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日子,所有人都会把容璟当成‘主角’,那她这个邺王妃自然也会受到瞩目。其实绿萝的提议也无可厚非。她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为出众些,与容璟夫唱妇随,没什么不好。
但往往帝皇之心最是难测。从当下看来,皇帝有意对容璟放权,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如今,容璟不负众望打了胜仗回来,皇帝会予以恩赏也是必然,本就在情理之中。容璟也好,她也罢,此时他们需要做的是虚心接受众人的恭维道贺,而非‘恃宠而骄’,突然变得不可一世起来。
皇帝喜欢能替自己‘办实事’的人,却未必喜欢有了权势就耀武扬威、盛气凌人的臣子。
倘若她‘隆重’登场,甚至把在场的皇妃都生生碾压一截,岂非在向皇帝乃至所有人昭示着,容璟有意取皇位而代之 ……
白念瑶最后选择了一件简单又不失体面的百褶如意月裙,外搭菊纹上裳,优雅,端庄,恰与她王妃的身份相得益彰,既不会太过隆盛,也不会太寒酸。
乘马车到了宫门外,改换撵架。不想,就在她步下马车时,却看见容璟站在宫门外,含笑望着她。
阳光在他周身洒下一片金色的辉芒,那般耀眼而又夺目。
他是个优秀的男子,这一点,她从不怀疑。
容璟走了过来,主动牵起她的手。如此动作,在宫墙之内常被视为孟浪不雅。可他惯常都是我行我素,管他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他做事,只顺心而为。
两人没有乘坐撵架,而是就这样一路牵着手走在漫长似乎没有止尽的路上。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正殿接受群臣朝贺?”
白念瑶压低了声音,略带疑惑地问。
“是该如此,可我懒得看那一张张虚伪的脸,就寻了个由头‘逃’了出来。”
白念瑶不禁有些失笑。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估计也就只有他了。
打了胜仗归来,这是何等荣耀。若换成了其他皇子,被众星捧月一般,这个时候享受还享受不过来,怎就唯他‘避之唯恐不及’?
“要不然,干脆我们逃跑吧!”
容璟把脸凑过来,贴近她耳畔,旁若无人地与她说着悄悄话。
白念瑶稍稍退离了几分。他不在意别人眼光,她脸皮却薄着呢。然后,好气又好笑地吐了声槽,“拜托,就今天,你不能安分些吗?”
逃跑?真亏他说得出来。
“妹妹,妹夫!”
对于这似乎有些陌生的称呼,两人一时都有些反应不及。
直到白珍珠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满面笑容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其实,若说容璟不习惯‘妹夫’这个称呼,还有情可原。怎么连白念瑶也 ……
不过这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且不说她在苏家是棵‘独苗’,根本没有兄弟姐妹,即便是白念瑶本尊,只怕面对白珍珠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也会感到无所适从。毕竟,白珍珠以往可从没给她看过‘好脸色’,更别提会亲切地唤声‘妹妹’。
呵,虚伪!
容璟看也不看白珍珠一眼,附在白念瑶耳旁说了句什么,就率先拾步离开。
“妹夫这是去哪儿了?”
听她一口一个‘妹夫’,叫得顺口极了,白念瑶眼底划过讥诮冷暗的光芒,面上则不显山不露水。
见对方连个反应都没有,绕过她便走,俨然当她是不存在的空气一样,白珍珠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好个贱胚子!还不是仰仗着邺王,如今竟连她这个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哼,你给我等着瞧!
再入皇宫,白念瑶得到的境遇显然与第一次大相径庭。皇后宫中作陪的几位娘娘哪一个见了她不是笑脸相对。皇后虽说因着程沐音的事对她犹有心结,不过分亲近,然则相比前时的冷嘲热讽却已好上许多。
人果然是现实的动物!
到了晚间,皇帝在正殿封赏赐宴,除了容璟和几位将领携带家眷,同在席宴上的还有以容华为首的几位皇子。包括年轻他四岁的九皇子容瑄都已有了妻室,唯独容华独坐桌前,形单影只。
宫宴素来是繁琐而枯燥的。规矩多,又是天子近前,人人拘谨。
皇帝先是对容璟好一番赞赏,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想来,这在容璟二十几年的生命里还是头一遭。毕竟,过去他们父子的关系虽称不上剑拔弩张,但也距离‘父慈子孝’相差甚远。
之后就轮到几位皇子相继祝酒。容璟一一领受。这一圈的敬酒下来,容璟的脸已隐隐浮现微熏的晕红。
到了为数不多的几位臣子对他表达恭祝之意。白献,这个已或多或少被人淡忘的名字,却在这一刻‘大放异彩’。谁叫人家的女儿嫁了个‘好夫婿’。他作为‘丈人’,这时候自然也与有荣焉。
白念瑶看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祝酒,不禁有些为容璟担心起来。如此喝法,不醉才怪?
感觉到一束目光若有若无地向她扫了过来,白念瑶知道那是谁,却权当不知,或者是在故意‘躲避’。
酒过三巡,皇帝大约心情不错,目光在几个儿子之间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面色清润的容华身上,想了想,随后转过头询问起了坐在身旁的韦贵妃,“容华年纪不小了吧?”
韦贵妃正是容华亲母,多年来圣宠优渥,地位直逼皇后,却贵在为人谦和,从不恃宠而骄。大约容华正是承袭了他母妃幽静淡雅的性子,才会常常给人一种气度高洁之感。所谓‘君子温如玉’,正是对他最恰当的写照。
经皇帝这么一问,韦贵妃心中已猜出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遂温雅笑说:“已经二十二了。别的皇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已成家。偏偏臣妾一念他,这孩子就拿‘不着急’来搪塞臣妾 ……”
皇帝呵呵一笑:“这个孩子啊,就是心实。朕命他监国,他便一门心思扑在政事上。殊不知,齐家方可治国。他是不着急,可朕还急着抱孙子呢。”
韦贵妃抿唇一笑,微微垂敛的目光却极快地掠过一丝隐忧。
子衿为何迟迟不肯成亲,只有她了解个中缘故。还不是为着那苏家的姑娘。只苏家满门遭祸,那姑娘也已与他‘天人永隔’,难不成他还终身不娶了?看皇上方才已有为他指婚之意。希望…..能解了这孩子的心结。
“今日高兴,朕想着,不妨‘双喜临门’ ……”
皇帝开口,原本有些嘈杂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老四,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了!”
成家?
白念瑶的心里微微一颤。皇帝莫非……有意给子衿指婚?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凝向四皇子容华。倒是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的人,仍是一副淡若秋风之态,缓缓起身,冲着上位之人拱手作揖,语气不急不徐地说道:“父皇,今日的主角是三哥,儿臣可不想喧宾夺主。”言下之意分明是对皇帝‘好意’一种变相的推拒。
只是,皇帝金口已开,说出的话又岂能收回?
“诶,今日高兴,老三不会计较的。”
这便是要‘板上钉钉’,再无转圜余地了!
容华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他纵使不愿,然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他‘爹’还是九五之尊,说出的话更是重于千金。倘若父皇真存了赐婚之念,除了遵从,他别无他法。
哎,何必偏偏是现在,偏偏是……在她面前?
“回头,你帮他挑个好的。”
皇帝偏过头对韦贵妃予以嘱托。这样的事,她作为母妃总是更好拿捏。
“臣妾遵旨!”
重新坐下的容华在端起酒盅饮酒之时,目光有意无意向坐在对面的白念瑶看去。却见她低眉浅目,难窥心事。
菀菀,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若是郑贵妃也能来,不知邺王会有多喜乐。”
韦贵妃故作遗憾地叹息一声。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一脸笑意的皇帝,脸色隐隐地沉了几分。
“朕去更衣!”
内侍总管赶紧搀扶着已有些醉意的皇帝进入后殿。
原本坐在皇帝另一侧的程皇后冷睨了韦贵妃一眼,冷嘲热讽地说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韦贵妃不是没听到她的讥讽,却只是微微一笑。
每每见到她这副样子,程皇后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年了,她明里暗里没少给这韦贵妃使绊子。偏偏她那个性子,就像是一团棉花似的,捏不扁揉不烂,一拳打过去,什么力道也没有。任她软的硬的,用尽手段,却也难奈她何。
再观容璟这边,总算应付过了不停要给他灌酒的人,坐下来,却忽然觉得有些怪异。身旁的小女子未免也太安静了。
结果这一眼目光看过来,发现她哪里是太‘安静’,根本是已经醉了!
容璟顿觉啼笑皆非。见她还要端酒来喝,大手轻轻覆上,按住了她躁动的小手。
“玫瑰甜酒,饮多了也是会醉的。”
“醉?”白念瑶喃喃念着这个字。难怪从刚刚起,她就感觉头有些晕晕的。
呵,一开始只是觉得这种酒香甜好喝,还带了淡淡的花香,不自觉地,就多饮了几杯。也是她的酒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才这么几杯酒下肚,竟已有些醉了。
醉了好,醉了才不会难过,醉了才可以把一切忘掉,假装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苏毓菀,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苏毓菀 ……
见她一个劲的傻笑,容璟顿觉头痛。帝后面前,不可失态。何况,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
“红笺,带她出去吹吹风。”
红笺立刻应下,扶了自家主子朝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