅浅才缓过劲来,“如果真的是高利贷,那要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着。”
“程之煜不可能去借高利贷的,程氏又不是贷不到款,何必去冒险。我想我还是要去趟公司,爸爸怎么在本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难道就这样丢下烂摊子不管?”
乔淳气结,坐在那里不说话,赵正庭他们三个被晾在一边也不知如何是好。
“之行,你妈也是担心你,还是暂时先不要出面吧。”赵正庭做合适佬,浅浅倒被他这个妈吓一跳,乔淳是程之行的妈妈?
“浅浅,要不你先回家休息,这几天你也少出门,自己当心点了。”乔淳说。
“恩。”
“没事,浅浅有我们呢。”安然搂住浅浅。
“我看还是先送浅浅回去吧,我和安然再去看看程氏到底什么状况,也好让之行安心。”赵正庭说。
现在也只能等,等政府的决策,等程世万苏醒,等程之煜回来……
“浅浅,”程之行拉住浅浅,“对不起。情人节快乐!”
浅浅紧紧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点头。
浅浅三人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就分开回家了,刚进门颜书仁就来电话说马上到了。浅浅冲进浴室,看镜中的自己,这一天的折腾,妆脱了大半,脸色憔悴不堪,她不忍让颜书仁看到这样的自己。
可颜书仁还是看到了。
“浅浅,对不起。”颜书仁紧紧的抱住浅浅,“我不知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看你,都瘦了几圈了。”
“书仁,我好累。”浅浅推开颜书仁。
“我知道,吃饭了吗?什么都不要想,那是程家的事。”
是,那是程家的事,对浅浅来说,只不过是失业而已,可为什么心里是那样的七上八下呢?她不是不担心程之行的。
“程之煜的太太是阳光的千金,现在程之煜失踪……”
“她也失踪,他们自然是在一起。浅浅,我都说了那是程家的事。”
颜书仁阻止浅浅问下去,程之煜也好,程之行也好,都与他和浅浅无关,在听到程氏的消息时,颜书仁竟有一丝的幸灾乐祸。
“浅浅,我想你。”
浅浅却第一次在和书仁的时间里心却走私牵挂着程之行。
颜书仁不是感觉不出来浅浅的变化,颜书仁试探性地吻浅浅脸颊。
“书仁。”浅浅伸手挡在了颜书仁的胸口,“阳光会出手相救吗?”
“现在不是资金周转不灵,浅浅,程之煜带走阳光的千金,老板已经勃然大怒。”
浅浅说不出话来,程氏风生水起之时,阳光竭力与他联姻,现在程氏遭遇危机,阳光连个出来说话的人都没有,程夫人嫁夫随夫父亲大人还要大怒!程之煜是他的女婿!
“虽然我还不清楚程氏具体的状况,但你想,程氏多雄厚的根基,他会倒,问题不会只是缺点钱帮忙补上就好了,他的这个洞怕是两个阳光也不够补,程氏的资产少说也有三个亿。”
这时候,都明哲保身。浅浅想。
“不够补至少也应该表示下关心吧,以前依傍程氏的企业那么多,现在……”
“树倒弥孙散。”
“世态炎凉!”
“或许润田会在这时候收购程氏,它一直是程氏最大的供货商,他必定是程氏最大的债权人,如果程世万真的走投无路,可以选择将程氏卖给润田。”
但目前程家的做法似乎不是这样。
“浅浅,我们这么久没见,不要讨论这个了,这不是我们该烦恼的,拆情人节礼物啦。”颜书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美的首饰盒,蓝丝绒的盒子,没打开就知道价值不菲。颜书仁轻轻打开,精致的项链静静的躺在蓝丝绒里,那样的雍容华贵,吊坠是海星的形状,是以前浅浅最爱的款式,可如今的浅浅,却没有兴致来欣赏这样精美的饰品,在她想颜书仁送的时候,颜书仁想也没想过,那种失望太大,大到覆盖了现在收到礼物时所有的喜悦。
“很漂亮。”浅浅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