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百货商厦的门口,温言承哀伤而无措,任冷风灌进他的领口,灌进他滚烫的胸膛。
“你说过会给我时间。温言承,我需要时间去好好想一想,我不能草率,我没有勇气再经历一回失败。”
“那我就能一次次地经历被你推开吗!”温言承握着拳,一双眼怒张着,他就快要抓狂。
左晓蓉转过头不再看着温言承,也让冷风可以吹进她的双眼。“我们都静一静,过段时间再说吧。”
温言承没法再站在她面前了,他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他待她那样好,她偏偏记不住,一个丫头随便几句话,她反倒记在心里了。他的爱就那么一钱不值吗,她连想都不想就又放开了。
他没法不跑开,远远地跑开,他的心快要碎了,而他不要被她看见,因为她不会在乎。
左晓蓉立在冷风中,双手紧握成拳。没谁知道她有多想追随那个身影而去,不管不顾,也没谁知道她有多想敞开心扉再好好爱一回。可她硬是狠下心强迫自己站在原地,除了泪水忍也忍不住地流。
过完年的时候,房产中介给左晓蓉来了电话,说是有客户看上了她的房子,价钱给的很高,比市场价高出不少,希望她尽快回去办理过户手续。
左晓蓉本来已将房子全权委托给中介公司了,也做了公正说明,她可以不必亲自去参与过户的。可是中介却说买家怕节外生枝,又是一次性付款,所以买家希望左晓蓉能亲自到场过户。
还是不想去的,那仍然是一座哀伤的城市。可是待在家里,妈妈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疑惑,总是询问温言承的情况,总是催促她给温言承打电话。对于温言承的突然离去,左晓蓉的解释是,他妈妈那边出了急事。可左晓蓉妈那里会轻易就信了,再有什么急事跟他们打个招呼再走,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而且她也需要快点拿到那笔房款,然后回老家来做一个小生意,这样她才能不用整天待在家里,被母亲的猜测和怀疑包围,她也才能真正地沉静下来,想一想她和温言承以后的事。
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左晓蓉再一次迈向那座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这一回她坐在大巴车上很快就睡着了,醒来后便已到站。
可是她还是没有预料到,会在房产局里碰见童小岩。当时中介员领着她往办事大厅走,她默然地随着中介员,目不斜视,可还是感觉到了角落里的一抹熟悉。
童小岩先看见了左晓蓉起身朝她走去,左晓蓉并没有朝他看过去。可是八年的熟悉感,她不需要用眼睛看,也知道那就是童小岩。
童小岩还是以前一直剪的发型,短短的碎发,干净而利落。他们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和话语,就好像他俩就只是买家和卖家的关系,一句话都不交谈,认真配合着中介员处理完过户手续。
“左小姐,全部房款童先生已经提前打入您提供的银行账户里。童先生,您的房产证和相关发票请收好。”中介员分别将属于他们各自的文件交到他们手中,“交易到这就完全结束了,感谢二位的配合,有任何需要请给我打电话。我还有客户,左小姐,童先生,再见。”
左晓蓉突然讽刺地笑了起来,他们离婚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彻底分割的感觉。这一回的房产交易倒更像是替他们补办了一场仪式,离婚仪式。
她没有兴致再与他多说一句话,她也不想知道他为何要买回那套房子,她更不想知道他为何一定要让她亲自参与。
左晓蓉随在中介员身后离去,童小岩终于上前拉住了她。“蓉蓉。”
左晓蓉不再动,也没有回头,默然地等着童小岩的下一步,既然叫她来,他总是有话要说的,尽管她并不想听。
“找个地方坐坐吧?”
左晓蓉甩开童小岩的手,提步朝着办事大厅的休息区走去。
童小岩随在左晓蓉身后落座。大厅里的人很多,休息区差不多也已坐满人,理论着、争取着,有些嘈杂。唯独左晓蓉和童小岩这一边,沉默的不和谐。
“蓉蓉,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也不打算听我说什么。有些话,我原本打算就烂到肚子里,永远都不对你说,我一直觉得那对你才最好。”
左晓蓉转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冷漠而茫然。
“可我知道你没了自信,对人生的自信,这让你困步不前。你总会想起我带给你的伤害,你惶恐,于是你宁愿折磨也要锁住自己。”
左晓蓉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望着童小岩,眼里有恨有不解。
“温言承来找了我,没错,他是揍我来着,可也说了一些你们的事。或许他不理解你,但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左晓蓉讽刺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又怎样,你又能做什么。就算你能做什么,童小岩,我也不再需要了。”
童小岩沉默了一瞬,才又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弄明白我为什么会背叛你,背弃我们的婚姻。蓉蓉……男人的一生最多只能深爱一次,而我的这一次早已毫无保留地给了你。我没得选择,命运没给我选择的机会,否则我怎会放开你,放弃我一辈子的快乐和幸福。”
童小岩深吸一口气,咬紧下唇,扭过头望向窗外,左晓蓉紧紧地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童小岩才又开口说道,目光依旧望着窗外。“我出差的时候认识的容黎黎,她是我们的客户方。她待我一直很热情主动,而我始终回避着。可我爸病了,你知道的,他的心脏不好,那一次犯病十分危险,怕你担心,我没有告诉你。虽然抢救过来了,但却需要换心脏,否则也活不了多久。我毫无办法,就算卖了我们的房子也不够,况且卖了房子,你要怎么办。而我又没法看着老父就这样一天天衰弱下去,黎黎主动帮了我,我没有拒绝,没法拒绝。就算有了钱,我也没法找来国内顶级的心脏手术专家。你爸妈应该也知道我父亲那个时候病了,而容黎黎就是那个时候跟我一起回的老家。”
童小岩再次顿住咬住下唇,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蓉蓉,我从来都没有像那个时候那样被痛苦折磨过。一边是我一辈子的爱恋,一边是我欠容黎黎的人情,还有为人子、为人兄的责任。我拼命地努力过,可一个月的薪水,连付老父的术后疗养费都远远不够。蓉蓉,我没得选择,这一辈子已经不再是我的了。所以我对你狠绝,我想快速地和你分开。我知道,伤害避免不了,但我至少得将伤害的程度降到最低。就是现在,我在容氏,也是拼了命地在做事。我知道,哪怕我真的还清了她的人情,我们也回不去了。但那就像是希望一样,我拼命工作,我就会有希望,要不我该怎么生活下去。”
童小岩的声音还是哽咽了,左晓蓉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这算什么,她的爱和恨都被愚弄和讽刺了,被这该死的命运。
“蓉蓉,我不想说的。我宁愿你恨我怨我,我也希望你仍能幸福地生活下去,肯定还会有比我好的男人疼你、爱你。可是你现在居然怀疑自己,困住自己,这不是我要看到的。蓉蓉,我们这一页过去了,什么都忘掉吧,别怀疑自己,你永远都是我心里最骄傲的公主。”
左晓蓉再也坐不下去了,哭着跑出房产局大厦。这到底算什么!他的爱还在,还是她的童小岩,可命运却将他放到了、与她永无相交的平行线上。
坐上出租车,就像上一回一样,她报出了温言承别墅的地址。一切都如上一回一样,她红肿着一双眼敲开温言承别墅的门,莫莉一脸柔和媚笑地开了门。
左晓蓉愣在门外,这又算什么!
“进来坐吧,温言承不在。”
左晓蓉转身就要离去。
“我有话跟你说。”
左晓蓉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我跟温言承没什么,我不过是他的消费品罢了。”
左晓蓉停下脚步,回头狐疑地看着莫莉。
莫莉靠在门边,姿态优雅,缓缓又道:“自从年前在百货店遇见你后,他就不再理我了。可我不信邪,没理由你这么普通,他要你而不要我。我便想方设法缠着他,找不到他了后,我就去他家的公司,他以前工作的地方打探。最后他终于主动找了我,不过是他的律师代办的,他把这栋别墅给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我不许再骚扰他,打探他的消息。我没有理由拒绝,虽然我很喜欢他,我不过跟了他一个月,他又待我阔绰,能有这个结局我算是走大运了。还有,我见到你男朋友了,就是送你红玉髓佛珠的那个男人,那可也是位极品男人哎。”
莫莉停了下来,看着左晓蓉的反应。而左晓蓉只是漠然地看着她。
“看来,那个男人只有伤心的份了,你这表情,很显然不在乎他嘛。我去找温言承的时候,他接待的我。他的左手腕带着你那串玉髓佛珠。很少有男人不正眼看我,但温言承和那个男人都是例外。我看到他看那串玉髓的眼神了,哀伤,冰冷的哀伤,还有那种流连悱恻的思恋。我真是不懂了,你又不年轻,又不漂亮,普通的丢大街上都找不到,怎么两个极品男人都被你吸引的服服帖帖。你要有空就进来坐坐,我们聊聊,你也传授我一点经验。我告诉你我和温言承在三亚的事情。”
左晓蓉冷漠而鄙夷地看了莫莉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她如果想要知道三亚的事情,她可以去问温言承,而不是让这个女人来告诉她。
回到老家的日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左晓蓉妈时不时地疑惑地看看左晓蓉;时不时地问问温言承的近况;时不时地催促左晓蓉给温言承打电话。
左晓蓉一直周旋搪塞着,她没有给温言承打电话。她的思想彻底混乱了,童小岩带给她的震惊太大了。她还有必要做什么决定吗,或者主动去做什么事吗,命运不是都已安排好,她又何必强求。
最近有家大型的超市要开业,地方电视台上这段时间都在反复播放这家超市的广告和宣传。左晓蓉妈每一次看到,都要念叨一番。
“这么大规模的超市怎么开到我们这小县城来了。不过宣传的倒挺好的,商品便宜又全,还跟大都市同步更新。我们这里不少东西卖的都比大城市里贵,这回好了,但愿真有它宣传的那么便宜。”
左晓蓉怀疑地看了妈妈一眼,表示怀疑她对商品贵与便宜的评价。
“你还不信。上次我和你爸去你那边,温言承都带我们出去逛过了,超市里的好多东西都比我们这里便宜。对了,他给你订了一套首饰,给你了没有?”
“什么首饰?”她怎么从没听温言承提起过。
见左晓蓉提问,左晓蓉妈终于找到了机会与左晓蓉谈谈温言承。于是挪了挪身子,坐到左晓蓉身边。“你还不知道啊,就是你出那事后,温言承给订的。他本来是要先交给你爸爸保管的,我和你爸都明白,他是想让我们放心他对你是真心的。可你爸没要,说你的事让你自己做主。你们现在到底怎么了?你怎么总不给他打电话啊?”
又是给温言承打电话,左晓蓉赶忙安分地低下头,继续削手里的土豆,不敢再有任何方式的回应。
见左晓蓉又是不理睬的态度,左晓蓉妈只好又关注到电视上放的超市广告。
“对了,蓉蓉。明早超市就开业了,还有不少开业活动呢,你明天起早点,陪我一块去。”
终于不再提温言承了,左晓蓉赶忙点点头。
左晓蓉想不到一个超市开业,连县领导都来了,不过开个业而已,都快赶上开重要大会了,连主席台都摆上了。然后她就在主席台上看见了温言承,她的脑子迅速一片空白。
左晓蓉妈当然也看见了温言承,伸手指着温言承的方向,质问左晓蓉道:“蓉蓉,那不是温言承吗?怎么回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他在这里怎么也不来我们家?”
左晓蓉显然已经愣住了,左晓蓉妈看着左晓蓉哀叹一声,她一直都担心左晓蓉和温言承之间出了问题,现在看来,肯定是出了问题,要不然温言承坐在上面,左晓蓉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呢。
活动还在继续,介绍到了温言承,他居然是这家超市的老总。左晓蓉妈惊讶地张着嘴巴,不能相信地看看温言承又看看左晓蓉。
轮到温言承讲话了,左晓蓉安全地藏在人群里,所以她大胆而肆意地盯着温言承看。
“从我打算在这里开这家超市,到现在开业,总有人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这么大的超市,为什么放弃自己生活的城市,而来到这里。首先,我年纪也不小了,我想要结婚,而结婚就得有能力养家,所以我得自己做点什么事。然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爱上的女人在这里,她还没有完全接受我,所以我得在这里安定下来,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我花了不少钱给这个超市做广告、做宣传,不为什么,就是希望她今天能来。”温言承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细细扫视,“蓉蓉,你在下面吗?”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家在寻找着叫蓉蓉的女人。而左晓蓉动也不能动地站在原地,双眼直直地望着温言承。她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离开了,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她也以为他又跑去了美丽的地方,找了个美丽的女人相陪。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原来哪都没去,他在更加坚定地靠近她。
左晓蓉妈开心地差点流出了眼泪。她拉着左晓蓉朝主席台走去,人群开始将目光投了过来。温言承也终于从人群里看到了左晓蓉,他将麦克风交回给主持人,然后大步地走下主席台。在左晓蓉反应过来之前,温言承已将她紧搂进怀里。
左晓蓉妈在一旁急忙催促着,“好了好了,承子。好多人看着呢,赶紧走。”
可温言承顾不上其他,将脸埋在左晓蓉的颈窝处,“蓉蓉,别再将我推开了好吗?”
左晓蓉在温言承的胸口前,用力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