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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翦墨随着妈妈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公主房”,房间里有粉色的窗帘和床帏,还有很多零花钱买小人书、零食、玩具和漂亮衣服。冉霄鹏对她视如己出,爱抚她的头说:“闺女,这就是你家,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爸爸给翦墨留下的印象少而又少,几乎是飘渺又虚幻的,反倒不及冉叔叔生动形象。冉叔叔爱抽烟,爱打麻将,爱哈哈大笑,也爱小孩子。他总是一手抱着翦墨一手抱着冉锋把他们丢进吉普车里,然后再双手护着刘云若上车,带他们转遍K城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冉叔叔还有一个特别大的爱好,喝咖啡。他说,咖啡是先苦后甘,像人生。在那个物质生活并不算太富裕的年代,面包煎蛋牛奶咖啡已经成为冉家的早餐习惯,挑肥拣瘦的冉锋总是不安分地挥舞着叉子朝保姆大喊:“我要吃单面煎蛋,单面煎蛋!”然后咕咚喝一大口爸爸杯子里的咖啡,又哇哇叫着“难喝死啦好苦啊”,下一次又喝。翦墨就捏着鼻子拼命幸灾乐祸。哼,活该,谁让他不是“美丽的意外”,而是“意外的人祸天灾”呢。

学龄前的大好时光都在“打打杀杀”中消耗掉了,冉锋喜欢枪炮,翦墨偏爱刀剑;冉锋说好男不跟女斗,翦墨照旧拿他练习“小李飞刀”的准头;冉锋从不讲和,翦墨更是不懂认输。硝烟弥漫地进入小学之后,两个人的较量从“斗勇”升级到“斗智”。

最典型的莫过于起绰号。谁幼年时没被起过绰号?若是没有被起绰号的经历,岂不是就像愚人节从来没有被捉弄过一般,显得太“没人缘”了。

不过,绰号,通常都是被捉弄的印记,成年之后回忆起来觉得有趣,在当时可是“奇耻大辱”。常见的是根据缺点被冠之以各种丑陋的名讳,如“二饼”、“四眼”,这是针对戴眼镜的同学的;还有把名字谐音成其他名词,例如,翦墨有个小学同学叫马国富,被喊了好几年“马寡妇”,另一个叫庞海的,直到成年都被唤作“胖大海”。

翦墨和冉锋进入小学之后,毫无例外地参与到这场捉弄与被捉弄的“无聊”事件当中。在没心没肺的孩子们看来,这实在是发挥创造性和联想能力的大好游戏。

冉锋的姓氏比较少见,很多孩子并不认得,就会想当然地喊他“再锋”,还都以为他把再见的再少写了一横,“冉锋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这种谣言传了很长时间,冉锋为这事没少跟同学打架。后来又有人在锋字上面做文章,受了李连杰电影的影响,喊他“张三丰”。这个绰号冉锋是相当满意的,但是翦墨哈哈大笑说:“他每天早中晚发疯三次,应该叫‘冉三疯’。”恶名总是比美名传得快,于是,大家都一窝蜂地喊他“冉三疯”了。

冉锋岂肯善罢甘休,既然翦墨主动染指这场混战,他就毫不客气了,挖空心思开动脑筋在翦墨的名字上大做文章。起初当然是很没创意地喊她“小剪子”,这是从那个同样少见的姓氏来的。可惜这个绰号没有引起太大轰动,大家的注意力还在“冉三疯”上面。冉锋又冥思苦想了很久,突然灵光乍现给她起了个英文夹杂阿拉伯文的名字:AK47。翦墨追问冉锋个中缘由,在家里拧他耳朵刑讯逼供,他死活就是不肯说。

最后,还是翦墨问了冉叔叔“什么是AK47”,冉叔叔说,那是一种苏联产的机枪,分量轻,价格便宜,样子一般般。翦墨恨得咬牙切齿,心中暗骂:“死冉锋,你敢说我长得难看?我才不难看呢!我一定要给你想个最杰出的绰号报仇雪恨!”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AK47”被响亮地叫了一周之后,翦墨终于有了灵感。她发现冉锋和他爸爸一样下巴上有道沟。在面相里,那道沟被唤作“美人裂”,翦墨不知道这个专属名词,只知道电影《东方不败》里的林青霞的下巴就是那样的。

就此,冉锋的噩梦开始了。“东方不败”四个字迅速在班级里蹿红,然后火速蔓延至整个年级、校园。以讹传讹的结果就是,绰号被传走了样,大家都以为冉锋是半男半女的“怪物”,好多好奇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探头探脑跑到他俩所在的班级来看“真人版东方不败”,上厕所的时候竟然有高年级的揪着冉锋的裤子要看个“究竟”。冉锋为此大打出手,要不是有老师及时赶到,揪裤子那位差一点被冉锋塞进茅坑里。

不怪冉锋小气,他从小就生得虎头虎脑被赞誉为“小王子”,上了学却被当成“阴阳人”,他气得狠狠发誓:“AK47,我一辈子不理你了!”

孩子就是孩子,动不动就“一辈子”。冉锋如何想得到“一辈子”其实没多长。这个毒誓很快就被一次颇为惊心动魄的经历粉碎了。

那时,刘云若已经在家做全职太太,每天接送姐弟俩上学放学。某天下午,她身体有些不适,她想着翦墨和冉锋在一起不会出什么事,就没去学校接他们。偏赶上那几天冉锋和翦墨为了“东方不败”的事翻脸,发誓老死不相往来,各走各的。翦墨和一个女同学结伴走,冉锋则和另外几个男孩子绕道去一个玩具店看新的玩具枪。

乱子就出在回家的路上。两个高年级的男孩子拦住了翦墨和那个女同学。他们倒是没别的恶意,无非是最常见的伎俩:要钱。那个女同学吓得乖乖把口袋里的几块钱都掏出来,并催促翦墨快点掏钱。冉霄鹏一向溺爱孩子,给零用钱从来都是大手笔,翦墨和冉锋这对“小富豪”也是出了名的,这才是他们拦住她的真实意图。

可惜他们低估了翦墨的胆量,她最不怕的就是挑战。小时候和妈妈相依为命,她从生下来就有强于其他孩子几倍的自我保护意识和反抗精神。那时她不过二年级,对面的两个“劫匪”至少有四年级,但是她不怕。她把两只手插进口袋里,扬起漂亮的小脸凶悍地说:“凭什么给你们钱?有本事就跟我单挑!”一旁的女同学吓得哇哇大哭,翦墨却把书包往脚边一丢,掳袖子拉出要打架的样子——她可是跟“冉三疯”摸爬滚打长大的。

哭声引得好多路人朝这边看过来,两个高年级的男孩子先乱了阵脚,其中一人伸手就去拉那个女孩让她别哭。翦墨还以为他们要打她,冲过去抓住那个人的胳膊就狠狠地咬了一口。那男孩被咬急了,揪着翦墨的头发真要打她。翦墨才不怕他,纵使他高她一头,她也敢以卵击石。

眼看一场力量悬殊太大的较量就要展开,冉锋带着三个小伙伴风风火火冲了过来。不容分说,冉锋揪住那个打翦墨的男孩子就狠命踢了一脚。六个小孩和两个“大小孩”的群殴隆重登场,哭声和叫骂声混做一团。好在很快就有路人过来拉劝,这场风波才算有惊无险地平息下去。

遭遇“劫匪”引发了几个结果,第一,冉霄鹏给两个孩子办了转学手续,花了高价去了K城最好的小学;第二,他专门雇了一个保姆帮着刘云若接送两个孩子;第三,翦墨的周末不再去少年宫学画画,而是跟冉锋一起去学散打跆拳道;第四,翦墨和冉锋的关系终于“亲”了。特别是到了新学校之后,翦墨由于性格倔强刚烈,时不时就会跟人闹翻。冉锋总会挺身而出,姐弟俩并肩作战,很快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翦墨聪明,学习成绩很好,就算顽皮一些,老师也不忍过多责怪。冉锋就比较惨,拿起课本就像受刑,听讲不超过五分钟就会犯困,一离开老师的视线就闹个沸反盈天。老师们头疼不已,却碍于他们父亲的情面不好多说。逢年过节,冉霄鹏会给班主任送去很贵重的礼物,问儿子的学习要怎么抓一抓,班主任只好说:“女孩子长得早,男孩子长得晚,等到初中之后,弟弟就能追上姐姐了,姐姐也就能安分一点了。”

然而,升入初中之后,姐弟俩的情形并没有像老师说的那么乐观,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翦墨牢牢占据年级第一的位置,冉锋彻底沦为学校“黑势力”的首领。

这还不算。奇就奇在这“黑白两道”交融得惊人地好。冉锋的作业基本是照抄翦墨,甚至由翦墨代劳。考试时,不管俩人座位离得多远,冉锋的答案总是跟翦墨的一模一样。老师们自然不相信“通灵”、“心电感应”这类鬼话,连哄带骗加吓唬,才从其他同学嘴里套出实情:人人都得帮忙传纸条,否则冉锋会让他们“很难看”。

无奈之下,老师把冉锋调到另外一个班级。

很快,老师们就意识到大错铸成。

冉锋和翦墨在一起,其实是被控制、被管束的,翦墨不动声色却可以降服冉锋。离开翦墨的掌控,冉锋像撒了欢儿的野马一样把整个班级搅得乌烟瘴气四邻不安。

绝望之余,老师又把姐弟俩重新放回一起。

班级貌似恢复平静,却开始了新一轮暗涌。

冉锋开始和翦墨合伙经营“生意”。翦墨很快写好作业,冉锋找来爪牙给他们很少的钱去抄写,然后转手卖给那些不愿意写作业的孩子。也有人主动找他们代笔,他们来者不拒,语文数学英语均可,抄写、作文、实验报告都能做,他们按学科、类型、数量多少收取不同费用。若是出价合理,他们还能按照需要模仿家长的笔迹代为签字。翦墨从《水浒传》里得到灵感,为他们这个项目起名“丹书铁劵作业超市”。

除此之外,他们还办起“漫画租赁”业务。翦墨从小就喜欢看漫画和小人书,凡是她能买得到的,通通买回家里,日积月累几乎有了一个自己的小型藏书馆。姐俩一商量就把家里这些闲置的资源调动起来租出去挣零用钱。起先是班里的同学来租借,后来读者群扩大到全年级,在后来几乎全校都知道找冉锋、翦墨可以租漫画看。“生意”做到鼎盛阶段,翦墨一个人忙不过来,冉锋还雇佣了班上的数学科代表帮他们记账。

学校的老师们就像《西游记》里天宫的诸位神仙,看着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却丝毫没有办法——更何况是两位!他们迫不得已去冉霄鹏那里告状。

殊不知,冉霄鹏是十分娇惯孩子的,到了溺爱的最高级别。在翦墨的记忆中,他只对他们两个发过一次火。那天是个周末,他俩闲来无事,心血来潮地跑去花鸟市场的古玩店里玩。冉霄鹏在里间屋跟一位客人谈事情,冉锋在外面左摸摸右摸摸,一不小心摔了一个花瓶,冉霄鹏闻声出来,看到碎片顿时雷霆震怒,顺手抄过墙上的一把没开刃的东洋刀在冉锋的屁股上狠狠抽了几下。后来他们才知道,店里大多数东西都是不值钱的赝品,怎么摔都没关系,偏偏冉锋摔的那个花瓶是正宗的雍正官窑,价值连城。

当老师把翦墨和冉锋的“罪行”告到冉霄鹏那里时,他非但不生气,还高兴地说:“这俩孩子很有‘钱途’啊。”如此,“找家长”这最后一点威慑力在翦墨冉锋那里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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