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一抹眼泪,起身就要走,雪素不禁拉住她的手腕,“妹妹怎这么冲动?韩将军这副样子,怎么能说走就走。”
“可不走,万一被那些西夏兵找来了,一定会连累你们?”挽衣仍是愤愤然,脑子里盘旋着李老伯和李家人的影子,“李老伯一家如此待我,可我害了他们的村子,就算没害他们性命,也害得他们从此颠沛流离。”越说越悲伤,泪珠滚滚顺着如玉面颊滑落。
雪素怎么会不知挽衣是个心肠善良的女子,“可妹妹,战乱之中难免发生这样的事来,而如何做也是每个人自已来取舍,既然他们决定这样做了,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怎会知道他们是不是心甘情愿如此?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强加在自己身上呢?”
“我……”听得雪素的话,挽衣也觉得不无道理,只是心底仍是难以释怀,将头又撇向一边儿,默默流泪。
“好了,妹妹,当务之急还是把韩将军的伤养好才是。”雪素又去拉挽衣的手,安慰道,挽衣一边拭泪一边点头。
郑毅和几个兄弟在前院头凑在一起,也开起会来。
“这伙西夏兵看来不会罢休,他们也会围着李家村搜索,为了保障仇公子夫妇二人不受连累,我们最近每天两队在这附近巡视,但凡发现西夏兵,马上撤退。”郑爽面色肃然,布置起来。
“是!”兄弟们齐声回答。
一行八人,分成四队,日夜巡逻起来。
即便如此,还是不能让挽衣真正的安下心,便有些不自禁地颦额蹙眉,总像是若有所思。韩良臣因为伤在背上,每天大都是趴在那儿,虽然挽衣每天在身边萦绕,却总不得见美人一面,即便是努力回头,也只能看到裙裾摇摆,哪里看得清她的脸。倒成了日日相见不得见的相思之苦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韩良臣终于可以正常进食,挽衣端来饭菜,欲伺候韩良臣进食,韩良臣再忍不住相思之苦,吱吱唔唔地说道:“今天我能翻过来吃饭吗?每天都趴着吃,边吃边要吐出来了。”
“可你这伤口刚要合上,若是转过来,万一又开了,可怎么办?”挽衣紧锁眉心,看着韩良臣背上那深深的刀痕刚刚合上,她真怕那道骇人的伤疤撕裂,那可怖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她不要再看到那幅画面。
听她这样一说,韩良臣喟然长叹,“这要趴到什么时候?”颇不耐烦。
“仇公子说,再过个三五天,结痂了就好了。你再忍忍,若不是仇公子家里有上好的刀伤药,恐怕,你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挽衣耐心劝道,性子刚中带柔,着实让男人欲罢不能的喜欢。
“可,可我……”韩良臣欲言又止,听得挽衣不禁挑眉,“你怎么了?”
韩良臣心下暗恼,可他想看看他心爱的人儿,每天这样趴着看她,总是怪怪的。
“你怎么呀?”挽衣大大惑不解地追问。
“每天这般趴着吃饭,和牲畜有何区别?”韩良臣没说出自己的心思。
挽衣闻言微怔,片刻后才回过神,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笑得韩良臣懊恼,“你还笑?”
挽衣仍是停不住笑声,愈发觉得韩良臣的话好笑,再看他一直趴在那里的姿势,果然有异曲同工之相。最后笑得自己肚子痛得站不起来,气得韩良臣恨不得干脆翻身下地,好好看看这小女子怎么就笑得那么欢乐。
“你,你,你若是不说,我还,还不觉得,你,你这一说,哈哈哈……哈哈哈……”挽衣当真是笑得停不下来。
韩良臣只觉自己气势全无,被这女人笑得如此尴尬。
“再笑,再笑,我可起来了!”韩良臣实在忍不住羞涩,动了动身子,像真要起身似的,这可吓坏了挽衣,笑声毫无预兆地嘎然而止。
“喂,不许乱动!”连忙上前阻止韩良臣。
韩良臣见她不笑了,不禁得意地牵了牵唇角,“谁让你笑得那么开怀。”
挽衣闻言,仍是想笑,强抑笑意,说道:“是你自己说得好笑,哪里又要怪上人家了?”言罢,看着那人的脊背,浅浅地一笑,腹诽道:也真是难为他了。若是他不说,她还真没去想过他有多难受。
她走到床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如此,他总算可以直视她的脸,那张他深深印在心头的脸。挽衣微微含着笑,明眸皓齿,眉眼弯弯,白里透红的脸庞水蜜桃似的,让人恨不得想咬上一口,心里的火又狂窜起来。
“这样可以了吗?”挽衣拿着汤碗,蹲在韩良臣面前,一勺一勺喂他喝下去,他可以看到她的脸,她也可以看到他眼中的爱恋,那目光灼灼的流淌着不知多少爱意,两人虽嘴上什么也没说,心底却都各自分明,这倒底是不是所谓的两情相悦,便可一切尽在不言中呢?
半碗汤喝完,韩良臣终于发现她眉宇间那抹淡淡的哀伤,心微微一颤,便问道:“最近有心事么?”
“嗯?”挽衣抬眸间遇上他灼灼的目光,不禁诧异,万万想不到他已经看到她心里去了。
“何出此言?”她并不急着说,仍是淡然地一勺一勺喂他。
“因为你在我心里,所以我能看到你的心。”韩良臣倒不避讳,直接说得挽衣不禁飞起红霞。
喂完最后一口汤,挽衣吹下眼睑,思量片刻,孙校那句‘泼五从不许我们打扰平民百姓。’久久在她脑海中回荡,若是让他知道了因救他而毁了一个村子,他会不会怪她?心念至此,她再抬眸看着他时,眼前氤氲朦胧,也看不真切他的脸了。
韩良臣一眼就看到她眼底的薄雾,心微微一痛,“怎么了?”紧张地问道。
“良臣,是我不好,总是做错事。”挽衣说着,已有泪珠滚落,那泪珠像岩浆似地落在他的心上,灼得他好痛,他伸出手去帮她拭泪,声音又温柔了许多,“出了什么事?为何要责怪自己?”
千思百转后,挽衣终还是开口把李家村的事,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韩良臣自始自终保持着沉默,而他越是沉默,挽衣越是难过,等讲完了一切,便凝注着他那张肃脸,宛如在等着他发作一般,怯生生地。
虽扰民是他最忌讳之事,但又如何能怪她一个弱女子呢?那时恐怕她只一心想救她心爱之人。
他深叹口气,才沉声说道:“挽衣,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可我们不仅是大宋子民,更是军人,军人是要保护大宋,保护我们的百姓安稳度日,以后,即便是再难再险,也不要打扰百姓,你不是我韩家军的人,不知我韩家军的军规,这不怪你。可以后,你便是了,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韩良臣一番话说完,挽衣竟听得一动不动。若是别的时候他这样说,恐怕她定会反驳几句,是不是他的女人,她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就被他一句话决定了?
可此刻,听了韩良臣的话,她眼底尽是钦佩之意,这男人倒真是良善。想霍安江当初对她夺爱之恨有多深,但不就是念他是大宋不可多得的人才,才只是推走了他,而未置他于死地么?
挽衣不禁觉得,他却是个英雄!
“挽衣知道了。”挽衣回神间移盯视着韩良臣的目光。
韩良臣却仍是一脸正色,看着挽衣的目光更是严肃,“从今儿起你就恢复你的原名叫红玉吧?”
挽衣再抬头看他,眼里更是酸楚,能吗?梁红玉可是罪臣之女,她可以这样自称吗?若是被人知道了,不但自己要死,连韩良臣也不会躲过,“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若是有一天,红玉找出了害我梁家的真凶时,再以红玉自称不迟。”
“这有何妨?”
“难道你不知道,像我们这样被送去做了营妓的女子,从良嫁人,只是痴人说梦,若真的被查了出来,不但我,良臣,还会牵连众多,你真要如此?”挽衣含泪相劝,虽是感激韩良臣一片真心,但她不能害他。
韩良臣知道朝廷的规矩无数,更是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只长年在外征战,不想离朝廷太近,也是怕惹祸上身,即便如此,他不也是被抢了几次功绩,被排挤埋没么?现在想来,若不是霍安江点了名要他来接这里的镇守大将军,又怎么会是他?
“这些只会玩弄权政的朝臣,整日里只想着如何迫害自己人。”心中愤然不满,气得刚情不自禁地动动身子,后背就痛得钻心,不禁咧了咧嘴。
“你不乱动,挽衣知道这祸是闯下了。你只要尽快养好伤,我们快些离开,与增援部队早日汇合才好。”挽衣安抚韩良臣。
韩良臣点点头。
挽衣拿起碗刚要走,又有话想对韩良臣说,便坐了回来,“良臣,你说军中有内奸,会是谁?”
韩良臣挑眉,“你也觉得有内奸?”
“嗯。”挽衣兀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